第31章 橫幅/甜糕/小王子 (1)
直到整首歌唱完, 聞澤曦才放開了他。
紀北莫名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
——可能是剛跑完步還沒調整好。
他身上還沾了點聞澤曦的幹淨的味道,而剛才被他擁抱過的地方,觸感依然十分鮮明。
——應該是自己身上制服太貼身的緣故。
反正不管有理沒理,紀北下意識就給自己安插了一堆理由,來掩蓋掉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扭頭,正看見聞澤曦回了他一個坦坦蕩蕩的眼神, 走去裁判那邊登記名次, 紀北又加深了自己方才只是想多了的念頭。
兩人,一個真淡定, 一個裝淡定, 反觀一旁的圍觀群衆, 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齊永嘉站在人群裏,由于個子不算太高,為了跟聞澤曦說話還跳了一下:“聞同學!好棒!!”
“我要為他倆遞整個高二的紙條!”向心同學用手捂着胸口,“這些都是甜蜜愛情的鐵證!!紙條就是他們之間不曾斷開聯系的情書, 情書!”
說完, 還打開手機,把剛才拍下的絕美一幕又翻出來重溫了一遍。
主席臺上,一首歌曲放完,又是千篇一律的加油稿。
登記完畢, 确認好了名次, 聞澤曦在七班衆人的簇擁下,一群人歡天喜地地離開了跑道,準備為下一場比賽繼續加油。
方才的熱鬧漸漸散去, 有新的項目即将開始,裁判又拿起了發令槍。
一切逐漸歸于平靜。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糖已經磕到了!!
聞澤曦陪着紀北在中間的草坪上走了一會兒,期間不少人假借路過之名偷瞄兩人,他全當看不見。
“你明天什麽時候比賽?”聞澤曦偏頭問。
“下午,跑完沒多久還有個接力賽,”紀北用手搭着聞澤曦的肩走着,聽見他這麽問,挑了挑眉看着他說,“怎麽,你也要陪跑啊?”
沒等聞澤曦回答,他又自顧自說道:“但我覺得還是別了吧,萬一你短跑都比我跑得快,我還活不活了——早知道忽悠你多報幾個項目。”
“行,那我就在終點等着你。”聞澤曦沒有異議,從善如流道。
“啧,以前我跟許闊都沒這麽黏,還手拉手在終點等兄弟凱旋什麽的……”紀北邊說,邊笑了起來。
“不過,這感覺還挺棒的。”
紀北回過頭,晨間的日光灑在他的臉上,他揚了揚下巴,對聞澤曦笑着說。
當晚回了宿舍,聞澤曦果真遞給他了一個簽名籃球:“送你。”
“啊啊啊聞哥!謝謝你朋友!!不對,不是謝謝你朋友,是謝謝你!啊也不對,反正就是謝謝你倆就完事兒了!!”聽見自己即将獲得這麽一件禮物是一回事,當自己真正捧到了這個夢寐以求的籃球又是另一回事。
紀北接過球的時候态度近乎是虔誠的,手指還十分仔細地避開所有有墨跡的地方,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蹭掉一塊簽名,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
“不客氣,你喜歡就行。”聞澤曦輕松地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置,手搭在椅背上,擡起頭安靜地看着他,說道。
紀北誠惶誠恐地在籃球上吹了一口氣,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找了半天終于找了一個幹淨的盒子把它放進去,然後就蹲在地上,盯着那個籃球看了半天,內心的快樂無處宣洩,簡直高興得現在就想下去跑個兩圈。
這種興奮一直持續到他洗漱完爬上床。
等他蓋上被子時,遲來的理智才慢慢回籠,他後知後覺地想,以前沒聽說聞澤曦有什麽愛打籃球的朋友啊……不對,應該是,他就沒見過聞澤曦有什麽朋友。
況且,就算真的有這麽一個朋友,這麽珍貴的東西,哪兒能說送自己就送自己?
