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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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風顧原本打算慢慢來，等他想好要怎麽跟林西城相處了……遲風顧自己覺得也挺可笑的，相處了四年多了，現在居然還要想這個。

可是林西城對他的喜歡太長遠了，因為長遠所以變得格外珍重，他不敢再随意對待。不能輕，不能看輕了林西城對他的心意；也不能太重，他怕林西城覺得是在可憐他。

他還沒想清楚，俞既白就給他來了這麽一下，這可真是太讓他措手不及了。

遲風顧才挂電話就接到遲夫人的來電，要他立刻回家一趟。他磨磨蹭蹭，洗了澡才去。

到了家裏，遲夫人正在給家裏剛出生的小貓喂奶。因為遲風顧貓毛過敏，所以家裏養的貓是無毛貓，乍一看有點醜，仔細一看還醜得挺可愛的。遲風顧的兩個小侄女特別喜歡跟它玩。

遲風顧納罕道："咦，蘿蔔生了呀？"

"生了幾只小貓？"遲風顧興沖沖地走過去看，剛出生的小貓們一排躺在毛毯上，小小的、蜷縮起來，遲風顧數了數，生了五只小貓，還有一只特別弱小，其中一只眼睛沒睜開。

遲風顧心疼地抱起它，放在手心裏，遲夫人提醒他："輕點，你別抱它太久，別讓它記得你，回頭它總得跟着你。"

"沒事的，"遲風顧憐愛地把小貓捧在手心裏，回家時一直很緊張，這會卻突然不緊張了，"我一直養着它就是了。"

人們在面對新生命的時候總是柔軟的，遲風顧伸手摸了摸蘿蔔的腦袋，"你辛苦了。"

遲夫人笑她，"跟當了爹似的，你要是喜歡，把你手裏那只抱回去養。"

遲風顧心動了一下，瞬間破滅，"媽，我太忙了，怕照顧不過來。"

"唉，"遲夫人嘆了氣，把小貓從遲風顧手裏接過來，"蘿蔔這一胎生了五個孩子，我最擔心就是它，這個小東西長得比弟弟妹妹還要慢，喂奶的時候我總想給它多吃點，可又怕把他撐壞了。"

遲風顧聞言也是一臉愁容，他想起蘿蔔剛來他們家的時候也是這樣，身體不好、總要去醫院，後來才漸漸好起來。

遲夫人道："蘿蔔懷孕的時候我就非常擔心，醫生說它很有可能難産，當時我就想她可千萬不能出事，平平安安生下來了我就滿意了，她生幾個、生的這幾個好不好都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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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風顧不知道這一段故事，問道，"蘿蔔沒事吧？"

"你看，我們都一樣，你剛才還關心小貓，現在卻更緊張蘿蔔，"遲夫人笑道，"人啊，難免偏心，蘿蔔跟我們相處得久，我們就更偏心她。"

"為人父母就是這樣的，你的小侄女乖巧可愛，我跟你爸都喜歡，"遲夫人望向遲風顧，"但是如果跟你哥相比，還是你哥更重要些。"

"所以小封啊，不要因為你将來結不了婚、不能有孩子而感到有負擔，也別覺得對不起爸媽，"遲夫人握着遲風顧的手說，"我跟你爸都希望你能高高興興的，就行了。"

遲風顧眼眶有些濕："媽……"

"不哭啊，孩子，"遲夫人把遲風顧的手心反過來，心疼地揉了揉，"別人要為這個看不起你，你受了委屈千萬別忍着，你爸和我還有你哥，還跟以前一樣疼你。"

遲風顧還是沒忍住眼淚："媽，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也沒什麽可對不起的，"遲夫人替他抹了淚，"小封是大孩子了，應該知道跟別人不一樣沒什麽大不了的，對嗎？"

遲風顧點頭，"謝謝媽。"

"嗯，沒別的事了，你回去吧。去忙吧，別耽誤你的事。"遲夫人重新把喂好奶小貓一個個放回到貓窩裏，遲風顧就在旁邊看着，眼睛是紅的。

遲夫人嘆氣，"既然不走，那就在家吃飯吧？要不叫小俞也過來？"

