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姝儀宮除去前閣可以随心所欲,其他地方多多少少要注意一些。
阮阮從衣袖中取出一枚石榴石,對着銅鏡墜在額間,随後又戴上徐姑姑遞來的頭紗,紗衣層層疊疊直到膝蓋,把人包裹地嚴嚴實實,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一路踏出前閣,兩側宮女齊聲道公主萬安。
阮阮點頭,轉身踩上了去往摘月臺的階梯,她身體嬌弱,許久不曾上過這麽高的樓閣,坐下之後雙腿還是軟乎乎地打顫。
摘月臺是皇城之中大大小小七百多座殿宇中最高的臺閣,天氣晴好的時候,可将整個皇宮盡收眼底。
喜蕊命人把公主最喜歡的幾罐珍珠呈上來,不一會兒大大小小的翡翠盒便擺滿了桌子,盒中粉珍珠光滑細膩,白珍珠溫潤清亮。
等宮人散盡之後,阮阮捏着珍珠一顆接着一顆地往荷包塞,她尚未出過皇宮,但錢財珠寶當然是越多越好,這些珠子可是比銀兩還要值錢。
忽然摘月臺的入口處發出一些音響,閃進來一個素衣女子,喜蕊大驚,立刻轉身遮擋住桌上的珍珠,“孟蘭,公主并無召喚,你上來做什麽?”
孟蘭手中呈了碗補湯,笑眯眯道:“這是徐姑姑命奴婢送來的,蕊姐姐莫怪,奴婢送完就退下。”
阮阮收緊荷包口,淡淡地朝這裏望,“今日沒胃口,孟蘭拿走便是。”
孟蘭斜斜地探了探頭,她讨好地問,“公主這是要做什麽?奴婢那裏有大一點的荷包,若您需要……”
“不必。”阮阮掂了掂手中荷包,“沙包遇水便無法再玩,往荷包塞珍珠方可讓本公主玩兒地盡興,孟蘭無須多心。”
孟蘭咬舌,她向來知道這位公主驕奢,哪怕身處冷宮也如此地財大氣粗,只好汕汕退下。
阮阮低着頭,繼續往荷包裏撿珍珠。
夜裏,阮阮把三只圓圓滾滾的刺繡小荷包挂在腰間,發髻上插滿了步搖珠釵,手腕腳踝皆佩戴着翡翠瑪瑙玉石,耳垂上的玉墜,她選了最名貴的那款。
環佩叮當,滿身盡是珠光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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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娘推門而入,驀地睜大了眼:“公主,您如何擺這麽大陣仗?這身裝扮,哪裏像個得了疾病的宮女?咱們明日可是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出宮的。”
阮阮正在挑選戒指,随口道:“自然是把姝儀宮值錢的東西往宅院裏挪挪,日後若毀于戰火那就太可惜了。”
徐秋娘搖搖頭,笑着往她手背上點胭脂:“手上莫要佩戴飾物,得讓人看出您是個得病的宮女才好。”
阮阮左思右想,把玉帶藏進衣服中,足足令細腰粗了一圈,她又收拾了個小包裹,包些素淡的衣服,滿心期望地等着明日的到來。
第二日一早,喜蕊依依不舍地望着阮阮,“公主一定要回來啊……姑姑,您莫要把小主子弄丢了,照顧好她。”
徐姑姑點了點她鼻尖:“淨說些晦氣話。”
—
阮阮裹好頭紗,露出點滿胭脂的雙手,走起路來弱柳扶風,的确是個病人應有的模樣。
兩人行于宮中,招惹了不少目光。
“這人是誰啊,怎麽裹得這般嚴實?”
“好像是從姝儀宮走出來的。不會是那位吧?聽說她總戴頭紗。可那位明明被禁行了呀。”
“會不會是偷摸出宮的?”
尚景局的何聞山随衆人過來,三角眼默默掃了眼徐秋娘,捏着嗓子問:“徐姑姑身旁這人是誰?要去何處?”
