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梅疏萬料不到他會這麽說。她看着站在門邊,長身玉立俊逸非凡的楚茗,臉瞬間變得通紅。即便是夢中,她也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未婚夫。明知道他是為了自己解圍,還是微微一晃神。
李大嬸卻笑着回答楚茗道:“親上加親的保人,自然能行。”又對水梅疏笑道:“姑娘,怎麽不早說你未婚夫在?是太害羞了吧!”
水梅疏臉如火燒,想想她空空的錢匣子,想想楚茗的好意,她抿唇不語,只是微笑。而水霜月則在一邊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望着他們,差一點兒就要出口問姐姐,你們什麽時候定的親?為什麽不告訴我啊?
水梅疏一看妹妹的模樣,就知道她要說什麽,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忍着羞澀對大嬸道:“如今我既然有了保人,便請大嬸請貴當家來,我們一會兒把約寫了吧。”
李大嬸痛快地應了,出門去找她家男人了。水梅疏則擡頭望着她剛出爐的“未婚夫”,只覺他面色溫柔,實在好看。她壓下心中亂紛紛的念頭,走上前扶着他的臂,輕聲問:“你怎麽起來了,傷口有沒有碰着?”
她沒發現她的動作帶着幾分不自覺的親近,楚茗眸光一閃,她身上這香味果然能安神解痛,她一走近,自己的傷口都不那麽疼了。一定要她趕緊拿出香方來。
楚茗看扶着自己的女孩兒,強自鎮定,但卻不敢與他對視,臉上都是紅暈。他眼裏泛起一絲微笑,又立刻消失了。他的聲音很好聽:“方才一時急切,便與姑娘攀了親,姑娘不要見怪。”
水梅疏紅臉道:“哪裏的話,是我要感謝楚公子仗義相助。若這生意成了,就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了。”
他們正說着呢,李大嬸已經帶着她男人回來了。她男人李富貴四十許,看上去誠懇憨厚,眼神卻透着精明。他在村中已經轉過一圈,看過了她們家的荷葉,覺得十分好。
惟其如此,他更有話想問清楚:“百花村的四時花卉,聲名遠播。聽你說你還是大長公主皇莊農戶,那這荷葉這麽好,怎麽沒有在七夕訂出去?”
水梅疏心中一冷。她們家的荷葉以前專供大長公主府。可今年王管事遲遲不肯下定錢,又拖着不讓她們賣別人。
等到離七夕只剩三天,才傳話告訴她說,她們家拖欠佃租,壞了規矩,荷葉不要了。人家該定的早都定完了,她竟一片葉子都沒賣出去。
這件事是大長公主府不講信用,害她損失慘重。可她若她說出原委,多半沒人同情,反會覺得她身上有麻煩。這生意看着光景,大概做不成不了。
卻聽楚茗緩緩道:“這位李叔是第一次買荷葉?”
那李富貴其實一直在暗暗打量楚茗,越看越覺得他即便穿着普通布衫,站在那裏依舊風姿卓秀,自帶一股威嚴氣勢。
見他開口雖然客氣,卻一語說中關節,李富貴心中更多看重他幾分,凝神道:“小兄弟從何得知,還請賜教,我方才可是說了什麽外行話?”
楚茗不緊不慢地說:“李叔既然打算買荷葉七月十五供佛,那可知道佛祖曾以香傳經義,佛家對各種香料香花,十分看重?尤其是香花中的荷花荷葉,相傳佛祖降生在蓮花坐上,華嚴經中更有蓮花藏世界的精妙佛理,故而地位更是超然。而佛家供奉需要的花葉,自然也要與衆不同,香味清雅的品種。在百花村中,唯有我家的荷葉荷花清香別致啊!”
李富貴恍然大悟,心悅誠服道:“原來是這樣!原來你們的荷葉不是滞銷,而是品種特別好,專為盂蘭盆節所備,才留到現在。衆人皆知的事情,我卻不明白,怪不得我一問,就知道我是新手了。多謝小哥為我解惑!”
水梅疏聽他這一番話,亦敬佩萬分。他這般淵博,一定書讀得極好。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的荷花還有這麽一番講究。怪不得自家能一直供應大長公主府這麽多年,原來不僅僅因為水家是皇莊佃農。
那李富貴夫婦最近才皈依佛門,正十分虔誠,聽到楚茗這樣的解說,不由心花怒放,方才說要買三成,現在卻再多訂兩成。
水梅疏大喜,楚茗看着她開心的模樣,眸子一閃。
他又看似不經意地對李富貴夫婦道:“既然你們是買去供佛,可否讓我們也沾幾分功德。待我做一盞九葉蓮瓣佛燈,過幾日荷葉交貨的時候,幫水家也一并供奉在佛寺中?”