"不是，"遲風顧這才想起來澄清誤會，"我跟俞既白沒關系，我跟他都三四年沒見了！"

遲夫人奇道："那他怎麽說在跟你搞對象？"

遲風顧搖頭，他從來不知道俞既白是怎麽想的，他也不想知道。

這時家中的保姆來通知他們，俞家父母前來拜訪，已經到小區門口了。

遲夫人問他："真不是小俞？那天在你外公家，你特意回來一趟不是為了接他？"

遲風顧道："真不是，我有對象。"

遲夫人驚喜道："真的？什麽時候的事？"

遲風顧如實道："好多年了，我一直沒敢告訴您跟我爸。"想起林西城，他又覺得有幾分驕傲，接着道："他比我小幾歲，長得又高又瘦特別好看，而且還聰明，本科是P大的，大四的時候來我公司實習，那麽多實習生就他工作能力最強……"

遲夫人聽得笑起來，"他這麽好，看上你了啊？"

遲風顧有些害羞，"嗯。"

遲夫人也想聽他多說一些，只是現在不是時候，她道："那改天請他來家裏吃頓便飯，我親自下廚。"

遲風顧高興地點頭："好的，我一定帶他來。"

估摸着俞既白爸媽快到了，遲夫人說："那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既然你沒跟小俞處，就別跟俞叔叔他們打照面了。"

遲風顧确實不想見他們，可按照俞既白爸媽的脾氣肯定要為難遲夫人，他有些擔心，"可是……"

遲夫人知道遲風顧是擔心自己，當機立斷道："我跟他們幾十年的朋友了，應付得來，你放心。"

遲風顧從家裏出來，如釋重負。他怎麽這麽好運，遇到這樣開明的父母。

他驅車趕到林西城家的時候剛好是晚飯的時間。林西城沒想到他會來，飯吃到一半去開門，"你怎麽來了？"

遲風顧道："我跟家裏出櫃了。"

林西城："……"

遲風顧徑自往屋裏走，邊走邊說："我知道你一直懷疑我跟俞既白，錢放從前總拿這個當段子說，我既沒阻止他也沒特意去解釋過，因為沒想到他們會去跟你說，也沒想到俞既白會突然回國。"

林西城放下剛拿起的筷子，看着他。

遲風顧說："沒事，你接着吃吧，聽着就行。"

他接着說："那天在城西的度假山莊，我又發現你不相信我，我特別生氣，人一生氣就容易鑽牛角尖，我就覺得你肯定是不愛我，否則怎麽會不相信我？"

林西城又望向他，遲風顧笑了一下接着說："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哥參加個普通朋友聚會我嫂子都不放心，還要查崗，那也不說明她不愛我哥，對吧？"

林西城咬了一下嘴唇，問他："那你呢？"

"四五年前，你大四，來我公司實習，"遲風顧看着他的眼睛，真摯而熱忱，"那麽多實習生，我一眼就看到你了。我知道當初追你的手段不光彩，我那會年輕，愛上了喜歡了就只想着盡快得到，想着以後對你好一點也不算辜負你。"

"對不起，我們原本能有一個更好的開始，"遲風顧說，"你怪我可以，別後悔跟我，行嗎？"

林西城一瞬都不錯地看着遲風顧，他看起來那麽誠懇、那麽值得信任，林西城分辨片刻，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林西城沒提過從前的事，遲風顧也不敢貿然提起，他怕林西城不願意讓他知道。于是拿出他生平最佳的演技，反問他："我該知道什麽？"

林西城："……沒什麽。"

"既然沒什麽……"遲風顧掃了一眼餐桌，判斷林西城雖然還沒吃完飯但應該是不餓了，"那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話說到這份上，林西城也不可能再拒絕，但他又聽到遲風顧說："我媽想見見你。"

林西城："……"

林西城愣了片刻，驚訝道："你跟家裏提起我了嗎？"

"說了啊，沒對象怎麽出櫃？"遲風顧道，"我媽還問你這麽好怎麽看上我了，我們和好吧，行嗎？"

"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爸媽，你願意嗎？"

