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帝國歷002年,宇宙歷800年的十月中旬,銀河帝國總旗艦伯倫希爾停泊費沙宇宙港。早已等待在宇宙港中的禦醫們及憲兵隊立刻迎了上去。
不過多時,皇帝萊因哈特由随行人員的陪同着,走下艦橋,換成陸行車向位于費沙中心區域的大本營行駛而去。
軍務尚書閣下孤身一人站在遠離人群的位置,當他看到一抹耀眼如陽光的寶石紅色伴随在金發皇帝身旁時,奧貝斯坦向來冷漠的臉.上也不禁露出可以被稱之為“錯愕”的表情。
皇帝金色的發絲如海浪,只是随風-動就好像撒出無盡光輝。而那殷紅色的卷發就像是在那金色海浪之間浮起的朝陽,有着令人豔羨的熱度。整個費沙紅頭發的人并不少,可是能像這樣親密走在皇帝身旁的紅頭發的年輕人……
軍務尚書無機物構成的電子眼球閃爍出幾下紅色的電流光。
随伯倫希爾之後,後繼随行艦和護衛艦也陸續到港,奧貝斯坦走上傳輸帶,向正在準備入港整備的旗艦群而去。
傳輸帶在托利斯坦艦前轉過彎,奧貝斯坦踏出一步,正好迎面向從艙門內走出的黑發軍将。
一雙黑藍異色的眼瞳在軍務尚書以無機物構成的電子眼球上巡視片刻,笑容在充滿魅力的俊朗臉龐上漾起:“好久不見,奧貝斯坦卿。”
“羅嚴塔爾卿。”奧貝斯坦微微點頭,算作是打招呼。
“怎麽?”羅嚴塔爾聳了下肩:“卿現在就要去海尼森赴任?”
“不是。”軍務尚書的聲音向來是冷的,語調平淡,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待交接工作完成之後, 我就會盡快趕赴海尼森。這一點卿不必挂懷。”
在返回費沙大本營的途中,金發皇帝與黑發軍将之間曾有過一段長時間的對談,當然談話內容是絕對保密的, 甚至沒有任何文字內容記錄在案。對話的最終結果是羅嚴塔爾将不再負責新領土總督的相關工作,而是返回費沙,恢複統帥本部長的身份。
新領土總督的職責以及海尼森行星的後續相關問題将由奧貝斯坦負責接手。金發皇帝最終選擇了低調隐晦的方式來處理烏魯瓦希行星上發生的這起事件。
後世的歷史學家對此有評語道:“從這件事上足可以見到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對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影響力遠勝于一切,也是他使得宇宙的獨裁者心中提早盛放出寬容之花,令事件終得平息。”
如果這位歷史學家活在此時的話,定然已被軍務尚書閣下運用手中權限直接送上軍事法庭了,因為奧貝斯坦本人向來是此理論的反對者。
“陛下将卿留在費沙這-一點,我是相當贊同的。”奧貝斯坦冷言:“叛逆的雄鷹不該被遠方之天外。”
對于這種明顯包含指摘的話語,羅嚴塔爾不以為意:“呵,那倒是如你所願了。”
“只是……”奧貝斯坦頓了頓,語氣少見地帶了點遲疑。
“看來卿不是為了向我宣戰而來啊,奧貝斯坦。”羅嚴塔爾笑了:“卿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為什麽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會出現在海尼森?”宇宙港裏的強風令奧貝斯坦灰白的頭發不斷刮擦着他的臉頰,瘦削的顴骨明顯突起,令人肉眼可見地感知到此人身上散發而出的陰郁冰冷。
“這我怎麽知道?當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陛下身邊了。”羅嚴塔爾好像早知道奧貝斯坦-一定會這個問題,“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天意?”軍務尚書閣下略帶蒼白的嘴唇抿緊:“閣下居然相信天意?”
“呵,當然不信。”羅嚴塔爾回答:“既然已經發生了,這件事可以先放一下的好。畢竟你我作為臣下,還是以确認陛下的身體狀況為先吧?”
