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2

林西城七點半的鬧鐘，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然後出門，像個非常尋常的一個工作日。可他開了門，門口坐着一個大個兒，看起來是一夜沒睡的樣子，眼裏全是紅血絲，導致看他的目光有點兒猙獰。

林西城拎着包的手松了松，心想，他可終于來了，都等了大半個月了。

林西城還沒開口就已經被抱住，遲風顧像是在門口等了很久，全身都是涼的。

林西城聽到他說："林西城，對不起。"

遲風顧強抱不夠換強吻，林西城被他按在門上，毫無章法地親，一邊親還一邊哆嗦。林西城不明所以，問他："你怎麽了？"

遲風顧褲兜裏藏着林西城給他寫的情書，可他不敢貿然拿出來。他轉身打開樓道裏消防栓，拿出一個袋子給林西城，他說："我沒事，就想給你送個早飯。"

林西城認出是他們一起吃過的一家早餐店，這會排隊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吃到。他掀開袋子瞄了一眼，袋子裏裝的是鮮菇雞蛋粥和一份蝦仁燒賣，還有他愛喝的帶點甜味的豆漿。隔着袋子碰了一下，還是熱的。

遲風顧看林西城表情就知道沒買錯，高興地說："我自己去排隊的，我去那麽早還排了二十分鐘才買到呢。"

林西城打量着他，往後退了幾步，道："進來吧？"

遲風顧有些怵，他沒來過這兒，林西城一個人住的房間會是什麽樣子？可他一進門就看到了餐桌上沒收拾的碗筷，失落道："你吃過早餐了啊？"

林西城失笑，"那是我昨晚吃的，還沒收拾。"

遲風顧難得有些拘謹，問："我能坐沙發上嗎？"

林西城點頭，把用過的餐具收起來放到廚房水池裏，然後把遲風顧給他買的早餐拿出來。

遲風顧端正地坐在沙發上，偶爾偷瞄林西城一眼，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林西城早飯吃到一半，問他："你吃過了嗎？"

遲風顧只想着林西城了，沒顧上給他自己也買一份，林西城這麽一問才想起來自己也還沒吃，結巴道："沒，我，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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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城微笑着，"來，你過來，冰箱裏還有面包，你自己拿幾片吃吧？"

遲風顧："……哦。"

林西城吃完了問他："明天還來嗎？"

遲風顧道："還來。"

林西城點頭，順手把垃圾收拾了，然後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水給遲風顧，提醒他："慢點吃！"

遲風顧原本就心懷愧疚，林西城還給他遞水，越發顯得他自己不是人了，他緩慢地接過水，"謝謝啊。"

林西城低頭笑了笑，問他："你到底幹嘛來了？"

遲風顧怕林西城煩他不敢提別的，林西城那天都說不愛他了，那得對他多失望啊。他一手拿面包一手拿着水瓶說："我就來給你送個早餐。"

林西城點頭，"那送完了，怎麽不走啊？"

遲風顧拿不準林西城這是不是在趕他走，他道："我還得送你去上班呢！"

林西城像故意似的，"我有說讓你送嗎？"

也是巧了，林西城話音剛落，他電話就響了，"林西城哥，你出門了嗎？我在你小區門口等着呢。"

遲風顧離他近、電話聲音又響，他全聽到了。電話那頭是個聽起來挺年輕的男人，他還叫林西城哥估計比林西城年紀還小幾歲。林西城繞開他往門口走，遲風顧聽到他說："這就來，你等我一會。"

遲風顧跟在他身後問："這誰啊。"

林西城說："我們部門新來的實習生，P大的，我學弟。"

遲風顧："……"

林西城催他："你不是要送我上班嗎？"

"啊，"遲風顧覺得他大概是理解錯了，林西城不會這麽過分，他道："我送你們兩個啊？"

林西城點頭，"不願意？"

遲風顧開的是輛跑車，一般來說坐兩個人剛好合适，坐後排就有點擠了，林西城的學弟跟他們差不多高，坐起來估計有點難受。但學弟絲毫不介意，還很高興地說："林西城哥，我還沒坐過跑車呢！"

