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梁淺沒有說話。
這幾天靜下來想了想,深覺自己那天說的話,确實是有些不過腦子,說的重了些。
但她不明白,在這件事上,為什麽宴柯的反應總是如此的這樣激烈。
譚柒道:“你想想,如果你是一個男人,在碰見一個無論從任何方面看起來都要比自己更優秀的人追求自己的女人之後,明明是吃飛醋想要找尋歸屬感結果卻被自己的女人說幼稚……你覺得換了你,你不會生氣不會失望嗎?”
梁淺汗顏:“我那天說話确實是沖動了,但是也不至于生個氣一周見不到人吧?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該不該聯系……”
譚柒說:“淺淺,我覺得你在被夏昶傷害了之後,整個人都鎖了起來,可是這種負面影響帶來的變化,你真的覺得好嗎?只是因為一個渣男,把你變得在面對感情的時候像個逃兵,我真的不認為,你這樣下去是件好事。”
她又說:“你應該學着去相信,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既然他都有這個想法了,你又何必一直裝傻,一直不去正面,去試着踏上這段新的歷程呢?起碼這個人對你來說,其實還算是特別的,不是嗎?”
特別……嗎?
想起宴柯時,腦海裏面湧現出的所有畫面,都是那些快樂的回憶。
他來到她的世界,帶給她陽光美好。
譚柒有句話說的沒錯。
經歷過那件事之後,她确實習慣性的将自己封鎖起來,不願面對,不敢相信,像個膽小的感情懦夫。
有些時候,甚至覺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手機屏幕恰巧亮起來。
梁淺看着上面的對話框,手指遲遲沒有落下。
蓉城的夏季,總是多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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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外面又飄起了淅瀝的雨,梁淺回到家中,面對着空空如也的偌大房間,心裏像是缺失了一塊。
她去小吧臺倒了杯紅酒,舉起杯子的時候,宴柯好似就站在她面前,皺着眉頭,像個小老頭似的奪走她的酒杯,絮絮叨叨的叮囑她不要碰酒。
這個時候,他會收走酒瓶,然後為了哄她高興,轉身去廚房煮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湯。
梁淺嗤笑一聲,暗諷自己的可笑。
人是被自己氣走的,現在他不在身邊,反倒感念起他的好來。
人總是如此,錯過了才後悔。
倒了酒,她去到書房,打開電腦,卻看到壁紙上赫然放大的被少年緊緊抱在懷裏的自己。
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拍的,又是什麽時候偷偷給她換上去的,兩人站在落地窗前,他站在她身後,高大的身材像是一座山攏住了她。
窗戶打開,她的發絲被風吹起,他表情溫柔地幫她捋着,眼裏只有她一個人。
拍的很好。
梁淺就這樣呆呆地坐在電腦桌前,盯着這張照片看了整整十多分鐘。
看到最後手機響起,鈴聲在空蕩的房間裏反複穿刺耳蝸,梁淺這才反應過來,看也沒看直接接起來。
“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梁淺找回思緒,還在反複考慮是否要打個電話過去問問那個小混蛋,又或者,幹脆再哄一哄好了?
可不等她想出結果,聽筒裏忽然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如一把利刃,将她整個人劈開。
“淺淺,是我。”
梁淺整個人僵在原地。
夏昶嘆了口氣,又徐徐道:“淺淺,我回來了,這幾天回到蓉城,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不知道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梁淺很快恢複冷靜,再面對夏昶,好像也沒有以前那麽艱難了。
她沒有細想這背後的緣由,起身走到窗邊,手指無意識的勾纏肩側的頭發。
宴柯總說她頭發軟,脾氣卻反倒硬他時常不知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梁淺說:“沒有這個必要吧。”
夏昶:“淺淺,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梁淺好笑地反問:“我難道不應該怪你?”
夏昶嘆息:“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希望,你能走出來,忘記我,重新開始,不要再拘泥于過去。”
多麽輕松的語氣。
多麽可笑的要求。
好像她經歷過的所有悲痛和意難平都是一場自作多情的犯賤。
大概所有背叛者,從來都不會認為自己做這件事的時候對別人會是場傷害。
他們都是極致的利己主義者。
可是有一個人無數次的告訴她,受委屈的時候,不要忍着,想發洩就發洩,他最看不得她被欺負。
梁淺笑起來,語調卻冷淡下去:“你放心,我從來沒記住過你,一個背叛我的人,有什麽臉面和資格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你以為你很高尚嗎,這樣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我的生活指指點點。但我告訴你,我不需要,更不想看見你,因為每看見你一次,都會讓我想起自己曾經犯蠢的喜歡過一個什麽樣的人渣。”
聽到這番話,夏昶完全愣住了。
記憶中的梁淺,看似溫順恭靜,其實不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淡淡的,總一副哪怕全世界毀滅也與她無關的樣子。
他們交往四年,夏昶卻時常在想,是不是有一天他們結婚了,在婚禮上宣誓的時候,她也是一副與己無關的疏淡模樣?
