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做深宮女配

在絕對的權利面前,一切的反抗都顯得可笑。

舒靈沒有別的選擇,或者說她還不夠心狠,總是容易被人抓住弱點,于是只能示弱。

慕容燿所說的讓大皇子繼位,卻是要她下嫁與他,并且由他攝政。這聽起來十分的荒誕,但慕容燿說了,只要她答應,其餘的就交給他來處理。

随後,慕容燿以皇帝尚有一絲希望為由,拒絕在此時登基,只同意代為處理朝政。大臣們以為這只是一個過場,就欣然應允下來。

就這樣過了半年,皇帝的病情突然惡化,不僅發不了聲,連日常的進食都成了困難,大約一旬過後,養心殿中傳出噩耗——皇帝薨了。

皇帝一死,後宮妃嫔就慌了,即便不用陪葬,她們也失去了最後的依靠,而且立的不是皇子,她們連當太妃的資格都沒有,不外乎被送去皇陵守墓。

就在這時,靖王突然宣稱,他不想亂了祖宗規制,要擁立大皇子為帝。聽到這話,陸相第一個反對,然而慕容燿主意已定,又豈是他能說服的,加上不少後妃的家人不願女兒受苦,覺得大皇子繼位也沒什麽不好,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誰知,緊接而來的卻是一個無比荒誕的消息——前皇後也就是即将上任的太後,要下嫁給靖王!

大臣們瞠目結舌,朝堂外也是議論紛紛。然而這半年間,慕容燿已經把朝廷上下整頓過一遍,除了些不好動的老臣,朝中幾乎都是他的人,所以不解歸不解,大多數人都沒有公然發對。

“這太荒謬了!”最先提出異議的還是陸相,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來,讓去皇位已經夠荒唐,娶自己的嫂嫂更是有違天倫,靖王一定是瘋了才這麽做。“王爺三思,此舉有違倫常,先皇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的。”

慕容燿會在意先皇麽?那就沒有今天的事了。

他對着陸相還有幾個反對的老臣,笑了笑說:“本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沒有違背祖宗規矩,難不成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主?”

這話可輕可重,往小了說幾位大臣只是提出疑意,往大了說卻是挑戰慕容燿的權威,如今朝政由慕容燿把持,做什麽還不是他一句話。

陸相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慕容燿如此不按理出牌,簡直是坑死人,他再次開口道:“王爺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她終究是……歷朝歷代都沒有這樣的先例啊!”

慕容燿看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一抹諷刺:“先例都是要人開的,本王心意已決,爾等不用再議。”

…………

一個月後,大皇子繼位,同時前皇後嫁與靖王,靖王則以攝政王之名入住宮中,被小皇帝尊為皇父。

雖然流言難免,但沒人敢當面議論,對大臣來說社稷安穩才是最重要的,荒唐的事情歷朝歷代都有,也不差這一回,而對百姓而言就更簡單了,上面坐着誰他們不關心,只要不打戰有飯吃,那就萬事大吉。

舒靈原以為會有一堆人搬着教條禮儀出來反對,哪知一點浪花都沒有看見,古人的接受能力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期。

直到事定阖棺,她還恍如做夢,到最後反而是她最不适應。

以前的遮遮掩掩變成了現在的堂而皇之,異樣的目光再收斂也不會全然沒有,最重要的是,慕容燿放着養心殿和一大堆宮殿不住,非要來擠她的鳳華宮,簡直喪心病狂!任她臉皮再厚,在這件事上也是自愧不如。

小皇帝倒是開心得很,他從小缺少玩伴,皇帝不待見,舒靈也不放心他和其他皇子一起玩,這會慕容燿出現,一則彌補了他心中對父親的渴望,再者慕容燿會玩,很快讓他成了一個小跟屁蟲。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舒靈看不下去了,慕容燿太過放縱小皇帝,導致他現在只肯聽他的話。

“慕容燿,你到底想做什麽?”

“舒舒擔心什麽呢?”慕容燿不以為然,他看了眼不遠處玩着小弓箭的慕容宸,回過頭來笑着對舒靈說,“他也是我的孩子,我還能害了他?”