紀北有些不解,但困意一陣陣襲來,他還沒想明白,就先進了夢鄉。
第二天,運動會繼續。
紀北睡了個好覺,整個人神清氣爽,嘬着聞澤曦買的甜牛奶悠閑地來到體育館,身上随意披着校服,背後的盾牌仿佛也閃閃發光。
他昨天睡得早,班長好像之前在班群裏發了個什麽投票,他手機在充電就沒細看。
聞澤曦買了一箱這樣的牛奶放在宿舍,讓他自取。
一開始紀北還挺不好意思,一直說着要請聞澤曦吃飯什麽的,結果校草最近不知為何都回來得很晚,而紀北嚷嚷了好幾次要給聞澤曦買零食都被委婉拒絕後,自己便也習慣了每天拿一盒牛奶喝着走。
剛來到自己班級的位置,紀北努力吸了兩口把牛奶喝完,找了個垃圾箱扔掉,回來就看到七班的同學們正面帶微笑地看着他。
紀北敏銳地覺得氣氛有點不太對。
“你們看我幹嗎??”
齊永嘉同學率先打破沉默,示意他坐,笑容和藹:“沒什麽!就是聽說你今天有跑步!”
“……是啊,怎麽了?”
“我們會去給你加油的!!”後面幾人齊聲道。
“對!體育委員加油!”
“今天我們一定會全方位碾壓十班!各個方面!”
紀北一頭霧水:“……哦。”
他拐了拐身旁的聞澤曦,努努嘴:“他們今天怎麽了?”
聞澤曦愛莫能助地看他一眼:“我也不太清楚。”
紀北不信:“我怎麽覺得你洞悉一切的樣子。你昨晚睡挺晚,是不是班長說什麽了?”
聞澤曦果然還是向着紀北的,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裏都透着點笑意:“你看一下班級群的聊天記錄就知道了。”
“哦。那晚點。”紀北随意地說道,“我兩百米準備去檢錄了,一會兒回來看。”
聞澤曦陪着紀北檢錄完,紀北覺得自己一個兩百米還要陪跑可太羞恥了,把他趕到了終點線那邊:“等我跑過來就行,室友。”
他點了點頭往終點走。
七班的人果然來了不少,帶着“今天加油的氣勢也一定不能輸給十班”的信念,開始鬧哄哄地往賽道旁湊。
比賽還沒開始,紀北還在做熱身,就看見自己妹妹蹦蹦跳跳地拉着兩個啦啦隊的小姐妹,手裏舞着花球就過來了。
由于紀菲那幾人的衣服太過亮眼,十分吸睛,她剛過來,就有人自動讓了位置。
“哥!我來啦!”紀菲見他看過來了,連忙揮了揮手裏的彩球,說道。
“加油啊紀北哥哥!!”紀菲的小夥伴也跟着說。
七班有些同學知道紀北有個妹妹,不過一直也只是聽說,紀菲現在一過來,還是引起了班裏同學不小的讨論。
“卧槽這是jb的妹妹嗎!好jb可愛!”
“哥哥好看妹妹也好看,檸檬了。”
“啊,高一的小學妹真的太棒了!”
紀北差點沒閃到腰,趁比賽還沒開始,連忙小跑來到紀菲面前,十分不滿地說:“不是讓你別來了嗎?”
紀菲面對紀北的怒視完全不慫,笑臉相迎道:“昨天你都陪嫂……都陪你同學跑長跑了,我過來給你加個油也沒什麽嘛。”
有句話叫“來都來了”,紀北總也不好把她趕走,只得憋屈地點頭:“行吧。”
然後又看一眼紀菲的啦啦隊隊服皺着眉頭:“我昨天那是陪跑,跟你現在的加油能一樣嗎?”
“哪裏不一樣了哥?”
紀北指着自己妹妹的衣服:“你這個,太高調。”
太花哨!
太張揚!
一點都不樸素!
“……高調嗎?”紀菲遲疑了一下,拉了一下紀北的袖子,示意他回頭望另一邊看,“可是,你們班同學不比我高調多了?”
他循着紀菲的手指望去——
一旁的看臺上,和靠近跑道的草坪邊,都圍了幾個七班的同學,他們神情明媚,他們笑容可掬。
他們鬥志昂揚,他們站在一起,揮舞着手中的橫幅。
對,橫幅。
他定睛一看。
兩三條橫幅,紅底白字,上面都印着碩大的六個字——
“紀北就是天使。”
被誇贊的天使眼前一黑。
紀北緩過神之後一轉頭,朝離自己不遠處的同學大吼:“你們這是什麽玩意兒???!!”
然而那幾位同學并不能感受到紀北的憤怒,反而還更加興奮地把手裏的橫幅往上舉了舉。
“加油啊體育委員!”
“jb沖呀!!”
