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雪洋洋灑灑地飄着,給京城裹了層厚重的白裳。

人人皆感嘆今年的這場雪,不似往常溫柔,反倒還有些猛烈,挾裹着寒風,往人臉上一刀一刀地剮着,凜冽十足。

風雪持續到午後時,才逐漸消停下來。

尚景局的太監和宮女專門負責後宮的景致,雪一停,就拿了掃帚來掃,繞是這樣,何聞山依然催地很急,尖着嗓子喊:“動作都麻利仔細點兒,貴人們嬌貴柔弱,若是走路出了什麽差池,受罰的可是你們……”

這一嗓子吼完,宮女太監們頓時機靈起來,手中掃帚的動作越來越快,有風從幹枯的枝叉裏吹過,宮牆上的雪塊也跟着坍塌下來,發出一陣聲音。

何聞山随意朝那個方向一瞥,兩條眉毛便擰在了一起,面上的神色似乎是瞧見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一樣,他冷哼一聲,疾步沖着那面宮牆走過去。

宮女太監們把頭垂地更低了些,心中知曉這位公公心中十分厭惡姝儀宮,瞧着模樣又要發脾氣,他們誰都不敢出聲,生怕牽連自己。

牆下,小宮女掃地掃地正認真,卻迎來一頓劈頭蓋臉的怒罵,她手中的掃帚被何聞山搶了過去,啪地一聲扔在地上:“掃什麽掃,這姝儀宮門前有什麽可掃的,反正也沒人進出,趕緊去掃別處宮殿前的雪,分不清主次,真是沒個眼力見兒!”

小宮女被吓地渾身一抖,不敢擡頭,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待何聞山罵地盡興之後,才撿起地上的掃帚,委委屈屈地跑向別處,心裏又困惑不已,姝儀宮明明也是一位公主的住處,又如何打掃不得?

旁邊的小太監看着何聞山離開的背影,安撫一笑:“新來的吧?何公公真是罵對你了,你最好別跟姝儀宮扯上關系,姝儀公主雖為嫡出,卻并不受寵,被禁在那姝儀宮好多年了,宮裏頭人都精着呢,就你傻,偏去掃那處雪。”

小宮女被提點之後,才知道這姝儀宮住着的公主是嫡九公主,皇上有五子四女,嫡公主排行老九,年紀最小,乃賢純皇後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又是老幺又是嫡出,本該享有無邊的寵愛和尊榮,如今卻落得宮人不掃門前雪的地步,明明……從前不是這樣的。

她在大山的村落裏生活時,就聽過傳聞,嫡九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是大魏純賢皇後唯一的女兒。

小太監搖搖頭,一五一十地講着他從幹爹那裏聽到的事情。

賢純皇後乃荥陽鄭氏的嫡幼女,出自真正的世家高族。美貌天姿令六宮粉黛顏色盡失不說,入宮之後短短數月,便得魏皇獨寵,從此宮內佳麗皆為路人。

十月懷胎誕下的嫡女被賜名姝儀,魏皇高興之餘,大興土木,在宮內圈出一塊寶地,耗費兩年時長,才建成一座姝儀宮,內裏亭臺樓榭紛雜繁多,奇珍異寶盡在其中,被前廷大臣稱專為嫡公主而建的小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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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言官沒少酸言酸語,常常當着衆人的面兒諷刺。

魏皇無所顧忌,并下令在姝儀宮種下滿園的梅樹,笑稱此地該改名為梅園,如此金碧輝煌之地配上這麽雅意的名稱,半點也不搭,惹得皇後無奈之餘又笑意盈盈。

嫡九公主出生起便被天下之主捧在手心裏疼愛,衣食穿戴更是羨煞旁人,是衆多皇子皇女中獨一份的存在。

她繼承了皇後的美貌,出生之時眉間一點紅,形似梅花,長大一些後,這點紅襯得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越發明豔。

那一口軟糯音,如耳側吹過的春風一般舒心。每每小公主提要求時,半生戎馬的魏皇總會化作慈父,竭盡滿足。

小公主七歲那年,宮裏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文武宴會,其中禹王的義子魏濯小小年紀便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在衆人裏脫穎而出,魏皇大贊他的騎射功夫,言語之間有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跟魏濯湊一對歡喜良緣。