舒靈心裏當然是懷疑的,她直言道:“你為何不要皇位,想要孩子的話,當了皇帝還可以有更多。”

“可那不是舒舒生的呀!”慕容燿揚起嘴角笑了,仿佛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舒靈無言以對,早知今日,她當初未必願意生下孩子,可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小皇帝絕不能被養廢了。

“舒舒放心好了,小孩子麽,有個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等日後長大些就沒那麽多時間玩了。”說完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對墜着毛球的珍珠耳環,就要給舒靈戴上。

舒靈本能地拒絕,毛球是什麽鬼?然而慕容燿比她高了一個頭,就算她退後也在他的掌控範圍內。

“不錯。”慕容燿點點頭,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

舒靈憋了一口氣,卻不好在外面給他難堪,慕容燿對她的心思太過詭異,讓她不由懷疑自己又做了誰的替身。

“舒舒再給我生個孩子吧。”慕容燿突然開口,語氣倒是随意又平和。

舒靈聽得一愣,随即心裏一梗,因為不想,她一直都在避免,是慕容燿發現了什麽嗎?

“不願意麽?”慕容燿的話裏聽不出一絲情緒。

舒靈頓了頓,擡起頭回道:“民間有一說法,年紀大的人容易難産,生下的孩子也會先天不足。”

“哦,是這樣麽?舒舒怕了?”

“為何不怕,當初痛得死去活來的又不是你。”舒靈說的并不是假話,只不過誇張了一些,但以這裏的人均壽命來說,她真的已經老了,最重要的是,她不願意。

慕容燿聽了也沒有強求,只是嘴角的笑意隐隐淡去一些。

…………

幾年後,小皇帝長到了十歲,開始慢慢接觸朝政,但掌權的依舊是慕容燿。

舒靈有時會覺得,慕容燿是在作死。等小皇帝長大了,有這麽一個幹政的叔父,他心裏能痛快嗎?而且這位叔父還娶了他的母親,難道不是一種折辱?

當然前提是小皇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就算他知道了又怎樣,或許會釋懷,更大的可能卻是耿耿于懷,慕容燿也好,舒靈也好,都可能成為他的眼中釘,因為真相會讓人難以啓齒。

基于對後者的擔心,舒靈從來沒有和小皇帝提過哪怕一個字,倒不是擔心對方記恨自己,她更擔心慕容燿狠下心來除了這個兒子。

例子就在眼前。

住在宮外的兩位皇子,二皇子一直被養母踩着,性子懦弱不說,整個人都白慘慘弱不禁風,能不能成年都是個問題;三皇子從小集萬千寵愛,同他的雙生姐姐一直是萬衆矚目的焦點,但這種情況在先皇死後就變了,因為榮寵只剩下一人份。

慕容燿的意思很明确,姐姐或弟弟,只有一人可以保留原本的份例,而另一個比照先皇妃嫔的待遇:一日三餐、四季衣衫,外加時令水果,僅此而已。

起初雙胞胎還知道互相分享,但兩人都嬌養慣了,一人的用度又怎麽可能讓兩個人滿意,久而久之,矛盾也就産生。

到了如今,姐弟倆已經是水火不容,誰都想要尊貴的待遇,又誰都不肯服輸。一個認為自己是男子,理應得到最好的;一個認為自己是姐姐,長者為大,好的也應該歸她。

不同的境遇,造就不同的人生,原本謙和禮讓的太子和長公主,如今可以為了一塊點心大打出手,來日或許還會刀劍相向,還真是應了一句“世事無常”。

倘若他們的親娘知道,或許會氣得腸子都斷了,但陸雲煙并不知曉,她被罰在皇陵“伴駕”,終生不得離開。

舒靈偶爾會去看看她,并非示威,只是想知道她在這樣的境地下會怎麽做。

這一日,舒靈不小心露了行藏,被在院中打掃的陸雲煙撞破。

只見陸雲煙一身青布衣衫,頭上只用木簪把發挽起,單看身形倒是和當初變化不大,但走近了細看就能發現,她臉上的皺紋掩都掩不住。十年光陰,當初舒靈的年紀,陸雲煙老了不止十歲。

“娘娘?”陸雲煙放下掃帚看向舒靈,随即嘴角一翹,躬身說道,“不知該稱呼太後娘娘,還是靖王妃?”

