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上次手術過後,宴長豐情況一直都不怎麽好,身體狀況很虛弱,剛開始的幾天,連氧氣罩都不能脫離,心脈十分不平穩,多次被下達病危通知書。

鄭岚讓宴柯帶着梁淺去醫院,正是看到宴長豐似乎所剩時日已經不多了。

那天在醫院長長的空曠的走廊上,鄭岚對宴柯說:“柯柯,我知道,你心裏對你爸爸和我,肯定是有許多的怨言和不理解,不理解為什麽在你這麽小的時候我們就這樣狠心地把你一個人丢在國外,這麽多年都沒有陪伴在你身邊。我們,不是一對合格的父母,但是你要知道,我們都很愛你。可能你爸爸他一直以來對你過于苛刻了,但是,你爸爸他,也是第一次當爸爸,那麽年輕就被你爺爺予以重任,身上還要背負着整個宴家的擔子,那個時候你那些叔伯們虎視眈眈,在利益的面前,他們那些人眼裏哪裏還有什麽親情可言?什麽陰險歹毒的招數都使得出來,對你這麽小的孩子都……”

鄭岚抹了把眼淚,語調哽咽,一度有些繼續不下去:“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只好偷偷把你送到國外,以至于讓你連你爺爺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我知道你心裏一直都記着這件事,一直沒辦法原諒我們。你爸爸他時間真的不多了,醫生都說,最多也就這半個月時間了,我希望你能放下那些過往,不要再這麽抗拒他,不願意和他好好說說話。”

宴柯一直沉默着,唇角平直,面無表情的看着遠處的城市樓宇。

鄭岚說:“你帶梁淺好好去看看你爸爸,他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早點成家立業,能安定下來。早些年你不太懂事,你爸爸雖然一直都在罵你還嚷嚷着不讓你回家,可是你不知道,你十九歲那年發高燒昏迷不醒,你爸爸他連夜飛去照顧你,一直到你情況好轉,他才放心回國,這件事他一直不讓任何人告訴你,可是今天我必須要說,柯柯,你爸爸他真的很愛你,只是有時候也許他不是很懂得如何對你好才是你想要的。你不願意回國,有時候他想你了就直接去你學校,偷偷躲起來看上兩眼,他說,看到你好,他就放心了。”

鄭岚看了兩眼病房的方向,重重嘆了聲氣:“但我還是代你爸爸說一句,對不起,兒子,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一次,爸爸媽媽一定會将你留在身邊,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

宴柯的心,因為這句話狠狠跳動了下。

困擾他童年無數個夜晚的噩夢,在這一刻,那扇走向光明的大門,似乎終于被人輕輕推開。

兩天後,宴柯驅車送梁淺去往機場。

抵達機場停車場,宴柯坐在駕駛座上,遲遲不肯按下中控解開門鎖。

嘴巴不高興的撅的老高,從梁淺的角度,看起來就像個挂嘴壺。

梁淺兩指微微翹起,捏住宴柯翹起的嘴巴,湊過去輕輕親了下,退開些許,含笑看着他:“高興點了嗎?”

宴柯攬住她的腰不讓她退離,毛茸茸的頭發在梁淺脖頸側不停的挨蹭,“一走就是一周,能不能不要這麽久啊……才剛在一起就要異地戀,那個男人像我這麽倒黴。”

梁淺柔聲細語的撫慰宴柯情緒,輕輕撫摸他的腦袋,語氣溫柔得不像話:“好啦好啦,我會盡快回來的,你要乖乖等我,不要胡思亂想。”

宴柯的腦袋蹭啊蹭,蹭到了梁淺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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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觸感,他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一些邪惡的想法。

只是宴柯擡頭環顧四周,機場人來人往,他們有正處于人流量不小的停車地帶,什麽想法也不能有。

宴柯遺憾的嘆了口氣。

像是察覺到他的心思,梁淺拍了下他後背,“在想什麽呢?”

宴柯說:“沒什麽。”

梁淺自然是不相信,撇嘴笑了下,伸手掐住他下巴,用力晃了晃,“小帥哥長得這麽好看,一個人在家要安分一點哦。”

宴柯垂下眼睫,說:“那要看你用什麽拴住我吧,外面想要我的女人太多了,确實是挺危險的。”

梁淺挑眉,以眼神詢問他。

宴柯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梁淺的,食指點了點嘴唇,意思不言而喻。

梁淺輕笑了聲,收回手,轉臉不再看他。

宴柯卻伸手鈎住她脖子,将梁淺整個人帶到自己面前,眼瞳深沉的盯着她豔紅的嘴唇看了兩秒,喑啞的聲音道:“口紅顏色太重了……”

話落,眼前覆下一道陰影,梁淺眨了眨眼,漸漸的,閉上眼悉心感受者抹纏綿的溫柔。

片刻後,宴柯稍稍離開她,說話的時候氣息滾燙的拍打在梁淺鼻梁上,聽到他說:“這樣,才好看。”

三藍這兩年因為沒能跟上時代發展的潮流,及時更新換代産品和內部人員及結構調整,已經瀕臨破産邊緣。

但是這家原本曾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電子科技公司。

“三藍現在雖然看似破敗,但它的利用價值和空間還是很大的,諸如人力資源、廠房裏的機械設備、技術、包括經驗……都是我們現在極其需要的,如果我們也想要開辟一條新道路,如宴總所說,不再僅僅只是将眼界放在房地産或金融投資,而是将科技電子這一塊放大,開辟改革新,是必經之路,我們要向三藍學習,更要吸取它的教訓。接下來我給大家展示一下我的策劃案……”