奧貝斯坦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沒有再表示異議。
費沙大本營,特殊病房。
這個區域的病房四面都由透明性高且防護性強的強化玻璃組成。透過磨砂質感的玻璃,坐在等待區的帝國三長官能隐約見到病房中心區域內禦醫們來來回回忙碌奔波的身影。
來來回回的人影像無聲堆起的波瀾,一重一重地遞進着帝國三長官心中的壓抑和緊張。
兩小時之後,在無聲的凝固氣氛中,玻璃門終于再次對帝國軍将們打開了,穿着白大褂的禦醫臉色相當凝重地出現。
“陛下的情況到底怎麽樣?”米達麥亞第一個沖在前面:“我希望聽到準确的答案。”
臉色蒼白的禦醫斟酌着用詞,“這件事雖聽起來不可置信,但請各位相信,這是科學診斷後最終确認下來的結果。”
“你說。”羅嚴塔爾接話。
奧貝斯坦則依然保持着沉默,像- -塊亘古不化的堅冰。
禦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回答:“陛下腹腔內部大網膜上附着一個活性胚胎,目前生命體征平穩,大小約13. 5mm。”
米達麥亞瞪着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活、活性胚胎?”
活性胚胎:13. 5mm,腹腔大網膜着床,目前生命體征平穩,大概每一個詞都能聽懂,但是每一個詞都無法被大腦準确理解。
“對不起,禦醫先生。”米達麥亞元帥第一次覺得自己對于世界的了解有多麽匮乏,這種無力感令疾風之狼陷入一種彷徨無措的情緒裏:“這是什麽意思?”
“……”
“……”
和米達麥亞同時聽到這個消息的另兩位元帥閣下保持了相當長時間的沉默,在這段似乎被塞入冰冷裂縫的時間罅隙裏,禦醫感覺自己的生命好像被無限拉長到了叫人難以忍受的程度。
到後來,禦醫終于忍不住再度開口解釋:“準确地說,就是陛下他體內有一個正在發育的胚胎,那,那個胚胎如果繼續發育……那個發育下去的話,對陛下的身體狀況肯定會産生一定影響。 ”
“等等。人類的胚胎嗎?”
“是,當然。”
當然?!!禦醫不知道是怎麽有勇氣說出這個詞的,人類的胚胎也不可能進入到皇帝陛下的肚子裏去吧?陛下……不管怎麽說,金發皇帝他都是男性,貨真價實的男性是吧?!
“那不就是……懷……”羅嚴塔爾的話還沒出口就被米達麥亞-把按住。
疾風之狼尖銳地質問禦醫:“麻煩請解釋下,陛下既然是男性無疑,那麽這個胚胎是怎麽來的?”
“這……”禦醫額頭的冷汗流得更多,這種問題,分明只有上天才知曉吧?或許連上天都無從解釋為什麽會有一個正在發育的胚胎進入到身為男性的宇宙霸主腹腔裏,而且并不是最近,已經發育了一個多月有餘才被發現。
“還有,大網膜是……”
“是覆蓋在腹腔上的一層脂肪膜層,那裏血管豐富,也有利于營養供給。”
“夠了。”奧貝斯坦在厲聲打斷米達麥亞與禦醫間的對話的同時,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額頭酸脹疼痛。
在場諸人均安靜了下來,目光炯炯聚焦在軍務尚書那面無表情的臉上。
奧貝斯坦問禦醫:“陛下看過這份報告書了嗎?”
“沒,還沒有。”禦醫忙不疊搖頭:“預計陛下還要有十分鐘左右才會蘇醒。”
“那麽也就是說陛下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奧貝斯坦巡視了一周,最終将目光焦距調整到那份報告書上:“各位,現在的重點不是在于那個胚胎的來源,重點在于兩件事,第一件,這個胚胎是否需要保留,以及皇帝陛下本身對此事又是什麽意見。”
幹冰之劍的聲音也如同冰一樣冷硬,同時也像鋼針一樣尖銳地刺破了重重隔膜,将躲在迷霧之後的問題挑了出來。
“那,那如果真的是人類胚胎的話,當然應該……”米達麥亞愣住了,不對,如果讓人知道将來陛下的肚子裏會冒出一個活的嬰兒,而且那嬰兒還可能是未來帝國繼承人的話,這,這究竟要怎麽解釋?
