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姐妹倆回到家,看到黑色大號行李箱橫在客廳。
小姨要出差,今晚的飛機,此刻正在跟羅特交代一些家裏的事,比如早上幾點送安琪去學校,監督作業,吃什麽,晚上幾點洗澡睡覺,事無巨細。
羅特溫和點着頭,柔柔地親了親小姨的臉頰,“親愛的,我完全可以處理,你放心去吧。”
“睡前一定要讓她刷牙,回來我會檢查的。”
羅特無奈扶了扶額,表示無語。
小姨笑笑,“別不耐煩,反正我會通過監控看到的。”
安琪跑去抱着媽媽,不肯讓她走,初澄也走了過去問小姨:“出差多久?”
“一周左右就回來了。”小姨拍拍安琪的腦袋,“爸爸在家陪你,不許哭。”又跟初澄說了兩句,主要是讓她幫忙照看之類的話。
忽然得知媽媽出差的消息,安琪本來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沒了,獨自洗漱完,也不搭理羅特,沒精打采地爬到床上去了。
初澄每次過來都是和安琪睡在一起的,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漆黑的夜色裏她看着安琪的乖巧可憐的睡顏,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至于為什麽她還不清楚。
四下安靜,偶然能聽見窗外的蟲鳴草動,她打了個哈欠,漸漸也睡着了。
周日安琪纏着初澄導致她沒辦法按時回學校,只好在家多待一晚,但是一些作業還是要做,她坐在書桌前忙碌着,讓安琪先去洗澡。
小姑娘磨磨蹭蹭,終于抱着衣服去浴室了。适時樓下也傳來汽車入庫的聲音,但不是隔壁,而是自家,羅特回來了。
緊接着是腳步踩踏樓梯的聲音,初澄在宿舍群發了條消息說今晚不回去了,幾人順勢聊了聊,調侃她莫非偷着卷,以至于她都沒聽見開門聲。
羅特的聲音在門外隐約含糊,他問安琪,“爸爸幫你洗澡好嗎?”
安琪回了什麽,初澄沒聽見,但是大腦“叮”一下像是啓動了警鈴,她扔下手機快速走出卧室到走廊。
衛生間就在兒童房對面,她出來時只看見羅特的半個背影,随他很快進了自己房間。
浴室裏還有水聲,她旋了下門把手發現并沒有反鎖住。裏面的小安琪聽見動靜,趕忙躲到淋浴間的玻璃後面。
初澄出聲:“是姐姐。”
她這才小心翼翼露出個腦袋來,眼裏滿是驚恐。有點好笑,即使她躲在玻璃後面仍然能看見小身體,紅彤彤的,瘦小的,瑟瑟發抖像個小老鼠。
初澄問她:“洗澡為什麽不鎖門?”
安琪說:“媽媽不讓,說我鎖在裏面有危險。”
“好吧。”初澄點點頭,扯下架子上的浴巾把安琪裹住抱了起來,她想了想說:“你已經七歲了,可以自己洗澡不用別人幫忙對不對?”