林西城給遲風顧介紹："我們單位的實習生，秦風。"

遲風顧點頭，"你好。"

秦風上了車有點興奮，跟遲風顧說："這位大哥你是林西城哥的朋友吧？真謝謝你送我們去機場。"

"機場？"遲風顧話尾都飄了，林西城沒跟他說要去機場啊。

遲風顧回頭看林西城，林西城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點頭，"嗯，我們去H市出差。"

遲風顧："你怎麽沒告訴我？"

林西城氣定神閑地掏出手機看時間，"你也沒問我，你快開車，我們還得趕飛機呢。"

遲風顧："……"

遲風顧把林西城和秦風送到機場，一路上也沒跟林西城說上幾句話，倒是秦風跟林西城聊了一路，雖然是在聊工作，但他就是非常不爽，聊工作為什麽不能一本正經、公事公辦地聊，為什麽要說說笑笑的？

當初林西城在他公司實習的時候，怎麽不跟他說說笑笑地聊工作？

遲風顧車上常年備着一盒糖，開車時候用來提神的。林西城很順手地把糖罐子拿出來，挑了一顆喂給遲風顧，然後又拿了一顆給自己。遲風顧吃着糖覺得心情好多了，糖裏裹着回憶，特別甜。

罐子裏的糖都是他們從前一起買的，林西城挑了自己的，又把糖罐子往後遞給秦風，"小風，吃糖嗎？"

遲風顧：大意了。

到了機場，林西城才想起客套一句："我那兒離機場還挺遠的，沒耽誤你工作吧？"

遲風顧道："不耽誤。"

"那就好，"林西城收好東西，準備下車，"那我走了？"

遲風顧趁他下車之前問了一句："你從前不是都不出差的嗎？怎麽突然開始出差了？"

"從前啊……"林西城笑了笑，反問他："我實習的時候還跟副總一起出過差呢，你說的是哪個從前？"

遲風顧："……"

林西城靠在車窗上問他："我之前為什麽不出差，想明白了？"

遲風顧點頭。

"想明白了就好。"林西城下車把座椅往前調，好讓秦風出來，關車門前說："我去三天，周六下午回，你來接我們嗎？"

遲風顧忽略了林西城說的是"我們"，"嗯，來接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林西城想起從前遲風顧出差的時候也總跟他說"給我打電話"，他怕耽誤遲風顧工作，打電話之前都要先發短信問他忙不忙，可遲風顧多半很忙。林西城朝遲風顧揮手，"走了，你回去吧。"

遲風顧回到了公司才想起，林西城和秦風去外地出差，他們肯定是要住酒店的，他們可別是住一間房吧？

23

遲風顧的擔心并不多餘，林西城跟秦風就是住一間房，标間，兩張床但是共用洗手間的那種。但是到酒店入住的時候，林西城被告知："有位趙先生替您另外訂了房間。"

遲風顧的助理姓趙。

林西城沒別的反應，拿了房卡去房間，秦風好奇得不得了，但是沒敢問。因為他很明顯感覺到林西城的心情變差了，就是前一秒還在說笑，下一秒雖然還在笑但感覺已經不一樣了。

秦風默默收起八卦的心思，背好了包，跟着林西城進電梯。

林西城找到自己的房間，洗完澡看了一下時間，晚上十點半，現在直接睡還有點早，那做些什麽呢？

不知道。

打發時間本來不是什麽難事，但是沒辦法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就挺難的。林西城擺弄着手機，手機屏幕暗了又亮，最終他打開了房間的電視。

他很久沒有看電視了，從第一個臺換到最後一個，再重新回到第一個，算了，就看這個吧。一部沒什麽意思的電視劇，家長裏短演得跟作秀似的，真沒勁。

再看看手機，已經十一點多了。

關了電視準備睡覺。

遲風顧的短信過來了，問他，睡了嗎？

林西城回：正打算睡。

遲風顧對着屏幕思索半天，不知道還能不能聊幾句，只好長話短說：今天問助理，我下周出差是不是去H市，是的話就把時間提前，他說是去z市。

這段話還沒發出去，林西城的新信息先到：晚安。

遲風顧只好把打完的字一個個删掉，也跟他說晚安。

林西城看完把手機反扣放在枕頭下睡，從前遲風顧去外地出差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遲風顧跟他說了晚安，他就把手機放到枕頭下睡，就跟遲風顧還陪着他一樣。