“都一樣。”舒靈毫不在意,十年時間足夠她練就一副厚臉皮。

陸雲煙愣了愣,随即換過了話題:“娘娘屈尊來這裏,可是沒有好東西招待的。”

舒靈微微笑着看她:“如果給你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走一樣的路麽?”

“娘娘說什麽,妾身不懂。”陸雲煙低下頭,掩住了目光中的冷意。

舒靈揮手讓人退下,随後壓了聲音說:“給皇帝下毒,是你做的麽?”

陸雲煙倏地擡起了頭,看向舒靈的目光帶着不可置信。

舒靈自嘲一笑,陸雲煙可比她心狠多了,好歹皇帝對她是真心實意,可到頭來她還是想要他死!

當初皇帝之所以中風,從馬上墜下才是誘因,真正的根源卻是中了兩份毒,一份出自舒靈,一份就是當時身為貴妃的陸雲煙。

原本舒靈是想讓皇帝慢慢中毒,等到恰當的時機再采取行動,可她哪裏想到陸雲煙也打了同樣的主意,兩者相加卻是原來好幾倍的效果。

皇帝中毒後,神經變得遲鈍,墜馬後沒有痛覺就以為沒事,再加上當時靖王身受重傷,太醫的精力也都放在了靖王身上,見皇帝安然無恙就只是粗粗把了把脈,并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

而皇帝好死不死,墜馬後不僅沒有休息,還滿腦子纏綿悱恻,等他發覺不對已經僵在陸雲煙身上動彈不得。

“娘娘何必血口噴人,妾身如今已然一無所有,再要就是賤命一條了。”陸雲煙不願承認,但她微微顫抖的身軀,卻不知是恨還是悔。

舒靈不需要追根究底,她只是不懂,陸雲煙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最差也要等皇帝立了三皇子再動手,那時名正言順又有當丞相的老爹支持,何愁不能上位。當然,慕容燿這種意外先擺一邊。

見陸雲煙依舊僵着,舒靈笑了笑說:“不耽誤雲貴妃做事了。”說完就轉過了身。

身後的陸雲煙整個身軀都開始顫抖,直到人都走了,她才無力地倒在地上。再看她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後悔麽,她當然後悔,可後悔有用嗎?

…………

舒靈一個人走進了皇陵,這是她第一次來,也是最後一次。

本該安放皇帝棺木的地方,此刻正擺着一張床,上面有個瘦骨嶙峋的身影,相貌依稀還有一些當年的影子。

走近了卻有些吓人,只見慕容白眼窩深陷,一張臉上已經皮包骨頭,唯一能動的眼睛也因為長久不見天日變得渾濁不堪,而他此刻整個身軀都陷在了床榻裏,上面烏漆麻黑一片,根本不能看,甚至于舒靈都不敢走近。

“慕容白。”

舒靈等了一會,直到對方的眼珠微微轉動,她才繼續開口道,“我是舒靈,你還有印象麽?”

這話一說出來,對面的床似乎抖了抖,舒靈不由自主退後幾步,卻見慕容白瞪大了眼睛無神看着天花板,只有那不停扇動的鼻翼才能看出,他很憤怒。

“你早就知道了?”雖然有些意外,卻也是意料之中,她想了想說,“是慕容燿告訴你的吧,那我今天算是白來了。”

舒靈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說,“有件事情還是可以告訴你,給你下毒的,有陸雲煙一份。嗯,不用謝我的。”

說完她就真的走了,原本是想看看慕容白的慘狀,讓自己了卻一個心願,但事實上她并沒有覺得解氣,心裏還是悶悶地難受。

她還是不夠果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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