安琪猶豫着點頭,“可以的。”
初澄把門反鎖一遍演示給她看,“洗澡的時候還是要鎖上的,有可能爸爸或者姐姐不知道你在裏面,會忽然闖進來。你的小身體會被人看光光,這樣很不好。”
安琪又點了點頭,但她好像聽不懂她話裏更深層的意思。
這一晚初澄睡得不太好,雖然經常陪着安琪但也只是相差十幾歲的姐妹,她才二十出頭,并無生活經驗。
她嘗試着回想自己是幾歲時不再和爸爸有肢體接觸的。
很可惜,她的記憶裏從來都沒有父女倆的親昵時光。每一次初建波從外地回來,進家門的第一件事總是去抱初游,給他帶禮物,初澄總是被以“你是姐姐”的理由推到一邊,她只能看着。真是一個悲傷的事實。
也許是外國人本來就比較喜歡親密,總是有貼面禮和親吻之類的接觸,可初澄不覺得是自己過于敏感了,可又做不到直接去問安琪過于直白的問題,怕弄巧成拙。
隔天早上吃完早餐,羅特親自送安琪去學校,牽着她的手,走到車邊叮囑她坐安全座椅,的确是一位事無巨細的爸爸。
初澄也得去學校了。
晚上下課,她回宿舍的路上還總是想着這件事,于是又去了一趟小姨家。她找了個借口對羅特解釋道:“小姨夫,我最近在備考總是找不到安靜學習的地方,這周可能都得來這裏住了。不好意思啦。”
羅特對此沒多說什麽,客套地表示讓她随意。
小姨說她會通過監控檢查家裏的情況,初澄便觀察了一下,家裏的監控有三個,客廳,安琪房間,還有院子。其實主要還是監督安琪,怕她玩危險的東西。
就這樣,除了白天上學,初澄一直在和安琪同吃同住,她也觀察過羅特,還算正常,溫溫柔柔的。
初澄還是決定住到小姨出差回來,也許這樣懷疑人家父親的心思有些許陰暗,但可靠。況且她從小到大也并非絕對坦蕩,高尚的道德感偶爾被抛諸腦後,不必在關鍵時刻裝清高。
小姨家距離學校不近,上海的早高峰很愁人,碰上早八有課或者下雨天更是極度麻煩,她要起很早才能準時趕到。
那天早晨,天氣陰沉沉的,初澄撐着傘走出小區,聽見身後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她以為是擋着路了就往旁邊讓了讓,那輛車卻開到她旁邊停了下來,車窗降下來出現沈知燃那張嚣張桀骜的側臉,“上來,我送你。”
初澄看了眼時間,雖然有點晚了,“不用了,謝謝。”
沈知燃顯得煩躁,臉色沉郁,再喊她:“下着雨,你兩條腿什麽時候能到?”
初澄心裏本來就有點氣,上次在酒吧被怼她其實很記仇,再加上這幾天的疲憊,也煩人高高在上跟她講話,“你開着大G難道就不會堵在路上麽?”
沈知燃被她逗到了,懶洋洋地笑起來,無賴地說:“我什麽時候說送你到學校門口了,想多了,前面有地鐵站。”
初澄還是不理,梗着脖子,步履匆匆踩過深坑往前走。
沈知燃輕點油門,黑色的龐然大物猶如遛彎往前挪動,惹得後面的車輛摁喇叭,他叫她的名字,“初澄,你要是不上來我就慢慢跟着,讓後邊的人連你一塊兒罵。”
初澄扭頭看向後面,一個車主探出脖子喊道:“前面的走不走啊,還沒睡醒麽?”于是她咬了咬牙,拉開車門上去。
沈知燃暢然揚眉,點了根煙手臂支在窗上,慢悠悠地抽着,惡劣的少年總是喜歡看別人凄慘憋屈,他就開心得意,再火上澆油,洋洋自得。
初澄被迫抽二手煙,臉色緊繃,也不說話。
沈知燃側頭看她一眼,“你不是只有周末來這麽?最近怎麽天天回來?”
她懷裏抱着帆布袋,眼睛緊緊看着外面,生怕地鐵站開過頭了。聞言她稍頓片刻,勾唇淺笑,“我來這邊不是為了看你,也不是對你念念不忘。別多想。”
口才真是了得,沈知燃都被她氣笑了,以前怎麽沒看出來呢還是利用完他之後就無所謂了?
他咬着後槽牙,面兒上只散漫反問:“我說你是為了看我了麽?”
“嗯。”初澄瞄準了不遠處雨霧中的地鐵站。
“還沒人敢利用我去接近我兄弟,你也算是厲害,把我們倆耍得團團轉。”
初澄這會懶得為裝小白兔,不懂他在陰陽怪氣什麽,于是也不遑多讓,“我也許還有別的陰謀詭計你不知道,你們兄弟倆小心點,最好躲在家裏,裹在被窩裏,別出來,暗箭難防。”此時的初澄要多刻薄有多刻薄。
“你不知道招惹過我的女生都什麽下場?”沈知燃惡意冷笑,好樣兒的,真是見識了辯論隊的她牛逼,裝得跟小白兔似的。
“我知道。”車子漸漸停緩初澄扯開安全帶,“喜歡你的女生,對你好的,你總是不珍惜,當垃圾丢掉,因為太多了不稀罕對嗎?”
