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澄那一刻想弄死羅特的心都有了, 那個動作持續時間并不長,當?她趕到家時已經風平浪靜,安琪還是坐在小課桌前畫着畫。
她聲音微微發抖, “他呢?”
安琪想了想才意識到她指的是誰,說:“回?房間了。”
氣血湧到大腦讓她無法冷靜思考, 過了好?一會,初澄才平靜下?來, 在安琪身邊坐下?,“今天放學後你?都做了什麽?”
安琪說:“吃飯, 寫作業,和爸爸一起畫了會兒畫。”
初澄指尖輕輕劃過眉尾, 克制自己的憤怒,又?問道:“還有呢,沒了嗎?”
安琪感覺有點?奇怪, 愣愣地看着她,然後搖頭,“沒了。”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羅特對她做了什麽, 或者說已經覺得稀疏平常。初澄感覺到心很痛,仿佛是生理上的痛感襲來。
既然安琪現?在不清楚這件事,她也不能貿然問。一直到睡覺前羅特都沒從房間出來,初澄看着安琪洗了澡,回?床上睡覺, 她自己也快速沖了澡又?趕忙回?房間檢查, 還好?,她安睡在那裏沒有動靜。
這一晚初澄失眠很嚴重, 腦子裏想了很多事情,二十?多年的人生也第?一次體會到了六神無主。她很清楚, 也許現?在最解氣的辦法是拿着視頻去報案,再通知小姨,可然後呢?
安琪怎麽辦?會被?退養嗎?羅特又?能真的得到懲罰麽?
安琪不是小姨的親生女兒,而羅特是她同床共枕的人,是她的愛人,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在處理敏感事情的時候不一定會偏向她。
她思考從小到大的生活,自己總是因為父母偏心被?推遠的那個人,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偏愛,就像小時候,媽媽是真的願意為了弟弟把她送給小姨。
初澄很想去信任誰,可她做不到。
她夜裏做了亂七八糟的夢,快早晨時安琪聽見?聲音,穿着睡衣趴在她身邊瞅了半天。
初澄很快也醒過來,見?安琪怼上來的臉蛋子,紅撲撲的,眼睛晶亮,真是可愛的小姑娘。
“怎麽了?”她嗓音沙啞地問。
安琪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你?發燒了嗎?”
初澄不知道說什麽,就笑了笑,安琪越過她的身體下?床,還不小心踩到她的腿,回?來時端了杯熱水:“喝。”
初澄起床收拾,跟安琪說:“姐姐今天帶你?去游樂場玩吧?”
于是姊妹倆在七點?多就出門了,清晨的草坪都是霧氣潮濕的,碰見?晨跑回?來的沈知燃。
他嚣張霸道地喊了聲:“初澄。”
初澄聽見?了,但不回?應,摟着安琪的肩膀快速走開。
沈知燃臉色鐵青,暗暗罵了聲操,這狼心狗肺的女人利用完他就不搭理人了,過河拆橋的一把好?手。
安琪雖然不清楚初澄為什麽忽然一大早就把自己拎出來,但是能出門就很開心了,瘋玩了一上午,初澄又?帶着她去主題酒店開了間房讓她午睡。
午後安琪醒過來,初澄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正好?韓碩打電話來 ,說剛剛去敲小姨家的門她不在家。
初澄說:“我帶安琪出來了。”
“那好?吧,你?們?好?好?玩,我就問問。”
“等下?。”初澄握着手機猶豫了下?,問韓碩:“我們?倆在游樂場,你?要過來嗎?”
韓碩當?然是願意去的,他頓了頓,“行啊。我等下?就過來。”他在電話裏聽到初澄情緒不高,好?像不開心,和沈知燃說了一嘴,沒想到沈知燃說一起過去算了。
于是冷冷清清的兩個人,又?變成了四人行。韓碩帶着小安琪去看海洋生物,初澄坐在長椅上發呆。
沈知燃無聊瞅着她,心機很深的學霸也不知道被?下?了什麽降頭,怎麽不跟韓碩秀恩愛了?膩了還是換目标了?
初澄考慮了快一天的時間,她決定還是把視頻交給小姨,無論如何最後怎麽處理,小姨都會知道,關鍵是以什麽方式告訴她這件事。
而且一旦報了警,立了刑事案件,即使有誰想包庇也不可能了。
一個石子砸在她腿上,她扭頭看向始作俑者。
沈知燃吊兒郎當?的坐在咖啡館的涼傘下?抽煙,翹着長腿,浮花浪蕊,招人恨。
初澄承認他這模樣放在人群中過于打眼,可也沒想到這麽拈花惹蝶,騷氣得不成樣子。買個咖啡都有人跟他搭讪,兩個女孩子,問他:“帥哥,我們?剛剛在那邊看了你?好?久,你?長得很好?看。”
沈知燃自然也不辜負旁人的誇贊,懶洋洋地笑起來:“怎麽了,找我有事啊?”