“北北你的曦曦在終點等你!!你快去擁抱愛情!!!”
崩了崩了,都崩了。
紀北內心一片凄涼。
他雖無意在班級同學心目裏留下什麽特別的印象。
但現在這樣!!
是一點形象都沒了吧!!
……而且擁抱愛情什麽的,這些小姑娘真是太放肆了。
紀北籲一口氣,勉強重新回歸鎮定,甫一擡頭,就看到了在終點安靜站着的聞澤曦。
兩百米的距離其實已經比較遠了,聞澤曦立在彎道的盡頭,他個子很高,紀北視力再好也只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可他明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光是看着那個氣質出衆的小點,紀北也生出了不少鬥志。
自己室友長跑都拿了第一名,他也不能落後!
紀北長跑不太行,但爆發力還不錯,這次更是有了莫名的動力加持,發令槍剛響,紀北沖得比誰都快。
七班拉橫幅的同學見此情景,開心地把手上的橫幅舉起來搖晃,看臺上和跑道上的橫幅合在一起,連成一片歡樂的海洋。
畢竟是短跑,自己還是選手,紀北這次終于閉了嘴,沒有再當一臺逼逼機了,同時也幸不辱命,心無旁骛地第一個沖過了線。
聞澤曦已經等在那裏,紀北發力太猛,沒法一下子停下,慣性向前沖了一段距離,嘴也像是解禁了一般,朝着聞澤曦喊:“老聞!!接住我!!”
然後便無所顧忌地往聞澤曦身上撞,像是篤定了對方一定會做到一樣。
當然,聞澤曦也确實在紀北撲上來的一瞬,伸出手撈了一把他的小臂,半摟半扶地接住了他。
“我是第一吧,我是第一吧?”紀北大口喘着氣,接過聞澤曦遞過來水灌了兩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第一,”聞澤曦用食指撥開了紀北額前略微遮住了眼的一縷碎發,“可厲害了。想要什麽獎勵?”
紀北動作頓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什麽獎勵?”
“昨天我不是找你要了個擁抱嗎?”聞澤曦說得很自然,“你今天拿個第一,慶祝一下也是應該的。”
“多大人了還黏着要獎勵……”紀北話剛說了一半,忽然想起這麽說不就是連着聞澤曦一塊兒帶進去了嘛,随即止住話頭,“我沒什麽想要的獎勵,你都送了個籃球給我了。”
怎麽好意思再跟你要別的東西呢。
紀北的母親沒離開他們時曾說過,做人要适可而止,更要知恩圖報,不能貪得無厭。
他對母親的印象已經不怎麽深了,說的話倒還是牢牢印在腦海裏。
紀北想了想,換了個話題:“對了,你之前叫我看班群?昨天說了什麽嗎?”
聞澤曦指了指他身後還在揮動的橫幅:“就是那個啊。班長在群裏征集口號,最後大家一致選了這個。”
紀北現在看到那六個字就牙酸,簡直不想提:“鬼曉得他們為什麽要印這個上去啊……”
這話剛說完,紀北覺得好像有哪裏有問題,倏地轉頭,滿臉懷疑地盯着聞澤曦,逼問:“不對,他們怎麽知道這個口號的!”
這個口號不是只存在于那個蛋糕上嗎!
紀北開始危險地磨牙:“是不是你……”
聞澤曦不着痕跡地悄悄把自己放在紀北肩上的手放下來,再後退了半步,觀察着紀北的神色,緩緩地斟酌着開口:“我就提了一下意見……”
“聞澤曦!!!”紀北正好在脫校服,聽見他這麽說,胡亂把手裏的校服搓了搓,就要往聞澤曦身上扔,“果然是你!!”
聞澤曦在紀北校服打到自己背上之前,拔腿就跑。
“你等等——”紀北見他還敢跑,二話不說就開始追。
邊追邊說:“站住!”
“聞澤曦——”
“老聞!”
“聞哥……呸!”
“杉冬!!你站住——!”
聞澤曦在前面跑,還瞅着時間回了個頭,朝紀北眨眨眼。
紀菲剛見到自己哥哥拿了第一,正準備奔過來慶祝,就看到了這一幕。
她的小姐妹見兩人還在一追一趕,小心地問道:“菲菲,你哥……不是剛跑完嗎,怎麽又跑?”
“對啊,他們倆……這是在幹嘛?”