林西城心底突然柔軟起來，他對遲風顧生過氣、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但說到底，他都只是怕遲風顧不愛他，或者說不夠愛他。

他喜歡遲風顧的時間太長了，初一那年的一次晨練，他第一眼看到遲風顧就喜歡上了。遲風顧總說他對林西城是一見鐘情，但其實林西城對他才是，偶然看見一眼就能興奮得一宿睡不着那種。

林西城對遲風顧的暗戀長達十年，可是直到大四那年實習，遲風顧才看見他，他們之間的相識也就晚了十年。

林西城原本是計劃去國外找他的，大學期間他不遺餘力地刷績點就是為了能出國跟遲風顧讀同一所大學。但是臨出國前，突然聽說遲風顧回來了，在一家互聯網公司任副總，他只好匆忙寫了簡歷去應聘。

他的履歷好看，又有導師的推薦，實習崗很容易拿到。進了公司，他開心得不得了，遲風顧經常參加他們部門的例會，也經常會跟他談幾句，雖然都是說工作上的事，但他還是非常高興，因為遲風顧終于注意到他了。

三個月實習期很快就結束，部門經理很遺憾地通知他沒能轉正，他非常疑惑，明明他的考核成績是最優秀的，為什麽不行？

部門經理也很疑惑，但也只能告訴他，這是公司高層的決定，他也不知道理由。

林西城非常失望，說到底還是他跟遲風顧沒緣分，過去的十年，根本一文不值。

令林西城意外的是，後來遲風顧居然主動聯系他了，而且對他的态度跟在公司完全不同。遲風顧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因為公司規定不能談戀愛，所以我沒留下你。"

林西城根本不敢相信，覺得自己運氣不可能那麽好，"你也喜歡我嗎？"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都是顫抖着的。

遲風顧說，是啊，喜歡你。

林西城一聽就樂了，覺得自己萬分幸運，他暗戀的人居然會喜歡他。

可是慢慢地，林西城就發現不對勁了，遲風顧根本就不是要跟他談戀愛，看起來更像是要包養他。他覺得難以置信，他那麽喜歡的遲風顧怎麽能有這樣不幹不淨的感情？

可是他又忍不住，忍不住要跟遲風顧好，那可是他惦記了長達十年的人。

他怎麽舍得拒絕。

他把自己擺到最卑微的位置上，患得患失，始終不敢相信遲風顧對他的真心。他也不記得自己實在哪裏看到這樣一句話，有錢人跟你談戀愛不是真戀愛，是他們在用錢買你的青春時光。從此，懷疑的種子生根發芽，再也沒有除去。他始終不敢相信，遲風顧是真心愛他。

直到現在，遲風顧問他，你願不願意去見見我爸媽？見家長是什麽意思，林西城不可能不知道。

遲風顧見他遲遲沒有反應，以為是林西城不願意，于是說："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也行，我就讓我爸媽先看看你的照片，你長得乖，他們一定喜歡你。"

其實二老早已經收到了林西城的照片。他從家裏出來後不久，遲風顧就在家族的微信群裏看到了遲夫人發的消息。

【秦女士：@all 小封的對象不是俞既白，請大家相互轉告。】

【遲風顧：對的。】

【遲董：我就說了咱小封根本沒對象，今年過年給他安排相親，@遲風顧要見男的還是女的？】

【遲恺：哈哈哈哈哈哈哈。】

【遲恺：小封有對象的】

【遲風顧：嗯，有的。大哥，你咋知道的？】

【遲恺：我什麽都知道，我還知道你們分了哈哈哈哈哈哈】

【秦女士：？？？】

【遲董：@遲風顧小遲總準備好相親，要求不要太高，雖然你自己闖事業很有骨氣，但是我們全家你最窮，将來有了媳婦要更努力賺錢養家。】

【大嫂：小封別難過，姐姐給你發紅包。】

【遲風顧：沒分手，就是吵架了。】

【秦女士：你對象是真實存在的嗎？@遲風顧】

遲風顧沒辦法，在群裏發了林西城的照片自證，他們拍過的合照不多，但每一張他都笑得跟傻子一樣。

群裏一秒也不安靜，遲風顧看家人誇林西城特別高興，【遲風顧：周末帶他回家給你們見見，@遲恺大哥你跟嫂子別回來，我怕人太多吓到他。】

【遲恺：今天周六。】

【遲恺：@遲董爸，我周末能回家嗎？想回家看看。】

【遲風顧：你們在自己公司天天見！】

【遲董：羨慕了？】

【秦女士：來吧來吧，都回來。】

林西城哪裏是不願意，他肯定是願意的，可這件事實在是……太突然了。他猶豫道："你爸媽不介意你是……"