女孩子對上他溫和又?迷人的笑意反倒害羞起來,從耳朵紅到了脖子根,說話也結結巴巴,“能加一下?你?微信麽?”
“嗯?”他略一挑眉,看似婉拒,實則手已經伸向了褲兜準備拿手機了。
“我們?不會騷擾你?的,只想偶爾看看你?的朋友圈。”女孩子羞澀地保證。
沈知燃把煙摁滅,挨個加了她們?的微信,溫柔笑笑,“沒關系,歡迎來騷擾,我很喜歡女孩子。”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一句:“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女生咯咯傻笑,問:“你?有女朋友嗎?”
“有啊。但不妨礙我看女孩兒,對了,你?們?什麽星座的?”
“我是摩羯座,怎麽了?”女生疑惑地看着他,痞帥男人的溫柔笑容很容易讓人沉醉。
沈知燃說:“摩羯座的女孩子很可愛啊,我其中一個女朋友就是摩羯座的。”
“啊,”女孩子驚訝地拖長了尾音,軟綿綿的,“難道你?有幾?個女朋友啊?”
他低低沉沉地笑,熟練地說:“最牛逼的時候湊齊了十?二星座,現?在精力不行,應付不來這麽多了,不過長得好?看的我很願意奉獻的。”
幾?個女生拉着臉走了,還翻了他一眼嘴裏小聲吐槽:“呸,髒男人一個。白搭一張好?臉。”
沈知燃無所謂地聳聳肩,繼續抽煙,順勢就把剛加上的幾?個微信删掉了。
初澄聽完了全程,目光落在他身上。
這是她喜歡了一個青春的男生,他在她眼裏曾經那麽耀眼,就如韓碩所說,他很有才華,在別人都平凡的時候,他已經能靠才華賺到別人半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此?刻又?看他這樣,她說不上是哪裏難受,也說不上來是為了自己的真情實感,還是他這個堕落的人生。
只是感覺有些心痛。
沈知燃丢了煙頭,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大喇喇地問:“看什麽?”
“看你?拈花惹草。”初澄抿唇,平靜淡漠,“你?找這麽多女孩不怕得病麽?”
沈知燃臉色大變,還是頑劣不堪的口吻,“怎麽,你?還擔心我啊?”
初澄睫毛眨了眨,捏着手機不動,柔柔弱弱卻說着諷刺的話,“我擔心那些喜歡你?的女孩子,倒了什麽黴,你?有病就別害別人了,”
男人臉頰肌肉緊繃,眼神陰沉,他氣得發笑,“你?這麽善良,你?去拯救啊。”
“該救的人,我自然會救。”初澄搖搖頭,“我真是跟你?交淺言深了,其實沒必要。”
沈知燃覺得自己真是犯賤跟着過來,人家談戀愛他當?陪同,還要被?奚落。
韓碩和安琪回?來,安琪手上抱着一桶冰激淩吃着,而她正在被?韓碩抱着,坐在他小臂上。
初澄突然站起來,厲聲喊道:“安琪,下?來自己走!”
正在走來的兩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韓碩解釋:“她玩累了,我就抱一會,而且也不重。”
午後天氣炎熱起來,大人小孩都脫了外?套,衣着輕薄難免有肢體接觸。初澄這一天下?來被?搞得敏感又?擔憂,她說:“再小她也是女生,還是不要抱着吧。”
韓碩被?弄得有點?尴尬,但也能理解到初澄的意思,于是趕緊放下?安琪,“好?了好?了。”
安琪并不明白初澄生氣的緣由,愣愣地說想上洗手間,初澄牽着她過去,等她上完,找她聊一聊。
坐在洗手間後面的石凳上,初澄嘆了口氣問安琪:“你?喜歡韓碩哥哥?”
“喜歡的,他給我買冰激淩了。”
初澄又?有點?悶火,“冰激淩不能吃太多,更?不要讓別人給你?買。但是今天姐姐要跟你?說的是韓碩哥哥,還有鄰居哥哥,他們?是男生,你?是女孩子,姐姐也是女孩子,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安琪有點?明白,畢竟媽媽也跟她說過,但也有點?搞不懂她想說什麽。
最近的姐姐有點?奇怪。
初澄感到很難,長到這麽大她無獨有偶缺失了性教育,一時之間很難跟七歲的小女孩解釋清楚為什麽不要讓異性碰自己。
不止是她,這對整個大環境來說都是一種缺失。
她的手指揪揪安琪的小呆毛,輕聲說:“爸爸也是男的。”
安琪說:“我知道啊。”
“那……”她心髒微微顫抖,嘗試着問:“他有掀開過你?的衣服麽?”