紀菲盯着越跑越遠的兩個人,咳了一聲,鎮定道。
“這大概……就是室友情吧。”
“啊??那我們還去找他嗎?”
“不了,回去吧。”
她十分淡定地收起了手裏的花球,背過身,拉着自己的小夥伴回了自己的高一方陣。
接力賽和閉幕式頒獎典禮都在最後一天。
新的一天,當紀北重新以一個接力隊員的身份站在跑道上時,看到昨天那幾條“紀北就是天使”的橫幅,前兩個字被強行貼上了新的字,改成了“七班就是天使”。
班長齊永嘉沒有參加運動項目,便帶着一群同學下來為他們加油吶喊。
“七班——”
“天使!”
“七班——”
“天使!”
這都什麽口號。比之前的小學雞比拼更丢人了。
紀北在內心狂翻白眼,對着正要走到下一個聞澤曦狠狠道:“我覺得等我拿到接力棒的時候,可能會忍不住把它往生活委員頭上敲。”
聞澤曦很配合地點點頭:“你下一棒是我,要是忍不住,敲我頭上也行。”
反正是他提出來的口號。
“你——”
紀北瞪了他一眼,最後“你”了半天還是把話都憋回去了。
昨天聞澤曦還是故意放慢了腳步讓他追上,紀北最終也只是象征性地錘了他兩下,看着聞澤曦那張臉實在是下不去重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
然後回宿舍打了半晚上絕地求生,跟聞澤曦什麽仇都沒了。
運動會所有項目結束,七班拿到第一的同學最多,積分也最高,當之無愧壓過了十班,拿到本年級第一。
是紀北上去領的獎,在拿着獎狀跟校領導合影後,還順手拿了個“最佳團結獎”。
紀北想到那一群同學團結友愛地喊着自己是天使的口號,差點一口氣沒順上來。
确實團結。
閉幕式結束,大家難得有了半天的閑适時間,許闊剛解散就來找紀北:“這個美好的下午!不應該來點什麽活動嗎!”
紀北對他的話不報什麽期待:“你的活動?除了上網打游戲就是喝酒唱歌,沒意思,不去。”
許闊很不滿:“不是這些!我這次真的是誠心誠意來找你!”
紀北站起來看他一眼:“放。”
許闊說:“我媽說好久不見你倆了,想請你跟菲菲回家吃個飯。”
紀北愣了一下:“薛姨?”
“對!”許闊不意外紀北的反應,就知道他肯定會去的,“我媽豬蹄都炖好了,說今晚帶你倆回去。”
“當然了,現在時間還早,你要打球還是打游戲都可以。”
“行,”紀北沒猶豫,“那我跟菲菲打個電話,叫她晚一點跟咱倆彙合。我也好久沒見到阿姨了。”
身旁的聞澤曦聽見他倆的話,對紀北道:“那我先回宿舍了,你們聊。”
紀北跟他擊了個掌,兩人就此分別。
等聞澤曦走遠了,許闊好奇地湊過來:“你倆之前不是挺不對付的??現在和好了?”
紀北啧了下:“什麽和好不和好的,畢竟一個宿舍的,好好相處有什麽問題嗎。”
許闊“哦”了一聲,神色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好,沒毛病。”
紀北跟許闊打了會兒球,等紀菲來跟他倆彙合了,幾人一起往許闊家走。
紀菲聽說今天要來許闊家,特地回宿舍打扮了一下,等他們來到門口,薛琳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見三人走近,擦了擦手,笑着迎了上來。
“小北這麽高了!”薛琳驚喜地用手比着跟紀北的身高差,紀北也配合地彎了彎腰任她打量。
薛琳很快又把目光放到紀菲身上,眼中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喜歡得很:“菲菲也好看!好看!不早了,快進來吃飯。”
只要有兩兄妹在就一定會被冷落的許闊見怪不怪地嘆口氣,換了拖鞋進門。
薛琳早就把飯餐準備好了,許闊家不大,幾人進來後,許闊的爸爸也将視線從電視上轉移過來,還順便從櫃子裏拿了瓶飲料,捎帶了幾個杯子放在餐桌上:“快來快來。”
紀菲跟他們也挺熟了,不見外地道了個謝,開始給大家倒飲料。
許闊的家不大,但廚房和客廳裏都開着明黃顏色的燈,給屋子裏灑下一片溫暖。
