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茗眼裏光芒一閃道:“你不是怕惹麻煩?怎麽又敢對我說這麽多?”

水梅疏臉色微紅,輕聲道:“只是希望表哥能夠平安。無論表哥要做什麽大事,總要先保重自己。”

楚茗見她說得真誠,凝神望着她。不過一句親近溫柔的家常關懷,卻是好多年沒人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話了。

他淡淡道:“若真是盛世明君,又怎麽會還會有惡犬當道,良民不能溫飽,少女困頓垂淚于途?”

水梅疏只覺他目光灼灼,想到自己當前的窘況,也再沒法說什麽了。她不由低下頭去,卻在懷中嗅到了一陣清香。她終于想起來了。

她忙從懷中掏出紙包遞給他:“差點忘了,這是與我同香的木沫子。你且看看是什麽香料木頭,照樣找一個罷。”

楚茗終于看到這香料實物了。他撚起來嗅了嗅,果然不出所料:“表妹之前說,這東西百十錢就能得?光這一點兒沫子,恐怕就不下百兩!”

水梅疏大吃一驚,只恨自己不愛讀書,從未翻過母親留下的香料冊子。她眼睛一亮,開心笑起來:“當真?我那浴桶,居然這麽值錢!那賣了它,就能贖回田地了!”

她話一出口就知道失言,臉上紅暈泛起,嬌豔無比。

楚茗眸子變得極深:“這沫子中,含着多種極為名貴的香料。有象藏香,據說是龍纏鬥所生,佛經中說點着就會有祥雲飛舞,接引菩薩。還有金銀香和天竺大澤香,剩下一味,我也分辨不出。”

水梅疏見他沒有打趣自己,暗暗松了口氣,忙問:“如此說整個桶,豈不是價值連城?我是不是該将它劈碎了,一片片地賣。”

楚茗望着她,心中卻生出一絲憐憫。豪奢貴族家,會采買美貌幼女,從小讓她以名貴香料沐浴,養成絕代美姬以供玩樂。水梅疏這般開心,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他道:“這東西是何來歷?既然要賣,這浴桶就不要再用了。”

水梅疏不知楚茗在想什麽,笑說:“那是自然,我也舍不得再用。這桶小時候就用它了,我也不知道從哪裏來到。今日方知我抱着金山。着實多謝你了。”

此時日頭西斜,金紅的陽光照在水梅疏臉上,更顯得她容色傾城。

楚茗眸光深邃地盯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拉了過來,又深深地聞了聞她的味道:“雖然頗為相似,但與你的味道依然不同。如今既有這香沫子在,我可以試試調制這香了。”

水梅疏只覺他的臉頰擦着她的脖子,這動作實在太過親昵。她臉立刻紅了,忙伸手去推他,卻聽他靠在肩頭道:“別動,頭暈。”

水梅疏不由有點擔心他,擡起手臂,松松搭在他臂上,忍着羞澀輕聲問:“是哪裏不舒服?”

楚茗摟着香軟的她,很滿意她的乖順。傍晚夕陽的光,越發紅了。卻聽到門口水霜月在叫:“姐姐開門!怎麽關了大門啦!”

水梅疏還是不敢動,小聲問楚茗:“你現在好了些麽?”

楚茗唇邊的笑意一閃而過,松開了她。看着她紅透的面頰,一本正經地道:“你身上的香味,能讓我安神。那浴桶沫子代替不了這味道。方才我出手動了內力,以後要多多勞煩表妹了。”

水梅疏的耳朵都紅了,卻輕聲道:“你帶傷出手,都是為了救我。若能助你,我義不容辭。你太客氣了。”說着,她跳起來跑去給妹妹開門。

楚茗看着她的背影,勾唇道:“多謝表妹的照顧。”

水梅疏把水霜月放進來。妹妹驚道:“姐姐,你的臉好紅!”水梅疏含糊道:“太熱,曬的。”姐妹倆走過了照壁,水霜月看到了庭中倒着幾個大漢。

水霜月一愣,轉頭就奔向照壁後面拿鐵鍁。她怒道:“姐姐!他們又來欺負你了嗎?”

水梅疏看她小小的人,氣勢洶洶要為她出頭的模樣,既覺溫暖又覺好笑,忙道:“別忙,他們現在動不了了。”

水霜月這才走過去看着他們慘狀,哼道:“叫你們老來欺負我姐姐!”

卻聽屋裏楚茗一咳嗽,道:“回來,我們料理了他們。”

那幾個歹人倒在地上,痛得身下都是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們聽到楚茗的話,吓得抖得更厲害。可惜卻沒法開口求饒。

姐妹兩人進了裏間。只見楚茗在榻上半閉着眼睛道:“殺了不好埋。一會兒照我說的,以方才的香料沫子為主方,配一副香藥出來。自然能把他們料理妥當。”

水梅疏一看到他,就想到方才夕陽下他擁着自己的模樣,不由垂下了眼睛,心裏亂亂地應了一聲。

水霜月站在楚茗跟前問:“是你打倒那些壞人嗎?表哥,你真厲害!”

