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灼灼

不惹事不代表怕事, 賀钊的腿腳受過傷不利索,但手上功夫還是在的,跟那賊人背着身子擒拿兩招過了手, 抓緊之後猛地一轉身, 二人的目光對上, 雙雙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驚詫。

“老賀!?”面色蒼白?虛弱的男人瞪大了眼。

“大胡子?怎麽是你?”賀钊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昔日戰友, 天生冷淡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驚喜。

被稱作大胡子的男人吃驚之餘又相當謹慎地掃視了一眼周圍,似乎是在躲避什麽人的追捕,又拉着賀钊躲回了竹筐後面藏好。

“你被誰傷這麽重?”賀钊借着竹筐透過來的天光, 視線落在大胡子染血的地方?,他還穿着大鄞軍隊深褐色的鐵甲軍服, 大腿小腹顯然都受傷了,還不輕。

大胡子是個圓臉的壯漢,喘着粗氣忍疼,擺手道:“老賀你是不知道,咱們?這一仗吃了多大的虧,我們?跟着商将軍的赤羽營打的前鋒,那些殺千刀的夏狗, 咱們?中了奸計入城遭了埋伏, 那狗日的靖州巡檢官當了賣國賊,害得我們?損失慘重。”

賀钊有些吃驚:“什麽意?思, 你們?在邊關靖州吃了敗仗?”

大胡子:“是啊, 咱們?一路收複失地過來的, 夏狗一路半打半退,就是為了把?咱們?勾進靖州城給二殿下來個甕中捉鼈。幸好商将軍留了個心眼, 把?殿下留在外面了,他自己帶兵進的城, 否則,哼哼。”

大胡子抹了把?泛紅的眼睛,接着道:“兄弟,你是真不知道,這一路下來打得有多苦,沒斷手斷腿的就算輕傷,連口氣都喘不上,原本以為能?看?見勝利在望了,結果就是夏狗的陷阱,他們?就是要在靖州城折了二殿下和商将軍這兩根頂梁柱,要我說靖州丢就丢了吧,已?經拿回了那麽多失地了,再不休養生息,兄弟們?是真頂不住了。”

賀钊斬釘截鐵道:“這說的是什麽話,失地當然得全部收回,國土當寸步不讓,即便放棄靖州城,大夏也不會滿足,他們?只會認為咱們?怕了,此後變本加厲。”

一句話激起?了大胡子的情緒:“老賀,誰不想硬氣啊,但那都是拿兄弟們?的命堆起?來的啊,多少人在寫遺書,托付給這個托付給那個,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啊,大夥兒?都是抱着看?不着明天太?陽的念頭在沖鋒陷陣。”

賀钊目光深沉不做聲了,他仍不認可昔日老戰友的想法,只是他因?傷退伍,不在其?中,現在不管說什麽話都不足以明志。再者賀钊與大胡子同袍多年,對其?秉性人品都是深有了解的,多少也能?夠想象到是怎樣的逆境鏖戰才能?讓他說出這番話來。

“我媳婦還在家等我呢,這一趟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就回鄉種田去算了……”大胡子說着說着聲音就哽咽了,“其?實夏狗已?經答應陛下和親的提議了,本來已?經可以不用打仗了,結果老天爺就是喜歡捉弄人,那個昭華郡主半年前死在叛軍刀下了。”

“你說什麽?”賀钊擰起?眉,懷疑自己聽錯了,“跟昭華郡主有什麽幹系?”

“就是商将軍家的那個妹妹啊,上頭早就動?了求和聯姻的念頭了,陛下不想打仗,太?子也不願意?打,現在就只有二殿下主戰了……算了,說這些也沒用了,大夏點名要那昭華郡主,但人怕是都已?經在鬼門關投胎了。”

“陛下想跟大夏聯姻?這事你從哪裏聽來的?我怎麽從未聽到過風聲。”賀钊無?法理解這一行為,“簡直是癡人說夢,夏狗侵略成性,嫁個女人過去就指望他們?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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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很正常,連商将軍怕是都不知道這事。聽說是去年秋天的事了,開戰之前陛下就在未雨綢缪,當時?大夏沒答應也沒回絕,就這麽拖着就開戰了,結果不知怎麽的忽然就同意?了,但那邊的三皇子點着名只要昭華郡主。”

大胡子按着自己還在流血的大腿,面色虛弱,靠着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緩解疼痛,“算了,說這些也沒用了,人都死了。”

賀钊很想接着問他既是連商将軍都不知道,那他又是怎麽知道的,但現在顯然不是再深入閑聊的時?候,男人沉聲道:“你的傷不能?拖了,我帶你去找地方?處理一下。”

大胡子喘着粗氣,猶豫再三,還是咬着牙搖頭道:“算了老賀,你既已?經離開,就別再蹚進這趟渾水來了,追殺我的是夏狗的士兵,他們?咬得太?緊了,能?少連累一個是一個,你快走吧。”

“少說點屁話,留點力氣走路,長這麽大的個子別指望我背你。”賀钊擰着眉頭,上前頂着胳膊将他架了起?來。

大胡子的眼睛裏淚花打轉,“老賀,你真的是仗義。好兄弟。”