"你是說介不介意我是gay嗎？"遲風顧說起這個有些釋懷又有些悵然，"我想其實是介意的，但因為是我，所以他們選擇接受。"

林西城道："那他們，也會接受我嗎？"

"會的，"遲風顧寬慰道："一定會的，可你要是暫時不想見也不要緊，我跟爸媽說一聲就是了。"

林西城問他："你跟你爸媽約好了？"

遲風顧道："嗯。"

林西城緊張起來，"哪天？"

遲風顧："……明天，太突然了是吧？那要不還是我一個人回去？"

林西城舍不得，道："我們一起去吧。"

林西城沒親眼見到遲風顧的爸媽是什麽反應，他不放心。他們是遲風顧的家人，不見得會故意傷害他，但是老一輩對于同性戀的偏見根深蒂固，萬一呢？

遲風顧的爸媽的态度，究竟是憤怒、鄙夷的、不理解還是平靜接受，亦或是因為無可奈何而不得不接受。這些他都不能讓遲風顧一個人承受，他要陪着遲風顧一起去經歷。

周日去家裏，路上，兩個人都有些忐忑。

林西城問他："你怎麽突然出櫃？是不是其他人跟你爸媽說的？"

"嗯，"遲風顧道："我說了你別氣，是俞既白跟家裏出櫃，動靜鬧太大，把我也給交待進去了。"

林西城不解道："他出櫃提起你做什麽！"

遲風顧不敢把俞既白的原話說給林西城聽，道："……大概一個人出櫃不夠刺激？"

說話間已經到家。

遲風顧一進門前就覺得受寵若驚，不光是他大哥大嫂回來了，他的兩個小侄女也回來了。

一家四口在門口迎接他們，遲風顧道："我不是讓你們別回來湊熱鬧嗎？"

遲董拿着茶杯晃悠到門口，道："我讓你哥回來的，你大嫂第一次來家裏的時候，你不是也賴着不走？"

"爸，"遲風顧輕咳一聲，給他爸介紹，"這是林西城，我對象。"

林西城非常緊張，"遲叔您好。"

遲董輕微點頭，擺出一副挺和藹的笑臉。

這時遲夫人剛好換了衣服過來，"怎麽都在門口堵着，小封的朋友來了？"

她看着林西城說："比照片看着精神多了，別拘束，都進來吧。"

這回跟遲風顧的家人見面跟林西城想得有點不一樣，他擔心的謾罵和不理解都沒有發生。遲風顧的家人對他很友好，并沒有因為遲風顧的出櫃而遷怒他，全程都是輕松愉快的，連最基本的"查戶口"環節都沒有，就像是普通朋友來家裏吃飯一樣，他甚至還跟遲風顧的小侄女一起玩了游戲。

這晚當然是不留宿的，回程路上，遲風顧問："你覺得，我家人怎麽樣？"

在兒子帶了同性戀人回家的這種狀況下，那真的是無可挑剔了。林西城說："對我很好。"

"那就好，"遲風顧沒林西城想得多，他就覺得挺高興的，因為他跟林西城的關系正在漸漸走上正軌，将來肯定也會越來越好，他道："現在我們是見過家長的關系了，咱以後有什麽事都好好說，有事關上門吵一架，不離家出走了，行嗎？"

林西城點頭，"嗯。"

林西城想抱抱他，可遲風顧在開車，只好伸手去摸他的腰。遲風顧如臨大敵，"你別摸我，好久沒碰了，你再摸一下我就該硬了。"

林西城笑："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