楚茗擡起手,輕輕放在她的頭發上揉了一揉。

水梅疏看他雖然沒有笑,但是整個人卻沒有了方才那讓她喘不過氣的壓迫感,看上去十分溫柔。

楚茗讓她将莊子中的草藥,田中能收集到的各種草木,都拿了一點兒來。他看着他們仔細想了想,拿出一個替代的香料方子。

水梅疏按照他說的方法。将這些草木稱好了分量,剁碎了,再細細地搗爛,合水成泥,再上鍋隔水蒸了半個時辰。

晚霞撒遍院中,如血色籠罩。那香丸做好了,給院中歹徒一人吃了一丸,還剩下十幾枚。楚茗叫裝到瓶子裏拿給他。

水梅疏有點緊張:“這樣就好了麽?這香丸有什麽用?”

楚茗的眼中閃過血色,微笑道:“馬上他們穴道就解了,可以說話了。你推開窗戶,我跟他們說話,你就知道了。”

卻聽庭中的歹人開始有氣無力地痛得哼哼。水梅疏推窗一看,他們真的能動彈了。

楚茗道:“這方子因陋就簡,用了不少替代草藥。正好拿他們試一試。若不管用,那就殺了吧。”

他問道:“派你們來的人是誰?他是怎麽吩咐的?”那幾個人方才還在哼哼,忽然像失了神志一般。

他們坐了起來,眼神呆滞地道:“是大長公主府的王安德管事。他讓我們好好拷問地契所在。若實在強硬不吐口,就抓回她去,把這宅子仔細搜一遍,再燒掉。不能落到別人手中。”

水梅疏吓得背上都是冷汗。不料他們這麽喪心病狂,若不是楚茗在,今日她便要家破人亡。

“什麽地契,這般要緊?”“王管事只交待說,是靠着谷地的十幾畝地。”楚茗以眼神問水梅疏,水梅疏搖搖頭,她的地都典賣了,家裏什麽地契都沒有了。

楚茗接着問:“會游泳嗎?”那幾人回答會。楚茗看着他們,他們的眼白開始發紅,知道這是起了效果,慢慢道:“你們現在出村,繞個圈兒,跳進百花溪裏,游半裏地之後,再上岸,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忘記。”

水梅疏驚訝地看着那幾個大漢晃晃悠悠爬起來,出了門。水梅疏問:“那香丸到底是什麽?”

楚茗閉上了眼睛道:“古有返魂香,能讓人起死回生。這是根據返魂香而來的方子,叫失魂香,能混亂神志。去黑市買,一枚也得十兩黃金。意志越堅定,效果越差。但他們顯然抵抗不了。”

水梅疏驚道:“十兩金?我家地裏的花草,經過這樣一搗鼓,就能賣這麽多嗎?”她又一次怪自己為什麽沒好好讀書。她忍不住輕聲問楚茗:“你能教我用花草制香的本事嗎?”

楚茗唇角勾了勾,他方才說那麽多,就是要引她說這句話。他如今身受重傷,在他的人找過來之前,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情況。

他已經不能再出手,總得備一些香藥防身。他閉眼說一聲好,就安靜地睡過去了。

入夜了,此刻百花山上,毓景花莊之中,香煙騰起。

娴毓大長公主斜着身子歪在象牙塌上。朱瑾色大袖常服上五彩的金龍紋熠熠發光,挽着挑心髻,釵環全無,卻明豔無比,國色天香,一點也不像四十多的人,看上去還是個雙十女子。

她望着跪在地上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那是她的小女兒薛淩,現在哭得眼睛都腫了。娴毓罵道:“天下男人死絕了嗎?你做下這等事?還哭?再哭就繼續打。”

薛淩生得十分明媚,越哭得兇了:“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時楚茗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娴毓聽得心頭火氣,伸腿便踹她,衆宮女忙上前攔住。她怒道:“丢人現眼的玩意兒!爺們兒不喜歡你,你就下藥,你以為時楚茗是誰?時楚茗是當今天子!不再是你随意拿捏的人了!”

薛淩捂着紅腫的臉道:“時楚茗是天子,我要當皇後!娘,你要肯讓我當皇後,我還用得着這樣嗎?他,他也就不會掉進百花溪了。娘,快讓哥哥把他找回來!”

娴毓看着女兒就生氣:“你還犟嘴?與你說過多少次了,時楚茗翅膀早硬了!若不是看我養大他的一點兒情分,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你蠢透了,這次讓他們有機會刺殺皇帝!皇帝活着回來,一切好說。回不來了,你去跳百花溪吧!”

她蹲下來看着哭泣的小女兒,冷冽地說:“時楚茗不喜歡女子!他讨厭女子的味道!你會喜歡一個碰一下就會讓你起疹子的人嗎?”

薛淩正要哭不哭的時候,卻聽門口有人報:“将軍的信鴿來了!”

薛淩忙問:“是不是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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