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慶陽王這些年地位漸長,慶碧榮前年去宮中探望太後,甜言蜜語哄的老人家眉開眼笑,當即就封了郡主,如此一來,身份比其他名門望族的女兒家都要高貴。
而齊陽侯比慶陽王略輸一籌,且行事低調,齊芷柔即便再嬌縱,也知曉家風如何,不會當面去跟慶碧榮硬碰硬,她是個機敏的,拐彎抹角就把人給罵了,然後揚長而去,留下慶碧榮獨自回味。
但今時不同往日,人人都知道,瑾王回京,直接擾亂了京中二位皇子分庭抗禮的局面,瑾王一派的人便沒了低調行事的必要。
身為齊陽侯嫡女的齊芷柔仗着哥哥就在園中,便毫無顧忌地開始護短:“梅園的路不下百條,碧榮郡主安心走路不好嗎?非要看見誰罵誰,也不怕別人說閑話,有損您閨中清譽。”
慶碧榮掩嘴笑道:“喲,早就聽聞齊小姐豪爽灑脫,本郡主不過就是對丫鬟說幾句狠話,瞧把你急得,齊小姐甘願跟個下人看齊,這難道不是在作踐自己?”
齊芷柔冷哼一聲,素日裏慶碧榮欺負她一個閨友,今日卻欺負她一雙,真當她是好糊弄的?
“碧榮郡主可知,阮妹妹是誰的人?”
慶碧榮勾着一抹笑,搖搖頭:“是誰的人關本郡主什麽事?再不濟也就是個大丫鬟,難不成還能爬到我頭上來!”
“是什麽人該阮妹妹親自開口才是,還請碧榮郡主好好聽清楚了!”齊芷柔扯了扯阮阮衣衫,引她回神:“阮妹妹,看哪兒呢,別走神了,快快說出瑾王殿下的名號,吓唬吓唬這個碧榮郡主。”
阮阮視線一直緊随着魏映儀,心裏緊張極了,在想怎麽才能毫無破綻地靠近她,現在被齊芷柔猛地拉回神,手指也跟着擡了起來,指的方向卻是魏映儀。
中間不過隔着幾層臺階的距離,此刻也沒了枝叉擋眼,衆人看的清清楚楚,六公主帶着面紗,眼角微紅,大概是因為賜婚的事兒哭腫了雙眼。
慶碧榮微微訝異,她明明私下裏向六公主的侍女打聽過,六公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常年居于皇宮,并不認識什麽宮外女子。
有了這份底氣在,她直接對着那邊欠身:“六公主。”
魏映儀身後的侍女見她這般沒有眼色,不耐地往前站了站,擋住了自家主子那雙紅腫的眼:“找六公主有何事?”
“這邊有個小丫鬟不知好歹,竟然說自己與六公主相識,并深受其庇護,還望六公主做主,莫要讓她侮辱了公主的名聲。”
侍女冷聲道:“六公主從未跟宮外人結交過,你們最好不要亂說話,否則定會下達相應的懲罰。”
Advertisement
魏映儀心情怏怏,本無意管這種事,剛要擡腳邁步之時,聽見身後那聲阮妹妹,她神色一變,轉過了身子。
對上那雙水光潋滟的清眸時,手裏的錦帕一時沒握住,被迎面而來的風卷到了地上,魏映儀想立刻迎上去,但見阮阮這身打扮,細細思索之後才開口:“看着有些眼熟,你叫什麽名字,可與我在哪裏見過?”
阮阮會意,“回公主,奴婢名叫阮阮,公主幼時曾親游天下大川,可否記得一個山莊?”
兩人還是這般默契,連撒謊演戲都這麽有默契。
阮阮說的山莊叫臨雀山莊,那時程國公府還未調到京城,尚在定州居住,魏映儀和程貴妃請旨回府探親之時,一路游山玩水,中途經過臨雀山莊,并在那裏停留了兩日。
中間發生了許多驚險的故事,她和程貴妃差點被山匪劫走,幸而有騎兵路過,才得以解救,這段經歷在魏映儀心中留下了陰影,回宮之後,便跟阮阮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但貴妃和公主險些被劫的事有損皇家顏面,消息被太後下令封鎖,是以鮮少有外人得知,并且從那道命令之後,她身邊的宮女就全都不見了,而是換了一批新的。
魏映儀從小在程貴妃膝下長大,知曉許多道理,見這種情況後,回頭便跟阮阮約定好,這是她們二人之間的小秘密,萬萬不可對外人道之。
沒想到,這個時候,秘密派上了用場。
魏映儀笑了笑,道:“你一說,我好似有些印象了,你是那山莊裏的一位姑娘,想來,還曾幫我染過指甲,時隔多年遇見故人,真是碰巧。”
阮阮垂眸,想起自己還在裝失憶,便揉了揉額角:“只可惜我撞到了額頭,忘了很多舊事,只記得身邊親人只有一個姑姑,其餘的一概不知,若有記憶偏差之處,還望公主能指點一二。”
魏映儀聽見失憶這個詞,複而淺笑,把臨雀山莊換了個名:“是了,那莊子名為青蘿山莊,去年毀于戰火,你無端來到京城,怕是為躲避戰亂而來的。”
兩人啞迷連連,在外人一頭霧水的狀況之下,無比自然地傳遞了彼此想要知道的東西。
阮阮輕舒一口氣,她終于跟六姐姐相認了,又是高興又是委屈地道:“只是不知我姑姑現在在何地方,禹王妃幫我尋求多日,仍不見其消息,她怕是不要我了。”
魏映儀也十分不解,她近來偷偷去過姝儀宮幾次,每次都被徐姑姑給攔下了,現在想想,徐姑姑的行為頗有些迷惑。
六公主跟阮阮相見甚歡的場景,有人歡喜有人憂,唐芙攥緊手絹,心中竊喜,這下就不敢有人随意欺負阮妹妹了。
齊芷柔沖着慶碧榮扮了個鬼臉,洋洋得意,還沒得意完,就對上了魏清彥看過來的視線,她急忙收回吐出來的舌頭,低頭捂住雙臉,悄聲問身旁的丫鬟:“我剛才的表情醜嗎?”