可是如果要支持摘除的話,陛下本人的意願究竟是怎樣尚且未知……
“皇帝陛下本人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們确實沒有權限做任何判斷。”沉默了一陣子,羅嚴塔爾終于喃喃說道。
米達麥亞歪着頭,雙手抱胸,眉頭緊皺。
奧貝斯坦毫不客氣地冷然道:“第二件事, 也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這件事無論最後處理結果如何,請各位絕對,必須對外保密,一旦洩露一點風聲,無論是羅嚴克拉姆王朝還是新銀河帝國将遭受的絕對不只是動蕩這麽簡單。”
米達麥亞深深吸了一口氣,此時此刻,剛剛那份驚愕已經完全在帝國将領心中化作對陰謀的擔憂和對未來的焦灼。
是的,奧貝斯坦說的不錯,如果讓別有用心的人知道皇帝陛下的情況,那無論是對皇帝萊因哈特直接進行攻擊還是對羅嚴克拉姆王朝進行诋毀,都将是可怕的後果。
“那麽,就請兩位跟我一起進去面見陛下吧。”軍務尚書從禦醫手中接過了診斷報告書。羅嚴塔爾異色的眼瞳微微一縮,少見地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就跟上了奧貝斯坦的腳步。米達麥亞憂心忡忡地緊随其後,三人向那扇敞開着的、通往內室病房休息區的門邁出了第一步。
秋日的陽光透過偏光玻璃不帶溫度地落在費沙大本營的走廊裏,像水晶的碎片一樣斑駁的折射着清冷的質感。
吉爾菲艾斯踩着這片陽光在走廊裏來來回回踱步,走廊這頭的親衛軍人的臉到走廊那端侍從的樣子他都已經能認的很清楚了。
“咔嚓”緊閉的大門終于打開。
三個穿着黑色和銀河軍服的帝國軍将從裏面走出,并排前行的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面露糾結地從走廊另一頭離開,只有一個人向紅發年輕人站立的方向走了過來。
吉爾菲艾斯在伯倫希爾艦上看到過這個人的資料,他對這位瘦削冷漠的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可能是潛意識中留存着的危機感的緣故吧,當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向他走近時,危機感在吉爾菲艾斯心中得到了确認。
“您好。”吉爾菲艾斯點了點頭,正視對方的眼睛,然而軍務尚書由無機構成的電子眼無法給于他任何反饋。
奧貝斯坦也同樣向他點了點頭:“皇帝陛 下想要見您。”
“哦……好”。聽到對方的傳訊,吉爾菲艾斯心裏一緊,就要往門內走。
然而,冷徹的聲音再次響起:“請等一下。”奧貝斯坦說:“在您面見皇帝陛下之前,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休息室隔壁的茶歇間被當臨時會議室,紅發年輕人有一瞬間感覺到耳膜鼓入空氣的感覺,他明白對方接下來的話将在完全封閉,不必擔心被任何人竊聽的環境下進行:“您要跟我說什麽?”
“您能告訴我您是怎麽離開奧丁的嗎?”奧貝斯坦直接地發問。
吉爾菲艾斯靜默了片刻,思量充分後,他才把自己離開奧丁至今的過程簡要概述出來,奧貝斯坦一直安靜聽從着,似乎一直在考慮着什麽,當吉爾菲艾斯說完後,他才開口:“民用船上的那位金發女性叫什麽名字?”
吉爾菲艾斯想了一下回答:“瑪格達雷納。”
“……”奧貝斯坦一時沒有說話,輕微地透露出一點狐疑的表情。
“有什麽問題嗎?”
“奧丁邊境那裏絕對不可能有民間商用船停泊。”
頭發半白的軍務尚書這種冷漠又斬釘截鐵的說詞讓吉爾菲艾斯感到心驚,“啊? ”
“您真的以為,我會大意到讓您有擅自離開的可能性嗎?”奧貝斯坦若有所思地說:“難怪,如果是別有用心的話……”
吉爾菲艾斯突然皺眉頭,是,那位金發姑娘自稱是自己的熟識,可那位自稱叫瑪格達雷納的女孩,她真的叫這個名字嗎?她真的像她所說的一樣嗎?紅發年輕人赫然頓悟過來,自己從奧丁離開之後,經烏魯瓦希至費沙,這一路上心中隐約存在的怪異感受是什麽。
那就是,這一路太過于順利了!