安琪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初澄卻并沒有松口氣,“我們?身體的隐|私|部|位要保護好?,不可以被?別人看到、碰到,這個媽媽有說過吧。”她指了指她的身體示意。
過了會,安琪悶悶地說:“我不喜歡親爸爸也不喜歡抱爸爸。但是他總靠我很近,拉我的手。”
猥|亵兒童通常是熟人作案,有時會和親子互動混在一起,孩子是分辨不清楚的。
“對,也不要這樣對待別人。不喜歡的事就一定要說出來,不可以這樣對你?。”
天色已經晚了,初澄帶安琪去那個主題酒店入住,韓碩問她為什麽不回?家,她解釋只是想體驗一下?,沈知燃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幾?秒。
當?天晚上哄睡安琪,初澄打開手機,看到好?幾?通未接來電,許多人的,最多的是小姨,質問她為什麽擅自把安琪帶出門,這麽晚還不回?去。
初澄語焉不詳地解釋兩句,準備關掉手機,結果又?接到韓碩的電話,問她房間號碼。
“有事麽?”
韓碩說:“阿燃說你?有個東西落在他車上了,給你?送過去。”
初澄沒察覺什麽丢了,總覺得不是好?事,“會不會搞錯了?”
“他說有就是有吧。”韓碩也不清楚,沈知燃只跟他講了這一點?,他自己沒有初澄的聯系方式,“你?等着就行了。”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有人敲門,初澄站在裏面問:“什麽東西?”
“開門,或者你?出來。”
“你?在門口說,我準備睡覺了。”
沈知燃威脅她,“你?不開我就在走廊上喊了,說你?拐帶兒童,今晚最起碼得去派出所走一趟,看你?自己怎麽選。”
這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無恥至極,初澄把門開了條小縫,低聲道:“你?要說什麽,安琪已經睡着了。”
沈知燃靴子抵着門,擰着她肩膀把人拽出來,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肅,幹脆利落地道:“明天早上你?帶安琪去報案,我陪你?去。”
初澄不清楚他何出此?言,于是裝傻:“報什麽案?”
沈知燃歪了下?頭,抱着手臂盯她的臉,“我不是偷聽,但下?午你?問安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們?家那洋鬼子欺負她了不是麽?”
“跟你?沒關系,怎麽處理是我的事。”說完她回?房要關門,沈知燃眼疾手快,手腕夾在門縫之間,那架勢誓不罷休,“你?怎麽處理,當?縮頭烏龜?”
“我會有辦法。”初澄重申道,狠不下?心夾他手,只能再次把門打開,“你?別管了。”
“你?要是有辦法就不會連夜帶她躲出來。”沈知燃垂眼從上到下?睨着她,輕顫的睫毛已經出賣了情緒,初澄并不像她表現?的那樣從容淡定,“我說的沒錯吧,你?害怕了,在龜縮。”
“原來你?這麽膽小懦弱?我記得你?辯論賽那天說,網絡輿論其中的正義有法律無法兼顧的道德準則,維護社?會的秩序良俗,你?覺得是合理的,是被?需要的。”
他第?一次這樣,不含任何玩世不恭的玩笑,卻還是能咄咄逼人。
初澄都不知道沈知燃竟然還能逐字逐句記下?來她曾經說的話,她梗着脖子不吱聲。
沈知燃卻變本加厲地嘲諷她,“你?下?午諷刺我的時候不是很牛逼嗎?嫌我髒,嫌我禍害女孩子,你?是聖母,你?心疼你?拯救她們?。原來知識分子只是習慣嘴上打炮,是個假正經,真碰上事就路人甲了呗?”
“閉嘴!”初澄知道他嘴毒,但不是這個時候奚落羞辱她,她咬着嘴唇,淡色的唇瓣顫抖着成了血紅色,“你?憑什麽說我是聖母,又?憑什麽罵聖母?你?有什麽資格?”
沈知燃漆黑的眼裏滿是不屑鄙夷。
初澄眼神恨恨的,“我是假正經,你?就是真英雄了嗎?”