劈腿是他不對,可是沒有一個男人喜歡這樣的木頭花瓶。
可現在,有生之年他竟然看到了這樣淩厲的梁淺,完全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她。
夏昶驚詫不已:“淺淺,原來你這麽恨我。”
梁淺整理好情緒,漸漸冷靜:“不好意思,還真沒有,如果你不打這通電話,我都不知道你還活着。”
被這樣刻薄對待,夏昶卻反倒笑起來,分外愉悅。
跟瘋子一樣。
梁淺想要挂斷電話,卻忽然聽到他說:“淺淺,你變得很鮮活,是什麽事情或者什麽人帶給你這樣的轉變?我很好奇。這樣的你,才是本應該活在梁淺這個軀殼裏的靈魂,而不是從前我認識的那個,像是沒有情緒的行屍走肉。”
因為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梁淺一連幾日都沒再想過要找宴柯的事情。
倒不是不想他。
只不過有些事情,好像已經刻不容緩,時時刻刻萦繞着她困擾着她,不想通這件事,她沒辦法再去做其他的事。
這麽一耽擱,時間轉眼就到了要參加蓉城國際服裝展覽會的日子。
這天人很多,梁淺帶着若若一路走進後臺,檢查了服裝确定沒有問題之後便去了秀場看臺。
梁淺坐在位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刷着手機。
一看時間,居然已經有十天了。
十天……
無意識的就點進了對話框,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十天前的早上,他給她發了一張可憐巴巴的賣萌表情,問她怎麽不理他。
梁淺不是很喜歡用手機聊天,有事就電話聯系,所以也不是個會勤回消息的人。
有時譚柒的消息她也經常不回複。
可不知道怎麽的,現在看着這個對話框的情況,忽然覺得自己挺過分的。
在她面前,宴柯永遠都是熱情飽滿,渾身都充斥着年輕朝氣。
他最吸引她的就是這一點。
可梁淺發現,自己好像卑劣的利用了他的這些優點,在他對她好的時候,總是忘記了他也是需要回應的人。
“淺淺姐,你看那個……那個背影,是不是有點眼熟啊?”
若若的聲音倏的在耳邊響起。
梁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竟然看到了盛裝打扮,多日未見的韓雪兒。
自從上次支票事件之後,已經半個多月沒見過了。
“她怎麽也在這兒啊?淺淺姐,你說今天韓雪兒不會是被邀請的模特吧?”
梁淺搖搖頭:“不清楚。”
若若:“這個韓雪兒不安好心,前段時間還在網上惡意引導大家,暗示我們工作室的東西質量不行要價卻很不合理,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還來不及發酵就被她删除了,她的粉絲們也都很詭異的沒有鬧事。”
梁淺不知道這件事,是因為這整個過程都不到一天,很快就平息下來,再加上那段時間梁淺一直在閉關畫圖,她們也就偷偷瞞了下來,沒有告訴她。
眼見着韓雪兒摘下墨鏡被一群人簇擁着走進後臺,梁淺忽然站起來,也跟着走了過去。
馬上就要開場了,若若急得在後面壓低聲音喊梁淺:“淺淺姐,馬上就開始了,你去哪裏呀?”
梁淺沖她擺擺手:“有件事要處理,你先看,不用等我。”
說完這句話,她也拐進了側門。
通往後臺化妝間的路上有一條很長的走廊,梁淺順着走,路過一間屋子的時候,偶然聽到了一段對話。
“也不知帶她在得意什麽,他們家都快要不行了,宴氏很快就要易主了,她還真以為自己能當上少夫人呢?好笑。”
“你看她那架勢,不知道以後掉進谷底了,受不受得了這個落差哦……”
“呵呵,咱們管她呢?既然今天她還是壓軸的,那就還是高我們一頭,不過以後誰哭誰笑,就說不定了。”
梁淺沒有在意,繼續往前走。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她剛才分明看到,韓雪兒所面對的方向,站了個身形高大,挺拔如松的男人。
只是她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查看完所有的房間,都沒有如願看到那個人。
展會結束後,梁淺拒絕了周深想要邀請她一起共進晚餐的請求,和若若一起從地庫離開,送若若了家之後,她又獨自架勢着車去了譚柒家。
晚上兩人一起煮了火鍋,就着今天的所見所聞,梁淺心情不是很好,開了兩瓶酒。
最後二人都微醺,梁淺紅着臉靠在椅背上,眼神迷離,不高興的哼了幾聲。
譚柒問:“怎麽了,還沒找回你們家小狼狗嗎?”