除了逃離奧丁外,他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意外就順利掌握到了皇帝萊因哈特的行蹤,他甚至能在萊因哈特遇到危險時及時出手相救。這是不是可以說明除了運氣好之外,還有其他人已經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呢?
如果,如果說是這樣的話,是誰要他回來?是誰要他出現?又是……想要做些什麽?吉爾菲艾斯忽然覺得心中一陣陣發冷,他太大意了,這麽久了,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其實以紅發年輕人的機敏,原本并不會遲疑困惑這麽久才想到這一層,只是這一短時間內幾次三番的輾轉,緊接其後又是在危機之中同萊因哈特再遇,一連串的事情壓下來,他根本來不及去思索更多的細節。
現在,當奧貝斯坦向他提問時,那些被忽略掉的東西完全攤在了面前,叫他不由得冷汗盈額。
“這件事情,我會去進一步确認調查的。”奧貝斯坦閉上眼,用手按了按眼睑,好像是在調整電子眼球的位置。
或許是他現在還不願意跟吉爾菲艾斯透露更多信息的緣故,所以當他再次睜眼的時候,他已經把話題強行結束,轉移到了另一方軌跡之上。
“那麽現在,我希望您認真看一下這份報告書。”
吉爾菲艾斯在報告單的首頁見到了萊因哈特的名字,他警覺地快速翻閱:“這是……”
“陛下的診斷記錄。原本,你我都沒有權限見到這份診斷記錄,介于我希望能夠給你更直觀,更明确的表述形式,因此我個人采取了一些手段弄到了這份資料。”
談話中,吉爾菲艾斯就把那份報告書反複看了幾遍,神色從茫然轉為驚訝,又從驚訝換成極度不可置信的錯愕:“什……什麽?”
在剛剛的對話中他已經接收到了相當大的信息量,現在還要叫他去消化眼前這份報告,思維能力再強再厲害的人也要一下子“當機”了。
“陛下懷孕了。”無視報告書上活性胚胎寄生于腹腔大網膜的科學描述,奧貝斯坦的聲音有些尖銳:“胚胎發育一個半月左右。”
“一個半月?”尚在愣怔的紅發年輕人喃喃重複,怪異的感覺在心底盤旋着,像是海中的漩渦把他狠狠按在深淵之下。
一個半月時間,往前推測應該是九月初……那一夜,獨自出現在他面前,瑟瑟顫抖着,仿佛渴求片刻慰藉的金發軍官的面容猶在眼前。
是神跡嗎?還是在做夢?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吉爾菲艾斯此時此刻心中尚未有自己便是“罪魁禍首”的自覺性,他只覺得這個信息量大到讓他有些無法承受,大腦持續性一片空白:“……”
“陛下離開費沙獨自前往奧丁的那個時候。當時在奧丁發生了什麽。我想我沒有必要推測下去。”
“他……”吉爾菲艾斯感覺鮮血在體內灼熱沸騰,而将這股羞赧感澆熄的是奧貝斯坦那雙無機物組成的電子眼球。
那雙眼,不注入一分人類的感情:“您作何打算?”
“什麽?”吉爾菲艾斯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我相信,您很清楚自己曾經是什麽人,也很清楚那一夜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對于陛F的目前的情況,您作何打算?”