會議結束後,齊峰站在辦工作前,例行公事地向宴柯彙報會議記錄和一周行程表。

話音剛落,宴柯看向他,眼神幽暗,叫人探不清這道目光裏飽含的情緒。

齊峰心裏打鼓,故作鎮定問:“宴總,還有什麽吩咐嗎"

“上次叫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那家小報社的老板是個見錢眼開的商人,我一提出價格他就毫不猶豫的簽了合同了,現在那裏……應該是一團糟了,畢竟這樣的人事調動對這種小報社無異于是一場地震。”

宴柯似乎不太滿意,轉動鋼筆的手指微微停頓,又在桌面上重重敲了兩下,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齊峰心裏又是一聲咯噔,“那我讓人再……”

宴柯晃了下手,“不必。”

齊峰點着頭,想起件事便又補充道:“對了,聶小姐今晨已經抵達澳洲,以後,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

宴柯眸光微閃,不置一詞,片刻後,讓齊峰出去了。

他盯着辦公室的大門,眼神逐漸沉暗。

聶雲菲偷偷聯系媒體透露他身份,并引誘記者拍照的事,按照他以前的性格,絕不會是這樣一個簡單且仁慈的處理結果。

但鄭岚從中阻撓,甚至開口替聶雲菲求情。

而梁淺也似乎早有察覺,在那天早上兩人一起去看宴長豐的路上,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她說:“宴柯,我不是什麽多好心的人,我的善良和教養,只用在對待我認為值得的人身上,不過宴柯啊,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你看,我們手還牽着,身邊的人還是彼此,這就足夠了。”

宴柯想,可能是鄭岚看他絲毫沒有反應,怕他還是不肯放過聶雲菲,便去找了梁淺。

她知道他的軟肋。

就是梁淺。

梁淺在五年一度的DICC設計大賽中奪得金獎的消息傳到國內時,宴長豐也因病情惡化再次被推進手術室。

出自拔得頭籌設計師的作品可以出現在巴黎時裝周秀場上,對于一名初露頭角的設計師來說,這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個莫大的榮譽。

比賽結束後,主辦方舉辦了一場Afterparty邀請諸位參賽者狂歡一夜,無論勝與敗,沒有什麽事是一場趴體不能解決的,如果沒有,那就再辦一場。

原本作為第一名的梁淺應該是衆星矚目。

但她卻并沒有參加,比賽結束的當天下午,就直接上了回國的飛機。

在兩萬裏的高空上,梁淺望着窗外的層雲,心裏亂糟糟的。

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或欣喜若狂,而是,無盡的悵惘。

周靜來了。

在她比賽的過程中,她全程坐在觀衆席,甚至後來在後臺,還對梁淺的作品給予了誇贊點評。

明明應該是梁淺二十多年來一直都在期盼渴望的事,到了真正發生的這一刻,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了。

緩緩閉上眼,讓思緒短暫的抽離,心才能得以片刻安寧。

人生中最無助的時刻,莫過于親眼看着自己的親人奄奄一息氣息将無,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呆呆地看着,卻什麽都做不了。甚至在醫生讓親屬簽署手術同意書的時候,宴柯的腦子裏都是嗡嗡的,一片空白,他看着臉被籠罩在口罩下的醫生,看着他的藍色大褂,看着手術室通紅的燈牌,心不停的往下墜。

鄭岚簽了字,拍着他的後背,卻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他們就像是兩尊木雕,站在手術室前一動不動,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的到來。

宴柯點了煙走到窗邊,低垂的視線漫無目的的停在遠處尖尖的電視塔塔尖上,他就這樣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時間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那扇門,也永遠都不會打開似的。

如果打開,他們又會覺得恐怕。

醫生開口說的話,帶來的消息,是好或是壞呢?這就像是上帝給的驚喜盒子,在打開之前,你永遠也不知道那裏面究竟會是驚還是喜。

梁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宴柯僵直地身軀靠在牆壁上,修長的指間夾着一根煙。

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梁淺走近,走到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宴柯僵了下,緩緩轉過身,高舉着手,疲憊的臉上寫着驚訝:“你怎麽回來了?”

“怕我們家小朋友躲起來偷偷哭啊,”梁淺輕聲說,食指輕輕觸碰他的眼皮,在他青黑的眼圈下畫着圈:“所以我來了,我來陪你了。”

宴長豐被推進病房,醫生站在門口,重重嘆息。

鄭岚搖搖欲墜,一瞬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齊峰及時扶住了她。

宴柯和梁淺先進了病房。

其實肚子裏還有很多話想要說。

只是當宴柯坐在床邊,看着身上被插滿管子的爸爸,喉頭哽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梁淺緊緊牽着他的手,安撫的看了眼他,随即輕聲對宴長豐說:“伯父,我是梁淺,宴柯的女朋友,我們來看您啦。”

宴長豐眼皮子動了動,但他沒有力氣說話,也無法動彈。

但宴柯就是知道,他聽得見。

于是他平複了片刻,思考着,緩緩說:“爸,我最近常常做一個夢,夢到小時候,夢到你們将我送到國外,夢到,我們家以前那個寬闊的窗戶,我時常會坐在那裏,一坐就是一晚上,後來傭人阿姨問我坐在那裏做什麽,我說,在等爸爸媽媽啊……”

将手掌蓋在宴長豐的手上,宴柯繼續說:“我知道爸一直在偷偷來看我,也知道當年照顧我的人是您,這些年,我一直抗拒你們,也不願意回家,其實不是因為生氣或是記恨你們,我早就原諒了,爸,我早就不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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