沈知燃語氣肯定,大言不慚地道:“我在做定正确的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正确的事是由你?自己判定嗎?”初澄不想在自己和沈知燃發生太多争執,也不想和他這種浪蕩的人弄成辯論比賽。
可是他惹着她了。
他這樣的人也是有良心的嗎?
“既然你?說到網絡輿論,網暴別人是錯的,是為了宣洩私己憤怒。伸張正義就一定是正确的?那你?扪心自問,每一次所謂正義發聲就沒有夾雜個人情緒嗎?他們?百分之百關心的是受害者,還是自己個人情緒上也需要一個解脫,不過是借機占領了正義的高地?”
沈知燃擰着眉,臉色難看,手臂撐在門上沒有任何退讓。
“有些雪花是在落地時才變成雪花的,而在此?之前,他們?都是陸上正義凜然的清風。”初澄也不避讓地看他的眼睛,他強勢怒火,而她是柔軟堅定。
“就像你?今晚來找我,是因為你?聽到了不公平的事,你?的心理上也需要正義,并且急需,刻不容緩。你?是聖母嗎?”
這些話沈知燃并不會冷靜下?來傾聽,也不會承認她對自己的指控,他忍了忍,仍有些沖動想堵住她的淩厲小嘴。
“如果說正确的事,我想自己自己比你?更?正确一些。因為我要的不僅是懲罰壞人,而我妹妹今後健康快樂長大更?為重要。”
“是麽,你?比我正确嗎?”沈知燃冷笑,一拳砸在門框上震懾感十?足, “真會給自己的冷血懦弱找借口,就是因為有太多的你?,瞻前顧後,唯唯諾諾,人渣才會肆無忌憚。”
“所以你?需要的只是懲惡,受害人如何,對你?來說無所謂也不關心。這是我和你?不一樣的地方。”初澄也冷冷反唇相譏,她并不怕他。
沈知燃越來越看不懂初澄了,“哪裏不同?”
“安琪是我小姨領養的孩子,生活在一起的時間不長,甚至感情都不算牢固。”初澄說:“我手上的确有證據,即使那個人去坐牢,也不能保證小姨回?為了安琪分割出去巨額財産,再好?好?撫養她。”
沈知燃皺皺眉,“你?從來都以最壞的心思,想別人麽?”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們?這類人,在諸多選擇裏有多容易被?放棄,小到遙控器的使用權,大到生命,都是可以被?邊緣化的。”
如果安琪不是被?親生父母放棄,她也就不會被?小姨領養。
“你?們?這類人?”沈知燃憤憤咬着後槽牙,他的火氣再度燃起,他厭惡初澄對自己的誤解,也不喜歡她故作高深地遠離他,頤指氣使地質問:“你?是哪類人?”
初澄感覺很累,但是她很清楚地告訴沈知燃:“你?所持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居民身份證上,性別一欄為女,這一類。”
“這對我來說沒有不同。”沈知燃甚是不屑。
初澄嘆了口氣,“我們?曾經都住在燕家巷,一起上學,看似沒有什麽不一樣。那裏有上百戶鄰居,可是每一扇門背後的故事都是不一樣的,有人萬千寵愛有人孤僻冷漠,認識這麽多年,其實你?一點?都不了解我。”
“原來你?也知道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他被?她怼得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說。
其實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和初澄之前的氣氛怪異。怎麽可能有人十?多年,幾?乎天天見?面都不說話的呢?他們?甚至有那麽多共同的朋友。
那種陌生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可中間隔着一層透明的什麽東西,他又?不清楚。
初澄眼底有幾?不可察的濕潤,她吸了吸鼻子,不忘提醒他,“可是一開始,是你?不承認我們?認識的。”在元旦第?二天的警察局。
沈知燃啞然無聲。
初澄說:“你?回?去吧,怎麽做我自有計劃。”
沈知燃開車在鬧市區漫無目的轉悠了很久,夜生活才剛開始,街上人很多,他的車開得很慢。
到最後談論重點?已經不是安琪,也不是去不去報案,變成了他們?兩個人本身,為何成了那樣的走向,莫名其妙,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滿腔熱騰地來找她,給她撐腰,叫她不用害怕人渣,結果她倒是好?,說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滿足自我心理需求。
他媽的,這個沒良心的。
沈知燃氣得要爆炸,一想起來,又?狠狠砸方向盤。
初澄不讓他說髒話,他偏要說,知道老子都是怎麽對別人的嗎?知道狠起來天王老子都罵嗎?也就對你?才心軟,你?利用老子追人不說,還在這內涵我,不識好?歹的死丫頭。
蛇蠍美人誠不我欺,再上趕着巴巴貼上去,他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