幾人拉開椅子坐下,薛琳先給兄妹倆盛了湯,然後笑眯眯地看着兩人。
許闊假意不滿:“媽,別看了,你兒子在這兒。”
薛琳輕飄飄看他一眼,又把視線移回來:“小北真是好久不見了。以後有空也來我們家玩呀,對了,下次把詩妍也叫上。”
“知道了媽,我問過了,她今天沒空才不來的。”
“說起來,小北跟詩妍一個班是吧?”薛琳回憶了一下,又很滿意地點點頭,自顧自地繼續說,“挺好,一個班挺好的,可以互相照顧。”
紀北握着勺子的手頓了一下,停下來給了薛琳一個笑。
薛琳很滿意,又拉着紀菲說了一會兒話。
薛琳年紀比他們兩兄妹的父母年齡都大,上了點年紀的人總喜歡回憶當年,薛琳也是,餐桌上菜沒動多少,話倒是說了挺多。
聊着聊着,就不免說起紀北以前。
從紀北小時候,一直聊到他們搬家,薛琳說着,自己先嘆了口氣。
“是阿姨不對,不該老提這樣的事。”
紀菲朝薛琳露出一個甜笑,輕松地說:“沒事,薛姨,都過去了。”
紀北正給紀菲夾了塊魚,順手幫她把刺剔了放在碗裏,側頭看了一眼她明媚的笑臉,勾了勾嘴角,表情也柔軟了不少:“嗯,別擔心,薛姨。”
薛琳還是有點不放心:“那你們現在還……”
許闊幫着補了一句:“他倆現在住校呢,假期的話是租的房子。”
“那就好,那就好。”薛琳連着說了兩遍,“要是有什麽困難千萬別悶着,來找你薛姨和許叔叔。”
“行了媽,”許闊知道紀北有些不好意思,出聲打斷,“我也在學校幫你看着呢。”
席間幾人又說了些別的,紀北在學校的刺兒脾氣現在全都收斂了起來,有問必答。
紀北以前還跟孔詩妍和許闊做鄰居時,由于他家庭的關系,孔詩妍父母也忙,一直是薛琳夫婦照顧他倆最多。
小時候的紀北比現在還要混,薛琳也沒嫌棄,有什麽好東西,有許闊一份,多半也少不了他們倆人的。
“現在的北北看上去乖多了,”薛琳笑眯眯的,“以前打架可厲害了,街坊鄰居沒一個敢惹的。”
紀北咀嚼動作停了一瞬,臉有點發燙,不太想回憶他的童年生涯。
太丢人了。
好像曾經那個整天嚷嚷着自己是這條街最強扛把子的小孩不是他自己。
“說到這個,”薛琳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我記得當時好像還有一個孩子,你還幫他出過頭吧?”
紀北愣住了,半晌後點點頭:“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許闊聽見他們談論這個話題,有些氣憤地插嘴道:“別說那個人了好吧,看上去乖得很,誰知道呢!”
薛琳瞪他一眼:“都說了沒證據別随便這麽說別人……”
“可不是麽,”許闊義憤填膺,“那就是個小少爺!”
紀北斂着眼想了想:“這個形容倒是沒錯。”
許闊也跟着回憶:“不過那個小少爺長得是真的好看,我現在都沒搞明白,他一副看起來跟咱們那兒格格不入的樣子,那段時間為什麽會突然空降過來。”
紀北吃了一口魚,原本以為刺已經挑幹淨了,結果舌頭一抵,剛要咽下去,冷不丁吃到了一根刺,梗了一下,才說:“不清楚。”
許闊又想到了什麽,打趣般地跟紀菲說:“菲菲你估計不知道,當時你哥還逼着人家小少爺叫哥哥,哈哈哈哈……”
紀北有點莫名的羞恥,煩躁地把那根刺拿出來放到一旁:“他看着本來就小,我讓他叫哥哥也沒錯。”
“可你不僅讓人家叫你哥哥,還一直問人家‘哥哥厲不厲害’”許闊一回憶起這事兒就有點激動,“可惜了,那個小少爺是個白眼狼。”
紀北喝了一口湯,沒說話。
“講真的我現在都替你不值,當時都這麽幫小少爺了,他不道謝就算了,你被揍成那樣子,他第二天就全家消失了,”許闊越講越義憤填膺,看了一眼紀北,憤憤道,“你當時就愛替人出頭,不過小時候就算了,菲菲那次也……”
紀北聽到這兒,猛地放下碗,剜了正在激情回憶過去的許闊一眼,目光中是急切的警告。
許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說漏嘴。
紀菲沒想着突然會聊到自己,好奇地問道:“我那次?我怎麽了?”