奈何小公主一見到冷冽淡漠的少年時,就抱着自家父皇的腿不松手,怯生生地露出半張小臉朝外張望,這副模樣一點都沒有平時的嬌氣樣,很是矜持。

魏皇樂極,把女兒的膽怯歸結成害羞,當即與禹王立下婚約,待公主及笄之年可行大婚。

都說皇命不可為,但一年過後,小公主淚眼婆娑去找魏皇訴苦,哭着鬧着要他取消那道婚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皇再看好魏濯,也拗不過自己疼愛的女兒,萬般無奈之下松口,收回當初所做的決定。

能在魏皇面前如此放肆的,除賢純皇後便只有小公主,這兩位是他放在心尖上去疼的人,如無意外,便可一生榮寵無邊。

可偏偏生了意外。

從賢純皇後孤身立于城牆之上,縱身一躍開始,許多原本以為堅不可摧的事情發生了轉機。

比如姝儀公主至高無上的地位,随着皇後的離去一同消失殆盡。

魏皇從此不再踏入後宮,也不理會朝綱,整個人脾氣易怒,暴躁無常,更讓人驚訝的是竟然給他心尖上的小女兒下了禁足令。

聽聞九公主自此以頭紗示人,有人說是魏皇厭惡她額間的那點梅,又有人說是她終日以淚洗面,面孔生瘡無法見人。

曾經的貝闕珠宮瑤臺瓊室再如何華美,失去帝王恩澤,也不過是廢棄的冷宮一座。

小宮女小太監叽叽喳喳地感嘆着從前。兩人就坐在姝儀宮牆後面的木樁上,這裏鮮少有人路過,是個可以趁機偷閑的好去處。

卻不曾想他們之間的言談都被高牆內的少女聽進了耳裏。

**

紅漆木門悄然打開,門縫中探出一張巴掌般大小的芙蓉面,清透白皙,清眸流轉,門前落滿白雪的庭院宛若仙境,她眉梢微彎,提裙邁步。

阮阮回頭輕輕關上門,水紅色長裙在雪白之中明豔奪目,繡着金絲鳳凰的暗紅腰封束起窈窕纖腰,更顯盈盈一握。

宮牆之下有顆紅梅,枝杈間存着星星點點的紅,旁邊的躺椅早已被喜蕊清掃幹淨,上面鋪了層厚實的軟墊。

她手捧暖爐,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紅裙搖曳,墨發順着肩垂落到雪地上,頓時形成一副美人卧雪圖。

喜蕊遙遙在窗口探了一眼,這幅場景,若非處在這冷清的姝儀宮,不曉得會讓多少人嘆一句驚豔絕倫。

她提了一壺熱茶,款步過去,把毯子搭在阮阮身上:“公主,您莫要坐太長時間,凍壞身子可就麻煩了。”

牆外的聲音漸漸遠去,阮阮垂眸轉着手腕上的一串紅珠,低低應了一聲。她手指纖細修長,被紅珠襯得如玉一般瑩白。

喜蕊打趣道:“公主,這串瑪瑙石可值千金,單拎出去一顆,就能讓那些古玩玉器的老板驚奇地不得了,您可不能因為咱們姝儀宮貴物多就随意地對待它們吶,瞧您纏地多緊呀。”

阮阮眉目一彎,轉而眸中又多了些無奈:“再貴重又如何,在這宮裏放着不過是添上幾層塵土。”

喜蕊深知小主子向往自由,但沒辦法,深宮啓是想出就能出得去的?

這麽大的宮殿想讓人忽略都很難,但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朝廷重臣,都絕口不提宮殿主人姝儀公主這個名號,畢竟嘴巴嚴實可保命。

上一次,有位朝臣見姝儀公主不得魏皇喜歡,提出讓她赴邊疆和親的建議,轉眼便被龍椅上的人杖責一百,免去官職,大半個命都留在了延和宮的偏殿裏,哪怕是最能口出狂言的言官都不曾喊叫地這般慘烈。

可見執杖的人下手有多狠。從那以後,姝儀二字幾乎成了禁詞。起碼在魏皇面前不敢再提。

喜蕊想得出神,大殿的偏門被打開,她立刻扯了扯小主子衣袖:“公主,徐姑姑回來了。”

阮阮立刻從躺椅上坐起,擡手理了理裙角,兩手放在雙膝上,眉眼彎彎地望着提了木箱的婦人,見她神色郁悶,不禁擔憂起來:“徐姑姑,發生了什麽事?”