遲風顧說了晚安卻睡不成，他還在公司開會。他年前升了職，不再是遲副總，是遲總了。遲總比遲副總更忙，總被工作支配，還不能出錯，老總一點也不好當。

趙助理陪老總下班，女朋友也陪他等，遲風顧怕小姑娘等不了，過了十二點就讓他們回去了。一個人苦哈哈地加班。

熬了兩個夜，終于把周六下午的時間空了出來去接林西城。錢放也不知道這麽湊巧，錢樂樂新婚旅行，他原本是要送他們去機場的，但臨時有事，就讓遲風顧順便替他送了。

到了機場時間還早，他們就在附近找了地方吃飯。錢樂樂說起那天婚禮，故作神秘地問："遲風顧哥，你知道俞既白為什麽沒參加我的婚禮嗎？"

遲風顧這才反應過來，婚禮那天倒是真沒看到俞既白，順口問了句："為什麽？"

齊嘉寧無奈道："樂樂。"

錢樂樂回頭看齊嘉寧，又回過頭看遲風顧，目光游移不定，一副很想說的樣子，遲風顧很無奈："你說吧。"

錢樂樂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奮，"俞既白，他，跟家裏出櫃了。"

遲風顧點頭，"哦。"

錢樂樂放了個大招但遲風顧沒接招，"遲風顧哥，你怎麽反應這麽平淡？"

齊嘉寧笑："你以為誰都跟你這麽八卦？"

遲風顧低頭看了看時間，這會林西城應該快到了，打開共享位置，打算看看林西城有沒有找對地方。

"遲風顧哥！"錢樂樂突然喊他。

遲風顧被吓得一哆嗦，手機差點從手裏滑下去，錢樂樂激動地指着前方，"遲風顧哥，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你替俞既白打架那回，有人替你挨了一棍子嗎？就是他！"

遲風顧沿着錢樂樂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正低頭看手機的林西城，遲風顧手裏的手機還是從手心裏滑了下去，"啪嗒"一聲掉到了餐桌上。

林西城剛好擡起頭，朝他笑了笑，走了過來。

錢樂樂問："遲風顧哥你認識他？"

"啊，"遲風顧機械地回過頭，緩慢地點頭："認識。"

林西城走近了，問遲風顧："你們再聊會，還是現在就走？"

"原來遲風顧哥等的就是你啊，"錢樂樂高興地說，"我跟你同一屆，我們還一起主持過學校的文藝晚會，你記得我嗎？"

林西城看過去，點頭，"記得，新婚快樂。"

"我們就先走了，"遲風顧說話已經不用腦子了，完全是下意識地，倒是沒忘了錢放的囑咐，"樂樂下了飛機給你哥打電話，要不他不放心。"

錢樂樂點頭，然後跟他們告別，還特地跟林西城說，"你現在跟上學的時候都沒怎麽變，還那麽好看。"

林西城朝他笑了笑，沒說什麽。

回程的路上，遲風顧一直沒開口。

他非常仔細地回憶了自己"英雄救美"的事跡，他的記憶很模糊，但非要想也不是想不起來。俞既白被一群人圍堵，光靠他和俞既白根本不可能把一群人全打趴下，從邏輯上來說，這第三個人肯定是存在的。

遲風顧趁着紅燈的時候看了看林西城，他似乎很疲倦，閉着眼養神。遲風顧把車裏音樂調輕了，打算讓他睡一會。林西城沒睡多久，進了市區就醒了，還給遲風顧之路，"變到最右的車道，該右轉了。"

遲風顧本來是打算直接把車開到他那兒的，林西城這麽一說他也只好右轉，到了地方，遲風顧說："明天好好休息，我周一還給你送早餐。"