“沒什麽。”紀北趕緊給她夾了一只豬蹄,“許闊想說你初中被你們班班長追求的那件事。”
“哦,那個啊,”紀菲不疑有他,用紙擦了擦嘴,“沒事,後來他也沒來煩我了,反正現在高中換學校了也見不到。”
薛琳聽他們說着,也回憶了一下:“确實,你們說的那個小孩是真的漂亮,不過我就見過一面,記不清模樣了,但當時他搬到小北家對面,小北應該還記得吧?”
紀北搖搖頭:“我見的次數也不多。”
——還是自己觍着臉湊上去才見到的。
紀北現在回想,也挺佩服當時的自己。
他覺得新鄰居來了,非得跟人熟悉熟悉,順便彰顯一下自己作為這條街街霸的風姿,整天想叫他出來一起玩,并告訴他,有我紀北罩着,這條街都不敢惹他。
可惜每次紀北敲門都不應,他不死心,就常常去蹲對門的窗子,而他透過窗沿,只看得到一個小小的孤單的背影,要麽看書,要麽在玩數獨。
即使是在屋子裏,他衣着也十分整齊,從頭到腳都很精致,紀北甚至還記得他常穿的那雙擦得很亮的黑色漆光小皮鞋。
像個沉默而孤僻的小王子。
他叫什麽,從哪裏來,紀北一概不知。
那時候的紀北扒着窗邊的欄杆,小聲呼喚。
“快!北北哥哥帶你去玩!悄悄出來,不會被你家長發現的!”
小王子好幾次很猶豫,甚至都站起來了,但到最後還是沒打開那扇門。
直到那孩子搬走的前一天。
時間過得太久,他只記得小少爺的睫毛長長的,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白淨的臉上綻出一個那時的紀北從未見過的好看笑容。
“——北北哥哥,最厲害了。”
記憶裏小少爺的聲音又輕又軟,像是稍不注意,就能被路過的風吹散,被伸出的手握碎。
紀北有點恍惚,許闊喊了兩聲才把愣神的他叫回來。
“想什麽呢?”許闊疑惑道。
紀北回神,朝許闊搖搖頭:“沒事。你們都吃完了?我去洗碗。”
“哥!”紀菲湊過來,“我也去。”
薛琳知道拗不過他,便沒多客氣,由着兄妹倆去了廚房。
紀北跟紀菲從兩年前搬出來住後,紀北別的不行,照顧妹妹還不錯,不能說做得多好,但好歹炒幾個菜,做點家務都是沒問題的。
紀菲幫着他收拾好餐桌,紀北就熟練地收碗洗,當洗碗池因為水的溫度漸漸升起一層霧氣時,紀北又想起了晚飯時許闊提到的那個男孩。
他刷着碗,不着邊際地想,像他這種看上去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不知道會不會做這些呢?
還沒等他想出個大概,紀北搖搖頭,自己先自嘲地笑了,他那樣的小孩,指不定現在在哪國生活呢,跟自己實在沒什麽聯系,多想無益。
紀北洗完碗,低下頭任水流沖刷着手指,忽然沒來由的覺得,小少爺當時那雙好看眼睛和長長的睫毛,似乎跟聞澤曦有幾分相似。
罷了。
他關上水龍頭,沉默地擦幹淨手:“菲菲,收拾完了嗎?再坐幾分鐘就準備回去了,太晚了你要被宿管說的吧。”
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想。
因為住校的緣故,兩人沒在許闊家裏待多久就跟許家人告了別。
查了一下,下一班公交還有十幾分鐘才來,兄妹倆就邊走邊聊,慢慢悠悠地往學校走。
這條街兩人都太熟悉,他們在路燈下踩着影子,一步一步數着年少時跑過的路,心中感慨,落腳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不可複制的曾經。
“哥,”紀菲又頑皮地往她哥哥的影子上踩了一腳,這才說,“下個月我買不了什麽東西,不用給我那麽多生活費,你多給自己留一點。”
“哦對了,還有就是……”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你們剛才席間說到的關于我的事,是什麽?
紀北擡眼看她,點了點頭:“好。還有什麽?”