“此婢女是九公主身側的宮女,患了種怪病,老奴怕她的病情禍害後宮,沖撞到貴人們,只好帶她到山野村莊找老中醫治治病去。”徐秋娘用手帕捂住口鼻:“前幾日剛跟公公上報過,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
何聞山的拂塵從左手換到右臂,繞着阮阮走了兩圈,淡淡觀察着四周宮人面上的表情,哼笑一聲:“人老了,記性也變差了,倒真有這麽一回事,還望徐姑姑早去早回,能不能治好病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四周又開始叽叽喳喳:
“何公公整天明裏暗裏地嘲諷姝儀宮,若頭紗之下是公主,他不得拼了命地把人送到皇上面前邀功去。”
“所以,應該就是個普通得病宮女,咱們趕緊離遠點,莫要沾染上不好的東西。”
宮女們正準備散去,忽而傳來一陣撲鼻的芬芳。幾位乘着步辇的宮妃打扮地花枝招展,她們平日對姝儀宮盯地緊,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瞞不住她們的眼。
得此消息後便争先恐後地趕了過來,德妃手捧暖爐,不懷好意道:“徐姑姑可是伺候過皇後娘娘的人,究竟是什麽等級的宮女竟能讓徐姑姑親自送她出宮?不妨讓我們這些瞧熱鬧的人看看其真面孔。”
其他妃嫔一一附和。
阮阮不禁抿唇,她額頭已無紅梅,就算掀開面紗也認不出她是公主。可終究是不想讓這張臉暴露在衆人眼中。
“貴妃娘娘駕到。”
一聲尖酸刻薄的聲調打破這份沉悶,德妃一喜,要說後宮誰最瞧不得姝儀宮好,莫非這位執掌鳳印的程貴妃。
冬天的路上還有融化的雪水,幾名宮女提着這繁複精巧的墜地裙角,金釵立于鬓角,頸間翡翠更襯女人瑰姿豔逸,宛若蓮中仙子。
她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手段利落幹脆,獎懲從不繞彎子,柳眉輕蹙之間已然下令:“嬷嬷,去瞧瞧這宮女額頭有無紅梅,莫要不該出宮的人偷溜出去了。”
那嬷嬷跟徐秋娘對視一眼,只掀開面紗的一個小口,用手指在阮阮嬌嫩的眉間擦了一把,搖搖頭:“回娘娘,非九公主。”
程貴妃松下眉頭,冷冷地看向衆妃嫔:“看你們這群猴急樣,本宮還以為真出了什麽禍亂,不過區區得病宮女,真是不閑事大,非要鬧到皇上面前才肯罷休麽。”
衆妃嫔咬着唇低頭,被程貴妃訓斥後心中憤憤不已,卻又不敢跟她對着幹,畢竟皇上對後宮不管不顧,眼前還是要巴結着這個女人,于是低聲下氣道:“臣妾不敢。”
程貴妃眉毛揚了揚,望向阮阮的目光甚是複雜,轉眼間又恢複正常,朝身側人道:“賞賜一些銀兩,送她們到宮門口,別讓這瘧疾在宮內蔓延,務必要治好,否則,會引來大禍亂。”
有了這道命令,侍衛無人敢攔,阮阮順暢地出了宮門。
她一上馬車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摘下頭紗,被徐姑姑制止:“公主貌美,萬事小心。”
阮阮只好敞開一小條縫隙,稀奇地望向窗外。
“公主,我們先去東郊熟悉下宅院跟田産,然後再從南郊西郊經過繞至北郊,在北郊住上些許時日,以便于您能了解當今世道。”
一路上,兩人在馬車裏說着閑話。
“公主,您一定要記住,何公公和程貴妃,是向着我們的,今日若非他們,恐怕就招惹了皇上過來,到時候必定出不了宮,還會被處罰。”
阮阮想起被禁足的這幾年,她的地位一落千丈,總有後宮的妃子落井下石,指使宮人過來搗亂,到處散發污蔑她容貌的謠言……然而這些都是被程貴妃給擺平的。
她笑着點點頭,眸中掀起柔意:“程貴妃對我猶如親生女兒一般照顧,何公公這些年也幫了我們不少忙,他們的好,我會放在心上的。”
“公主心裏明白就好,別被外像所迷惑了。”徐秋娘欣慰地笑笑,當年皇後娘娘為人心善,曾結下的善果便是如今公主最好的依靠。
比如貴妃,比如何聞山,都曾受過娘娘的恩惠,如今也都在暗地裏默默地護着小主子。
談笑間,隐約聽到一陣刀劍聲,随後那聲音越來越大,嘶吼聲和着馬鳴聲,有震耳欲聾之勢。
小斯急忙調轉馬頭,準備原路返回,但馬兒受到驚吓,背上又挨了幾鞭子,惶恐之下繞到了曲曲折折的小路上。
這般狹窄的小路,馬車哪裏過得去,馬也着急,當即用蠻力沖撞到樹上,車架一震,整個馬車傾翻下來,阮阮被挂住衣角,順勢跟着木板滾落在地下。
樹林左側便是一片坡地,她跌在地上,膝蓋上傳來一陣疼意,整個人被慣性帶着滾下去,天地眩暈,恍惚之間能聽到疾步奔走的聲音。
然後脖頸一涼,仿佛被一顆圓潤的小石子打中了一般,火辣辣的麻意蔓延到頭部,随後漸漸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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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後,已經完全沒了那種麻意,她身上蓋了一層軟被,面前站着一位滿臉期待的女子,“小姐,您終于醒了。”
阮阮撐着手肘坐起來,掃了眼周邊,屋內華貴富麗,陶瓷玉器皆為珍品,香爐升着細微的白霧,鼻尖盡是好聞的桂花香,她猶豫着問:“你是?”