在奧貝斯坦冰冷的視線下,吉爾菲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當然,我想留下。”
頭發半白的軍務尚書那雙假眼掃射過眼前的紅發年輕人,“看來,您早就下定決心要回來了。”
“是,我要留下來。”聲音雖然顫抖,但絕無一絲猶豫。
“既然您已經做出了決定,那我可以告知您了。”奧貝斯坦說:“陛下的決議如果您願意繼續擔任軍職,或者深入政壇的話,他将考慮送您去海尼森。那樣的話,未來海尼森的總督也好,總統也罷都将是您囊中之物。”
奧貝斯坦的步步逼問,讓吉爾菲艾斯的心髒被一只無形的手攥得死緊,他知道這個人并不是想來跟他傳達萊因哈特大人的指令,他是要逼迫自己做出決定。
這是一個相當理智且又相當具有危險性的男人,如果自己現在還記得從前的事情的話,對這個人一定能有更深層次的了解,但基于目前的感覺,吉爾菲艾斯從牙縫裏擠出一絲聲音:“即便會遭到反對,但我還是決定留下。不管接續從前也好,從頭開始也罷,我都要留下來。”
奧貝斯坦一言不發地打開會客室門,紅發年輕人耳膜上那種鼓脹感消失,這就表明遮音力場關閉,他和奧貝斯坦之間的對話結束了。
從門外走進來的人是奧貝斯坦的副官菲爾納,他雙手捧着一套黑銀間色制服,這制服的款式與新銀河帝國的制服不同,就連吉爾菲艾斯也認識,那顯然是一套舊帝國時期的軍将制服。
“這是……”
“您現在是時候去面見皇帝陛下了,如果您想要留下來,我想您還是換上這套舊帝國軍服比較好。”奧貝斯坦說。
吉爾菲艾斯聽到這句話,眉頭皺了起來:“你要幫我留下?”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從之前的資料以及目前奧貝斯坦的态度上來看,眼前這個人對自己顯然談不上友好,如果他離開的話,對奧貝斯坦而言不是更好嗎?
“是,因為情況不同了。”奧貝斯坦回答:“以前我确實反對元帥閣下身邊有第二號人物的存在,可現在的您顯然與所謂帝國第二人相去甚遠。再退一步來講,你的存在對于陛下來說是必要的。如果陛下将自己終日封閉在過往的記憶裏,那麽你留在這裏和離開又有什麽區別?”
紅發年輕人露出了不知是感激還是感慨的神情,他緊緊盯着木無表情的軍務尚書,“ 我會接納您的建議,換上這身軍服。”
萊因哈特其實早就已經醒了,他是半小時之前完全清醒過來的,可是到現在他還身披着睡袍,單獨坐在特護病房的床上。病房中空無人,連艾密爾也被他以想要靜一下為理由遣出去做別的事情。
現在,金發皇帝那只為世上所有藝術家稱道的、白皙如玉般纖細的手指正小幅度地微微用力,緩緩按向他自己那線條優美,肌肉緊實的腹腔。
醫生的報告他當然看見了,只是他現在還是不敢相信,真的無法去相信這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一個人的生命中怎麽會發生這樣奇特的事情呢?
這與其說是奇跡,倒不如說是命運在向着已經征服了宇宙的霸主開一個無情而又冷酷的玩笑。
奧貝斯坦冷靜地問他究竟作何打算,那一刻萊因哈特的回答是:“留下這個胚胎。”
“如果您打算這樣做的話,您準備如何安置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奧貝斯坦如程序設定好了的器械固執地重複自己的問題。
“你準備下和他一起前往海尼森……”萊因哈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 讓朕親自跟他說吧。”
“是。”奧貝斯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低下頭行禮之後,便退出房門。
萊因哈特頓覺無力,往後一仰,靠在軟墊上閉目休憩。
究竟要拿吉爾菲艾斯怎麽辦?