李富貴忙說這是好事,願意效勞。楚茗眼中閃過一絲幽深之色,唇上勾起一絲微笑:“有勞。”
當下他們定了約,下了定錢,就等幾日後雇人來收割荷葉,再裝車運走了。這下皆大歡喜。
送走了他們,水梅疏也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公子,你博學多聞,知道四面蓮用來供佛最好,只是你怎知道我家的荷花,是很特殊的品種,四面蓮呢?”
水霜月也好奇地看着他道:“對啊!大哥哥你莫非是神仙,什麽都知道啊?”
楚茗卻看着她們兩人,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絲微妙的笑意,這笑容跟他之前的笑容都不一樣,好像更真切一點兒。
他道:“我不是神仙,所以我不知道。我方才怎麽說的,你再回想一下。至于四面蓮這個名稱,我還第一次聽說。我并不種花,怎麽會知道花的種類和名字?”
水梅疏愣住了,她方才聽楚茗的話,聽得很專注,将所有話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他這麽提醒,她仔細回顧,才發現其中關竅。
她萬分驚訝道:“啊,你其實什麽也沒有說,對麽?你沒說四面蓮是供佛的特殊品種!你只是方才聽到阿月說,我們家的荷葉清香,與衆不同而已。你一路巧妙地引導李叔,讓他自己得出了這個結論。不僅為我解了圍,還多賣了荷葉。你怎麽能這麽厲害!我若有你一分的本事就好了!”
楚茗看着她一雙朦胧的眼睛微彎,既敬佩又喜悅,更顯得明豔動人。
他眼中的笑意濃了一分道:“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這四面蓮味道清香,定會讓廟裏的和尚滿意。說不得以後,廟裏真的只用這種荷花供奉。并沒有坑他。姑娘想有我的本事,那不若拜我為師?”
水梅疏本來最佩服父兄和母親,現在又多了一個楚茗。
聽他這麽說,她忙問:“當真麽?”她走上前去,眼睛亮閃閃的:“公子博學聰慧,想必想拜你為師的人,一定很多吧?”
說着,她卻一愣,離他近了,她才看清楚茗唇更幹了,臉色也有點蒼白。
她心中一驚,忙挽住了他的胳膊,更近一些,她竟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氣變濃了。
她急切地探身去看,只見楚茗的背上,已經洇出了一絲血跡。
她不由又慚愧又感激:“你,你傷口裂開了!對不起,方才我情急,都忘了你重傷在身。定是你方才強撐起身,将傷口掙開了。還站了這麽久,說這許多話,我太疏忽了。”
她心中更佩服起他來。方才他居然那般談笑風生,不露絲毫痛色,心性委實堅毅。
楚茗見她着急心疼的模樣,眸光動了動,不再像方才那樣強撐,而是露出一幅虛弱難當的模樣。水梅疏就更加手腳輕柔,生怕不小心扯痛了他傷口。
水梅疏扶他躺回去,讓妹妹提熱水壺和銅盆來。又撕了一件父親的中衣,将熬好的藥膏拿來,給他重新裹傷口。她十分用心,離他極近,不斷地輕聲問他這樣舒不舒服,這樣會不會疼。
楚茗只覺她吹氣如蘭,身上那熟悉的香味讓将他包裹起來。看她圍着自己小心關懷的模樣,不由又放松了一分。
他微合上了眼睛,只覺她柔軟的手十分溫柔地貼着自己,包紮繞圈的時候,幾乎将自己抱在了她的懷中。
她這次做的比之前麻利多了。楚茗忽然睜開了眼睛,微微皺起了眉道,握住了她細細的手腕:“這是什麽味道?”
他分辨了道:“這布條的味道,不好。換之前的那種來。”
他從昏迷中醒來時候,就發現自己身上缭繞着淡淡香意。當時他就探求過,知道是裹傷的布條味道。他挑眉略帶不滿地望着她:“為什麽換了一種香?我不喜歡雜味,要之前的香。”
水梅疏看着換下的布條,臉紅的不像話。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之前在溪邊,她沒有法子,才撕了自己中衣為他裹傷。
楚茗看她忽然之間臉若朝霞豔壓桃李,美得驚人,瞬間眸子轉深。
他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凝視着她,低沉地問:“怎麽了,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卻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換下的布條,并不看自己。他略微不滿地也轉頭看。
這一細看,他握着她的手,卻瞬間緊了一緊。
水梅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靠在他懷中,想掙又怕動了他的傷口。卻聽他輕聲笑了起來道:“原來那是你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我快遞到了嗎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