徐秋娘彎腰行了個禮,她鬓間已經生出不少白發,再加上嘆氣,顯得更加滄桑,“外面世道亂,天下不太平,危在旦夕……自然是憂心的。”

“是嗎?”阮阮輕輕地發出疑問,她可以自由走動之時,天下太平和美,短短數年竟變成了徐姑姑口中搖搖欲墜的模樣。

南疆兩王南廣王和齊南王雙雙聯合,有意北上進舉皇城,已經派出了不少兵力在開路,很多小城已慘遭毒手,包括素有“天下錦鄉”美譽的瓊山。

瞧見阮阮眼中的茫然,徐秋娘繼續道:“南廣王鄭衛文,是娘娘的兄長,是公主的舅舅,公主應該知曉他的厲害之處,再加上野心勃勃的齊南王,還有其他地方的勢力,大魏的處境可謂是水深火熱。”

“聽說,涼州的瑾王已經領了聖旨,正在歸京途中,尚不知未來形勢有何變化。”

涼州瑾王魏濯,幼時便天賦資質過人,在騎射上跟顧家那位并稱京中雙驕。打過幾次難贏的勝仗後,被世人所敬畏,常言道涼州的鐵騎,可抵千軍萬馬。涼州的瑾王,可保大魏太平。

阮阮聽着,腦中便浮現出那雙清冷的眸子,毫無溫度可言,冷冰冰地教人望一眼都覺寒顫。

她抿了口熱茶,抵消周身寒意,幸而幼時千方百計地退了那婚約,可算是沒掉入冰窟窿裏。

但如今身處深宮,冷冷清清,似乎跟冰窟窿也沒什麽區別,即便她有着通天的富貴,也還是逛不到自己想逛的地方。

聽說徐姑姑這次出宮又置換了不少田莊宅院,阮阮蓋上茶蓋,翻着手中的地契,有些好笑:“姑姑,您這次又是在哪裏買了新的宅院?”

“這次是在北邊買的,最好四面八方都要買上,買的越遠越好,萬一以後戰争興起,咱們就有機會逃出宮去,到時候必定能用得上。”

徐姑姑慈愛地撫了撫她光潔細嫩的額間:“随着年齡的增長,這點梅花竟然慢慢消了下去,或許是上天賜下的福分,讓我們公主安心享舒服日子呢。”

阮阮笑了笑:“梅淡下去後,就少有人知道我是公主了。可是……又不能逃,萬一被發現後連累的可是整個宮的人。”

徐姑姑略略擡眼,她是賢純皇後身邊的人,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護小主子周全,現如今事事飄渺,她已年過半百,萬一再遭遇什麽不測,只剩小主子和喜蕊兩人可怎麽過活。

別的丫鬟她可不放心,唯有喜蕊是賢純皇後在世時救下的苦命孩子,自是對小主子忠心耿耿。可兩人在戰火中走散也不是什麽稀奇事,還是得讓小主子見識一下外面是何模樣她才能放下心。

如此想着,她心中便有了主意:“公主不懂在宮外怎麽生活,該提前去瞧瞧才是。”

阮阮神色微訝:“出宮?”

作者有話要說:魏濯:不日的我便讓你高攀不起

阮阮眉眼一拉。

魏濯:把你抱起來給你攀

~預收文《奸臣之女重生後》重生+甜寵希望大家支持

顧宜寧是當朝宰相千嬌百寵的掌上明珠,清豔窈窕,瑰姿豔逸,年少時癡心錯付,放着身邊青梅竹馬的陸旌不要,偏鐘情于林家小侯爺。

為嫁心頭所愛,不惜跟陸旌斷絕關系,終日以淚洗面,消瘦許多,宰相愛女如命,自是允了這樁婚事。

後整個相府被渣夫繼妹算計,父親锒铛入獄,自己陷身火海,那個抵着火焰不顧性命沖進來救她的人,卻是她當年棄之如履而今萬人敬仰的攝政王殿下。

僥幸逃過火劫後,陸旌雖對她冷臉相對,卻仍堅持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地把衆人口中這位棄婦迎娶進門,她搖身變為攝政王妃,此後十餘年盛寵不衰,被慣養地愈發嬌氣。

顧宜寧時常覺得自己對陸旌有所虧欠。

一個雨夜裏,竟重回年少,彼時,她剛跟陸旌斷絕來往,還聲稱要與他老死不相往來,陣仗鬧地頗為難堪,據說傳遍了京中上下。

平日都是陸旌哄她,她怎知如何哄人,只得硬着頭皮,将訂婚請柬送了過去,希望能與他見上一面。

男人眼底怒意洶湧,臉色鐵青,将請柬扔至一旁,氣極道:“就不怕我把整個訂婚宴給掀了!”

顧宜寧聽後面露喜色:“這樣更好。”

男人只當她在挑釁,面色沉地愈發厲害。

顧宜寧顫意連連,她哄人的方式……似乎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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