萊因哈特回答不出來,其實他心中的第一反應是逃走,立刻……馬上遠離吉爾菲艾斯的身旁,他不想讓吉爾菲艾斯知道這件事,不想用這種事情強行牽絆住吉爾菲艾斯。
因為當他看到吉爾菲艾斯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想要去擁抱他,想要和從前一樣去依靠他,想要去抓住流逝的溫暖。
這一切都在提醒着金發皇帝,如果他不放開吉爾菲艾斯的話,就又會如同從前一樣,不斷地,不停地去依賴他,去索求他,直到……吉爾菲艾斯作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附屬品而存在……
萊因哈特很清楚,這樣是不正确的,他總不能要求吉爾菲艾斯為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犧牲和受傷。
所以他已經決定了,他還是應該……
一只手在房門口輕輕叩擊了下玻璃,發出清亮的聲響。
對方還沒出聲,但萊因哈特知道是誰進來了,因為是他叫奧貝斯坦通知吉爾菲艾斯過來的。金發皇帝一手撐了下床墊坐起身,睜開眼側頭::“吉爾菲……”
清冽的聲音噎住了,金發皇帝愕然地微微張口,唇舌動了好幾下,竟還是無法将剩下的音節吐完。
“你,你……”他失神地看着門口,不可置信,“ 你怎麽在這裏。”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掩門入室,走到萊因哈特的床邊,他穿着一身黑銀相間的舊帝國軍服,就像金發皇帝無數次在夢裏見到的那樣,微笑着,眼眸生光。
“你怎麽會……”萊因哈特幾乎顧不得其他,徑自赤足站下地,優美如白玉的掌心向前撫着吉爾菲艾斯的臉龐,撫過他的肩胛,最後向那雙綻放光華的眼眸描摹而去。
萊因哈特臉色變得蒼白,這不是由病容帶來的,而是他似乎一下子便墜入了往昔的某個夢境中,那夢境裏帶着雪,也帶着雨,他在這雨香之間瑟瑟顫抖,仿佛一朵正在被摧折的盛花。
“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
重複呢喃着,金發皇帝的聲音暗啞了,蒼冰色的眼眸深處透出一種不可捉摸的朦胧,他透過眼前的紅發年輕人望向過往逝去的歲月,又在這歲月潮湧之間來回滌蕩。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已經完全明白了軍務尚書奧貝斯坦為什麽建議自己這樣穿,萊因哈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金發皇帝透過現在的自己,看到了他的曾經。
不,應該說是他和萊因哈特的曾經。那些他每時每刻都想要回憶起來,可偏偏流逝于時間罅隙中的往昔。
如果更了解一些的話,自己完全可以掌握萊因哈特大人此刻的心态,從而解開他們之間的心結,可是現在,一切都必須靠自己去探究,去摸索,他不敢觸碰萊因哈特的傷口,卻又不得不試探他們之間的距離。
這是多麽懊惱悔恨的事情!
“我以前就是穿着這身軍服站在您身邊的吧?”
金發皇帝只能點頭。
“那現在的我,還有資格像這樣站在您身邊嗎?”
“……”萊因哈特哽咽了,他猶豫地搖頭,又快速地點頭,橫袖掩口,蒼冰色寶石一樣熠熠生輝的眼眸更添了許多晶瑩的東西,他拼勁全力去忍耐,不讓它們滲落出來。
“我想留下來。”再次重複着自己下定決心的訴求,吉爾菲艾斯握住萊因哈特攥緊的手:“我想留下來, 我想再次穿上軍服站在您身邊。”
“……”
不行,現在答應的話,剛剛那一切的想法都會被推翻,猶豫了那麽久,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也會被擊垮,他……
萊因哈特疲倦已極似的晃了下身體,吉爾菲艾斯及時将他扶住,因為考慮到萊因哈特赤裸這雙足站在地上,生怕他着涼的吉爾菲艾斯,雙臂擁着金發皇帝,把他往後推,借力讓他坐回床上。
手的溫度通過肩膀,透過身體,沿着肌膚的脈絡,順着血液流到心髒。
所有的話語随着決心一起在此時瓦解,萊因哈特簌簌發抖地手指攥緊了吉爾菲艾斯軍服的腰帶,指尖扣着金屬壓帶的邊緣,掐地發白。
紅發年輕人向前走了一步,金發皇帝便低頭往前一抵,把臉埋入了對方的懷中,
吉爾菲艾斯只能見到攔腰抱住他的金發皇帝肩胛無聲顫抖着,仿佛一只停留在秋日的蝴蝶振翅良久終于找到了片刻休憩之所
沒有人能看得見萊因哈特的表情,沒有人能聽得清他壓抑住的聲音。
連一絲氣音都沒有。
但吉爾菲艾斯隔着軍服卻能感覺到一點一滴滲透在軍服上的溫熱濕潤感。
紅發年輕人再度彎下腰收攏手臂,輕環住金發皇帝的肩……
PS:這一章很長,因為很重要。
胚胎和大網膜一事并不是杜撰, 是咨詢相關醫生後,基于理論知識的改編,具體就當做變異性膠原病那種形式來處理吧!就是基于純理論
至于是不是生子,胚胎怎麽來的。這個目前不好說,非要生就是剖腹略,毫無疑問但很可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