小丫鬟怯怯糯糯道:“不,不醜。”
齊芷柔晃了晃唐芙的手:“怎麽辦怎麽辦,彥哥哥肯定會嫌我醜的,我剛才為什麽要做那麽醜的表情……我該怎麽辦……”
唐芙早已習慣齊芷柔突然嬌羞的模樣,她輕聲安撫:“不,不醜的,四哥見過,很多次了。”
齊芷柔:“……”
魏清彥的身後,是魏濯和齊錦霄。
齊錦霄彎腰,撿起了那一方錦帕,他緩慢地走上前,走到兩人跟前後,低頭看了眼阮阮,語調輕忽:“認識我麽?”
阮阮:“認識……齊小侯爺。”
齊錦霄斜斜地勾唇:“既然認識,還不趕緊讓個道?”他下巴沖着魏濯的方向揚了揚:“找你們家殿下去,別妨礙我讨好未來夫人。”
阮阮忍不住看向魏映儀,見她臉色冷了下來,一眼都不肯看齊錦霄,但齊錦霄似乎并不在意,仍然是笑着的。
她往後退了兩步,齊錦霄還是不滿意,恐吓道:“魏濯可沒那麽多耐心,小心他待會兒不帶你吃晚宴。”
她和六姐姐還沒說完話,只好等晚宴再找機會見面,如果魏濯不參加晚宴的話,豈不失算。
阮阮一步三回頭地挪到魏濯身邊,雙手疊放在腰間,肩背挺直,“殿下,您久等了。”
從衆人的角度看過去,那個冷歷非常的殿下沉着臉,似有不悅,都在想着這個小丫頭是不是該倒黴了。
誰知殿下第一句話卻是讓小姑娘帶上絨帽?
帶上絨帽之後,無一句責怪之言,就把人給領走了。清冷的殿下身後,跟着一個水紅衣衫的女子,背影看,竟然覺得很是相配。
他們滿眼不信,錯愕不已,但跟殿下親近一點的魏清彥唐芙都沒有太過奇怪,一個個又都心癢癢起來:“瑾王殿下如此愛護下人,乃不可多得的主子。”
“聽說這是殿下第一個侍女,是得愛護着點吧?”
還有人狗腿地贊揚:“殿下對侍女如此,對未來瑾王妃定然更好。”
這一句話把話頭引向了未來的瑾王妃,其中提起次數最多的便是右相之女藍初雲。
“那藍初雲原本是皇子妃的候選人,從小就按皇妃的标準養育,如若天下太平,瑾王不曾歸京的話,藍初雲定會穩穩地當上皇妃。”
“現在呢?”
“現在懸啊,現在瑾王殿下回京了,聽小道消息,殿下似乎是對那藍家小姐有情誼,殿下權勢這般大,難不準會搶了未來皇妃呢……”
“聽說藍小姐也來賞梅宴了,她和殿下會不會碰上面?”
~
旺鶴樓裏,雅間上百,東為男,西為女,樓立于梅園已經二十餘年,堅固不已,氣派恢宏,因常年接待宴會已經有了完整的規格。
自上而下,權勢越來越低,魏濯的那間屋子,被排在了頂層,有六樓之高。
阮阮撐着氣,一步一步爬了上去,幸好在姝儀宮常常爬那個望月臺,以至于自己沒有半途累的走不動路。
雅間素靜,一看就是根據魏濯的喜好來設計的,阮阮不知魏濯已經到了哪種地步,今日看來,好似人人都在懼怕他。
四哥五哥的皇權之争也略有消停,大概是聯合到了一起,共同來對付魏濯這個外人。
她思考的極為認真,一時之間沒了做侍女的自覺,反而像主子一樣坐在了桌前,随手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小口。
但魏濯那股壓迫感極為強烈,阮阮一瞬回神,她小心翼翼地掃了眼周圍,發現江陽茂早已離開,屋中只有他們二人。
阮阮剛要起身,魏濯邁腿從她身邊經過,衣角掃在了她的膝蓋上,她瞬間坐了回去。
屏風那邊便是床。
她在原處坐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打算問問魏濯還有什麽別的吩咐。
卻不料到魏濯已經躺在了床上,頭枕着右手臂,呼吸平穩。阮阮走到床邊,蹲了下去,趴在床沿看魏濯的臉。
從眉骨看到喉結,覺得這人怎麽如此地冷漠,睜開眼睛的時候,唯恐跟他對視,現在閉上眼睛了,阮阮還是覺得多看一眼就燙臉。
還是自己經歷地太少,在那姝儀宮關了好幾年,關的膽子越來越小。
想當年,她還敢往魏濯臉上塗泥巴來着,現在麽,借她一條命,她也幹不出以前那等缺心眼的事兒了,明明他厭煩地那麽明顯。
阮阮扯過旁邊的被子,幫他蓋上,停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太好,只好把被子給掀開了,屏風後面咣當一聲:“你你你,你輕薄殿下!”
她猛地吓了一跳,雙腿蹲的太長時間又麻又軟,直直地往前栽了去,而身下,魏濯不知何時擡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