其實他們的關系沒那麽熟,也不至于說太深刻的話題,可是初澄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說出來了。但說了也就說了,她不準備道歉。
初澄伸手去推車門,只聽見“啪”一聲,副駕駛的門被他上了鎖。
“開門,我到了。”她扭頭看見沈知燃冷冽的臉龐,眼神幽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他媽說什麽?”
初澄眼神極力避開他,也不開口。
“看我!”沈知燃把她的手腕攥緊向自己拉拽,初澄身體纖薄沒力量,差點撞到他胸口,姿勢尴尬狼狽,“你剛說什麽?”
“你都聽見了還問我做什麽……我的手腕很痛……沈知燃,你松開我!”
說話間兩人臉孔挨得很近,幾乎是能親到嘴的距離,沈知燃就這麽瞧着她白皙柔嫩的臉蛋,她沒有化妝,可是臉上一點毛孔都看不見,還有細細的絨毛,眼眸似一波秋水,盈盈亮亮,鼻梁細細高高,鼻頭帶點肉肉,淡色嘴唇輕輕顫抖。
他還聞到他們身上是一樣的松木的味道,是極度暧昧的。
一時間,沈知燃竟有些不敢呼吸,怕破壞掉這薄如蟬翼的氣氛。
他只是用了點力初澄就被攥的動彈不了,她感到憋屈,臉熱紅了,身體徒勞向後縮,因為沈知燃猛的又把她拉回來,簡直是禽獸。
這次她的額頭真撞到他下巴上,堅硬,青茬的刺痛感,更是讓人羞恥難當。
沈知燃發瘋前也沒想到會瘋成這樣,兩人忽然間都有些尴尬,難以收場,他湊低了下巴朝她靠過去。
初澄慌亂躲開,“沈知燃,這是在馬路,你別亂來!”
沈知燃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混亂間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端詳起來。
初澄怔怔,被迫擡頭和他對視,眼神觸碰間像是牽着無形的銀線,絲絲縷縷,暧昧缱绻。
她又喊了聲他的名字,“沈知燃!”
他也愣了,垂眸含糊應聲,“叫老子幹什麽?”
“別對我說髒話。”初澄忍不住皺眉。
“我說髒話了?”
“你說他媽的,還有老子。”
“行,我不說了。”沈知燃笑笑,嗓音越來越沙啞。
“還有,放開我,我上課要遲到了。”
“哦。”他這回乖得像小狗,十分反常。
被鉗住的下巴重獲自由,鎖也被打開,初澄沒深究,趁亂推開車門跑到雨幕裏,進了地鐵站,背影消失不見。
沈知燃坐在車裏愣怔不知多久,直到被候車催促,怒罵他是傻逼癡人,這才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初澄這天回到小姨家時天還不算太晚,天都沒黑。安琪坐在小飯桌上吃水果了,不見羅特,問了才知道他把安琪送回家來後又出門了。
初澄坐下歇了歇,去了樓上。她四下看了看,然後給小姨發消息說因為最近安琪總是在畫室裏寫作業,總是走神,所以想加一個攝像頭。
一個多小時後小姨才回複消息,說随她搞。而這個時候初澄已經把監控裝好了,挂在窗簾薄紗後面,和羅馬杆混在一起很不容易察覺。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身體也在抖,偶爾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信任別人亦或是管得太寬。但權衡最後是她認為自己需要這樣做,即使得到一個不好的結果或者反噬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本性是狠心的,偏執的,一條道走到黑的。
初澄沒辦法,她不信任羅特只能自己看好安琪。但也有看不住的時候,一個大學生一個小學生作息很難同步。
況且羅特是她的爸爸,她只是個表姐而已,并沒有任何發言權。
周五,初澄因為在學校有事,待得有些晚,快十點才回去。回家的地鐵上她點開手機上的監控看了看,視頻只要捕捉到人臉,那一段就都會标記下來,初澄檢查起來并不困難。
她檢查了幾個時段,安琪都是趴在地上玩樂高的,八點多時羅特進來陪她玩了一會,并無特別。
初澄想也許是自己誤會羅特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父愛。
正當她準備關掉時,卻看見最不想看見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可怕的是安琪雖然不願意和爸爸多接觸,但是她并不知道那代表什麽含義,她甚至分辨不清兩種行為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