“奴婢叫邊晴,這裏是禹王府,禹王妃回京途中看到您摔倒在深坡下,王妃心善,就把您救了過來,但是……”邊晴遞來一碗湯藥:“但是善有善報,小姐,您也是王妃的貴人呢。”
邊晴大致解釋了一番。回京途中,路過一條清河,有丫鬟想要到河邊洗果子,瞧見下面倒着一個人,就大聲驚叫起來。
禹王妃略通醫術,便親自到坡底救人,剛剛蹲下,就有數十名蒙面黑衣人騎着馬從坡上的彎路經過,一路打打殺殺,掠走了馬車內的財物,也跟着掠走了那些在坡上等待的下人們。
禹王妃和表小姐以及幾個丫鬟因為在坡底,才有幸逃過一劫,如此說來,是得多謝阮阮。
“小姐,王妃十分感謝您,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瞧,還好您無大礙。”
阮阮心裏擔心徐姑姑的去向,問道:“當時,坡底是只有我一個人嗎?”
“是,只有小姐一人。”邊晴為她遮了遮棉被,初見這位姑娘時,就被她身上衆多的財物和精貴首飾吓了一跳,看來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
“小姐,您是否姓阮,奴婢瞧見了您身上的這塊白玉,上面刻着阮字,但是奴婢也沒聽過京中有富貴人家姓阮,請問您家住何方?”
阮阮心中一驚,想到這裏是禹王府,又想起魏濯那副冷冰的模樣,先不說禹王爺是她父皇的三弟,是她的三皇叔,光是她幼時軟磨硬泡地求父皇取消跟魏濯婚約的事,就夠她頭疼的了。
絕對,不能把真實身份透露出去。
她艱難地開口:“我……我只記得別人都稱呼我阮阮,還有一個姑姑名為秋玉,其他的,記不太清楚。”
邊晴端藥的手一頓:“小姐這是……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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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涼州通往京城的途中,路況不良,騎兵正在原地休息。
着一身沉靜玄衣的男人手持地圖卷軸,堪堪坐落于馬背之上,肩背挺拔,眉眼間冷态十足,整個人倨傲矜貴,周身氣焰清冷地讓旁人靠近不得。
連平日裏甚是張揚肆意的汗血馬在他面前都乖巧到猶如敦厚的老黃牛。
周副将常伴魏濯身側多年,曾領略過他在戰場上的殺伐果斷和冷漠無情。見殿下這副認真模樣,自是不敢打擾。
魏濯眼神漫不經心地從卷軸上掃過,餘光察覺到探頭探腦的副将,冷聲問:“何事?”
“禹王府來了家書,說王府一切安好,只等殿下歸家,期間禹王妃為殿下外出祈禱過一次,半路差點被劫匪捉去,幸而運氣好,因為一位貴人方才化險為夷。”
“母妃身體有無大礙?”
副将如實回答:“不僅沒有大礙,反而氣色好了很多,一改往日疲态,身子骨十分康健。這些也都多虧了那位貴人的幫助。”
魏濯擡眼,眸中無半分波動,薄唇開合:“貴人是誰?”
“一位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阮阮:我。
魏濯:進了我們家的門,這輩子都是我們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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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呼呼呼、。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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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設定,下面的先鎖一下後面慢慢解。
後面的會有不一樣
作者已卸載B站,以及某乎。
嗯,專心更文。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