“沒,我一下子忘了我要說啥了。”紀菲又踩了一腳紀北的影子,随口說道。
“……哦。”
紀北沒再多問,走在前面,應了一聲。
紀菲低頭看着被路燈拉長的哥哥的影子,跟自己的重疊在一起,像是一個永遠安全的港灣。
要是他想說肯定會告訴自己,不想說,逼着問也沒意思。
她已經從他那裏得到了太多。
父母的事她不是不知道,但好像從小到大,她仍然過得很好,跟班裏那些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其實沒太大差別。
她的哥哥小時候總閑不住,愛跟隔壁院子的小孩們幹起來,還靠自己打成了同齡人裏的扛把子。
于是她就理所應當地成為了大家都不敢欺負的那個人,畢竟“是扛把子的妹妹”。
她擡頭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紀北。
他是自己的哥哥啊。
當年那個看起來好像不那麽好惹的小男孩,已經長得那麽高了。
少年的背影并不寬厚,甚至是有些單薄的。
略昏黃的路燈照在他身上,幾乎可以看見他被白T恤蓋住卻依然能微微顯露出來的肩胛角,像一對倔強又孤獨的翅膀。
可就是這個背影,是一個一直都會努力護着她的堅實避風港。
紀菲這麽想着,兩步追了上去,勾住紀北的手臂:“走走走,看看前面拐角那家甜品店開了沒有,我好多年沒吃他家的甜糕了!”
那是一家十分傳統的老式甜品店,不同于現在那些花樣繁多的各色甜品,裏面賣的都是做法和原料都比較簡單古早的糯食,便宜又好吃,是兩人小時候最常光顧的一家店。
“你剛剛吃飯沒吃飽?”紀北有點疑惑,但沒反對,“那就去吧。吃不完你就打包回宿舍,對了,還可以分給你室友吃。”
他這麽說着,突然想到自己宿舍裏的那位學神可能還在寫試卷:“那我也打包一份吧。”
也不知道聞澤曦吃沒吃過。
他那種喜歡買甜牛奶的人,應該不會讨厭吧?
紀北這麽想着,最後還是打包了一份帶回了宿舍。
原本計劃乘公交的兩人最後買完甜糕還是打車回來的。
紀北手裏捧着熱乎乎的甜糕,心裏想着,要是乘公交的話,涼了就不好吃了。
宿舍的燈亮着,紀北剛推門進去,聞澤曦正從衣櫃裏拿衣服,像是要去洗澡,見紀北回來了動作一頓:“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多玩一會兒。”
宿舍有空調,聞澤曦又因為馬上要進浴室的緣故,身上只穿了簡單的一件T恤,露出長而不纖弱的雙臂,線條完美。
紀北有點驚,不過轉念一思考他長跑都不帶喘的,便也稍稍想通了些,他走近,點了點頭,把手裏還溫熱的東西遞上去:“趁你還沒進浴室,喏,吃麽?
“剛買的甜糕,小時候我和我妹都挺喜歡的,回來看見還開門,就也給你買了一份……這家味道很好,但現在做這個的太少了,你應該沒吃過,嘗嘗?”
聞澤曦的視線落在紀北手上那塊圓圓軟軟的小零食上,似乎有一瞬的驚詫,愣了一下才接過來,眼睛還盯着手裏的東西看。
紀北只當他沒吃過:“你別嫌棄!別看這玩意兒賣相一般,挺好吃的,你試試。
“快,趁熱,我特地打了車來的。”
他說完,期待地看了聞澤曦一眼。
對方眼裏的訝異少了些,但紀北莫名覺得現在的聞澤曦看上去呆呆的,跟以前他的學霸模樣比較起來相差甚遠。
他将包着甜糕的紙袋剝開一點,然後鼻子先嗅了一下蒸騰而上的甜香,随即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咽下去時唇角還沾上了一點裹在甜糕表面的黃豆面粉。
“嗯,很好吃。”聞澤曦緩緩說道,他吃得很慢,即使是這樣簡單的小吃,他的舉止也從容優雅,像是在吃什麽高級甜點。
聞澤曦又咬了兩口,吃完後朝紀北笑了一下,睫毛纖長又濃密,眉眼間籠下一片陰影,看上去精致又生動。
直到聞澤曦進了浴室,紀北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
看來自己今天真的是有點問題。
剛才他的那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