林西城可有可無地點頭，下了車頭也不回，遲風顧卻是停在原地。他有些不能接受，那年他高一，林西城才初一，十三歲，就替他挨了那麽重一棍子，那得多疼啊。

林西城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他還錯過了什麽？

林西城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遲風顧的車正好停在小區門口，他又遲遲不走，很容易擋着別的車，小區的保安一般是不趕人的，但時間長了也沒忍住去看看。保安大哥湊近一看，喲，這還是輛豪車。

他敲了敲車窗，車窗被拉下來，兩個人都是一愣，保安大哥驚訝道："你這車半天不開走，就在這兒哭啊？"

遲風顧："……"

保安大哥趕緊說："別哭啊，我不是交警，不是來給你貼條兒的。"

遲風顧："……那您有事嗎？"

保安大哥本來是來趕人的，現在趕人的話說不出來，熱心道："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的，沒什麽坎過不去的，你聽哥跟你說啊……"

保安大哥洋洋灑灑地送上一鍋雞湯，還把剛買的烤紅薯送給了遲風顧，到手還是熱乎的。

這個經歷太過神奇了，他們小區的保安幾乎不跟業主撩閑，更別說送吃的了，遲風顧錯愕地拿着烤紅薯，要拒絕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說："謝謝啊。"

保安大哥滿意地點頭，走之前還說："你這車不錯，跑車吧？"

遲風顧點頭。

保安大哥誠懇建議："你要實在遇難事了，過不下去了，你還可以賣車啊！"

錢放辦完自己的事就去遲風顧家等他，非要遲風顧親口跟他說，把錢樂樂送到機場了他才安心。

遲風顧提醒他："你妹妹今年二十五，不是十五，更不是五歲，再說還有齊哥呢，你有什麽不放心？"

錢放搖頭，"就是有他才更不放心……哎你說，樂樂嫁給他靠譜嗎？"

遲風顧："……"

遲風顧今天挺累的，主要是心累，下了逐客令："我想睡會，你要沒什麽事就回去吧。"

錢放說別呀，我還有事跟你講呢，"你知不知道俞既白跟家裏出櫃了？"

遲風顧現在一聽俞既白這三個字就頭疼，趕緊搖頭，"別別別，這事你留着回去跟樂樂八卦去，別來告訴我。"

錢放："……真不想知道？"

遲風顧鄭重地告訴他，真的不想，然後把錢放給送到門口，"我真挺累的，你讓我清淨會，想點事兒。"

錢放："……好吧。"

遲風顧覺得現在自己這狀态挺不好的，按理來說他現在應該去找林西城，該道歉就道歉，該下跪就下跪，但他什麽也沒做，不知道在等什麽。

大概是欠林西城的太多了，不知道這筆賬該從哪兒開始算起。他從前一直覺得自己對林西城挺好的、夠好了，但現在看來，跟林西城對他的愛相比，還真是不夠好了。

他從小遇到想不明白、不知道該怎麽做的事就會想想他哥，如果是他哥的話會怎麽做？大多數情況下都能把事情解決得挺順利的。但談戀愛這事沒法這麽操作，他嫂子不高興了就刷他哥的卡買包，他總不能也給林西城買個包？

買愛馬仕還是香奈兒啊？

遲風顧想着要不睡一覺吧，睡醒了再想這事，但他沒睡幾分鐘就被電話吵醒，撈起手機一看，是俞既白。

遲風顧現在已經不太想看見這個名字了，不耐煩道："什麽事？"

俞既白說："我跟家裏出櫃了。"

遲風顧道："然後呢？"

俞既白平地一聲雷："我跟家裏說，我男朋友是你。"

遲風顧懷疑自個兒聽錯了，"什麽？"

話尾是打着問號出來的，但還是不足以表達他的震驚，"你的意思是，你不光自己出櫃，還替我也出了個櫃？"

俞既白難得有些怵，誠心道歉："對不起，只有對象是你，我爸媽才能勉強接受。現在你爸媽大概已經知道了，你能不能……"

遲風顧捏着手機，阻止他："不能，我不可能陪你演這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