梁淺搖搖頭:“沒有。”
譚柒:“這脾氣鬧得夠久的,你怎麽就這麽狠心,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又怎麽了?淺淺啊,有時候不是我說,我是真不明白你,不知是該說你固執,還是該說你冥頑不靈。”
不等梁淺回答,她把手機扔過去,又說:“給他打個電話呗?說不定人家正等着呢,你哪怕主動一次,也不會讓人跑這麽久不回來。”
梁淺盯着手機出神,忽然道:“七七,夏昶要結婚了。”
“什麽?!”
“那天他突然給我打了電話要約我見面,我很生氣,就沖他發了火,結果他告訴我他要結婚了,而且他女朋友還想要我給她設計婚紗。”說到這裏,梁淺忽然輕笑起來,有些嘲諷意味。
韓雪兒之前來她面前耀武揚威,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而現在前男友的現女友竟然也提出相同的要求。
命運有時真是巧妙地可笑。
譚柒頓時就炸了:“他腦子是被驢踢了吧?渣男賤女,也好意思來你面前蹦跶?要是我早就自刎謝罪了,居然還有臉給你打電話提出這樣的要求,我靠!不行我現在就要打電話過去罵醒這對狗男女!”
她說着就操起手機,見狀,梁淺奪過,無奈的說:“你別沖動,我都沒生氣,你也別為這種人浪費情緒了。”
“淺淺!你是不是還放不下夏昶?”譚柒一臉不可理喻。
“怎麽會?”這話梁淺說的是出自肺腑,“事實上,我現在已經完全不受他影響了,生氣是因為我沒想過居然還有人能無恥到這個程度,一時沒忍住,就發火了,不過事後想想,完全沒必要為這種人耗費我的時間和精力。”
譚柒:“所以婚紗……?”
梁淺聳肩,灌了口酒:“我現在倒是挺想給她做壽衣的,婚紗大概是做不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譚柒拍着大腿狂笑:“那狗男女婚禮的時候,我們就給他們送一套壽衣作為慶賀禮物吧!這個夏昶,還真是夠刷新我的三觀的,下次要是碰見他,我可真是要罵個痛快才解氣!”
梁淺笑了笑,沒說話。
與朋友相處的時光總是很短暫。
酒足飯飽後,梁淺準備回家。
外面的天色暗下來,她又喝了酒,譚柒不放心,最後折中一下,給她打了輛車,親自看着她上車離開。
車窗外景色飛速倒退,梁淺降下車窗,臉上冷風不斷,酒氣也在漸漸消退。
她拿起手機,漫無目的的看着屏幕,不知不覺地,恍然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點進了某個人的通話界面。
可遲遲沒有落下。
到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态打這通電話,又該如何面對他才好。
車子在安景花園大門前停下,梁淺下了車,抱着散酒氣的心理,她慢吞吞往十五棟走。
夜色深了,路上行人不是很多。
她走到各單元樓中間的大花壇時,忽然看見不遠處,多日未見的人就這麽站在她家樓下,單手插在褲兜裏,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就這麽一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梁淺腳步停頓,像是忽然失去了行走能力,呆呆地站在原地,就這麽傻傻的跟他四目相對,完全忘記下一步該做什麽。
看着看着,少年的眼眶漸漸泛紅,充盈着水光泠泠。
梁淺舔了舔唇,心莫名安定下來。
“你怎麽……”回來了。
宴柯大概是猜出了她下半句話,也順帶着誤解了她的意思,眼神迅速冷淡下來,一張俊秀的臉上寫滿了受傷。
“看來我是來錯了。”
“……”梁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隔了這麽多天,明明一直在想念,可真到了這一刻,卻完全像是失去了語言能力,連一句最簡單的問候都說不出口。
真是見鬼。
她又舔了舔幹涸的嘴唇,腦海在飛速的運轉,想着是否應該說些什麽來扭轉這尴尬的局面。
可不等她想出結果來,少年冷笑一聲,轉身就準備離開。
那一瞬間,身體反應快于思考能力,等她回過神來,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雙手緊緊抱着他勁瘦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