賀钊向來不是個煽情的人,他只幹實事,仍然神情冷峻,默不作聲架着他往沒人的小路裏穿行。

另一邊,商寧秀還被穆雷怼在花牆角落裏。

男人剛才口無?遮攔的那句話中氣十足,商寧秀連耳根子都是紅的。

穆雷無?視掉她羞惱的眼神,語氣堅定道:“你給我記住了記牢了,我倆是拜過狼神拜過天地的,我不管你中原什麽破規矩死規矩,在我這,老子一天是你丈夫這輩子都是你丈夫。”

商寧秀不吭聲了,但滿臉的不服氣。

顯然穆雷說的話她并不認可,只是因?着男人怒氣太?盛,她才暫時?沒有反駁。

“你不就是介意?你爹娘不知道你嫁人了嗎?”穆雷瞧着她這副模樣,氣息與情緒稍微平緩下來了一些之後,忽然盯着她的眼睛認真道:“既然你這麽介意?,那就讓他們?知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去見他們?。”

“……”無?論商寧秀再怎麽忌憚氣頭上的穆雷,也仍然是因?為這句話而徹底失去了表情控制。

她嘩的一下從木架上站了起?來:“你瘋了!?”

“你、你、你是不是就故意?想害我被一起?趕出來啊,我以後還有沒有臉見人了,你好歹毒的辦法啊你、”

商寧秀慌死了,一下子方?寸大亂,她無?法想象穆雷這張嘴會在她爹娘面前說出些什麽話來,這種場面光是想一想就已?經足夠讓人窒息了。

她強自鎮定威脅他道:“我告訴你,我父兄都是習武之人,你別以為中原人就好欺負就會怕你了,你真敢跟我回家,打死你都算輕的。”

“那這就是老子的事了,我自己想辦法。”穆雷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就這麽睨着她,仿佛是在等她一個回應的态度。

沒能?吓住他,商寧秀整個人都懵住了,沒明白?怎麽忽然一下子話題直轉就轉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血往上沖導致腦子發麻,人也有點站不住了,她往後靠在了花牆上,“我看?你真的病得不輕。”

就在這時?,後頭傳來馬蹄聲,幾個铠甲戎裝的大夏士兵被這動?靜吸引過來,騎在馬上往裏看?,為首的男人面色冷峻,張開一張畫像問道:“你們?兩個,有沒有見過這個男人?”

“見你大爺。”穆雷的情緒被他們?給打斷了,不耐煩地回頭厲喝一聲:“你看?什麽看?,說你呢,趕緊滾蛋!”

後頭一個小兵趕緊上前附耳道:“頭兒?,那是個異族人,咱們?在關外別節外生枝跟他們?起?沖突。”

為首的男人這才冷哼一聲,視線掃了一遍這狹窄的花牆角落,确定無?法再藏納第三個人,拉着缰繩走了。

商寧秀認出了這幾個士兵和之前到草原上來的裴朔那夥人穿的是同款軍服,他們?應該也是大夏軍營的人。

穆雷往她視線所向之處一站,一堵牆似的,輕易就拉回了商寧秀的注意?力,“老子今天把?話放在這了,給你兩條路。”

男人的指節在木架上用力敲了一下,“要麽,你跟我回去。要麽,就是我跟你一起?走一趟,沒有第三個選擇,你自己看?着辦吧。”

商寧秀重新看?向他:“呸,不可能?,我不選。”

穆雷嗤笑一聲:“沒關系,反正這裏到邊關還有一段,我給你十個時?辰考慮,進關之前我要聽到你的選擇,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

一聽這話,商寧秀心裏開始打起?了算盤,穆雷嗤笑一聲道:“那瘸子防追蹤的手法是軍隊裏學的吧?挺新鮮的,但在草原上想跟老子比還是嫩了點,你要不死心你就盡管跑吧,随你怎麽折騰,你試試看?能?不能?翻出老子的手掌心,明天落日之前,到時?候你要還選不出來那就直接聽我的,老子幫你下決定。”

他說的是他幫她做決定,而非直接說帶她回去。

商寧秀是真的拿這個莽漢沒有別的辦法,不止霸道還犟,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他把?她架住了的同時?也是把?自己給架住了。但此時?此刻她盯着他的眼睛,甚至有種莫名的直覺,穆雷的打算,可能?很瘋狂。

這種念頭湧起?來的時?候商寧秀自己都覺得荒誕極了,她不信他真敢,偏過頭去,嗤笑着道:“說什麽幫我下決定,還不就是直接扛上馬再搶回去一次嗎?你也就是仗着我不敢真的帶個男人回去見我父兄罷了,真要去了,你能?有幾條命夠他們?砍的。”

“你少跟我扯些沒用的犢子。”穆雷渾不在意?,擰着眉頭鄭重道:“既然你說這件事情很重要,注定是道要堵在你跟前的坎,你既自己跨不過去,那就給我來跨。”

草原上的熱血男人,邏輯直來直往因?果分明,商寧秀有一瞬間的呆滞。

她被燙到一般避開了他的灼灼視線。

“記住了,我只等你十個時?辰。”穆雷在她肩頭點了幾下,說完這句話後沒再多言,翻身騎上了桑格魯,打馬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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