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長公主站起,接過了信鴿,打開信鴿腿上封的信。她看了卻怒道:“無用!”薛睿說,他已經搜了周圍山林鄉村,一無所獲。短時間之內,是找不到時楚茗了。讓她早日跟太後聯絡,早做打算。

娴毓一怒,衆人都跪地不敢再說話。薛淩又哭了起來:“他,他武藝高強,他過去經歷了那麽多次刺殺,不是都沒有事兒?這次怎麽會死!天子不是受上天保佑嗎?”

娴毓看着女兒,無奈的嘆氣道:“你……”薛淩是小女兒,她嬌慣了些,竟養成了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一點兒也不像她姐姐。

想到半年前遇到海難失蹤的大女兒薛冰,大長公主只覺心又疼了。

聰慧能幹的大女兒不在了,小女兒又是這般模樣,還有那個時時想着壓皇帝一頭的兒子。沒一個省心。

她嘆道:“明日一早,我就進宮,跟太後商量。國不可一日無君,先瞞着這消息。你別哭了,再哭下去,時楚茗沒死也被你哭死了。”

經過幾日休養,楚茗終于不會在夜裏發熱了。他每日指點水梅疏半個時辰,教她一些基本制香知識。

他以她家中種植的花草,講一些辨析香料,各種花草的功用,淺淺談君臣佐輔,香味該如何融合。

他半躺在床上,聲音低沉悅耳,一樣一樣講得深入淺出。

水梅疏平日讀書總覺得頭疼,但此時聽他半閉着眼睛娓娓道來,她卻總覺得聽不夠。恨不得他能再多說一些。

楚茗睜眼望着她:“懂了?”水梅疏明白今天的時辰到了,她點點頭,戀戀不舍地站起來。

楚茗長長的睫毛覆在白皙的臉頰上,上午明亮的陽光照在他臉上,越發顯得俊逸非凡。

他眼皮一動,水梅疏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楚茗眼中笑意一閃。他知道她總在偷偷看自己,自己閉上眼睛的時候,她就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他道:“被子的香味兒沒有了。聞不到香味,昨夜我沒睡好。”說着,他很自然地扯過了她的袖子嗅了嗅。

水梅疏耳朵已經紅了。楚茗雖是貴公子,倒還算随和,不難養活。各樣用具,只要幹淨就好,吃食也一樣。

可他卻十分挑剔氣味。又只喜歡自己身上的淡香,着實令她煩惱。

她垂首輕聲道:“昨日不是剛換了被子麽?才蓋了一夜,就又味兒散了麽。”她昨天剛将自己蓋的被子換給他。

他嗯了一聲,手指微動,很想摟過她來嗅一嗅。她身上的香味極淡。

蓋着她柔軟的單被,被熟悉的香味包圍,他這幾日睡得十分安穩,比在家中還好。

他又習慣性地摩挲了一下手腕,又忘了他已經失了香珠了。他睜眼望着她,幸虧她整個人比香珠管用。

他的手松開了她的袖子,卻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近了自己。

看着她的眼睛道:“外傷好治,內傷難愈。唯表妹身上香氣可解。表妹不是說過事急從權麽?為了治傷,今晚……”

水梅疏心中一跳,她猛然抽回了胳膊。她向後猛退,滿面通紅,期期艾艾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了……我會想法子……”

說着她就好像逃一樣的離開了他的床邊。楚茗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幽深。

水梅疏在隔壁房中将中衣褪下來。最近她十分費中衣。家中常穿的都撕了布條為楚茗裹傷。

最近也沒時間裁剪做中衣,幾日後就交接荷葉,她只得順道去集上多買一些回來應急了。

她手指翻飛,将中衣疊成了個方勝模樣。雪白的柔軟中衣發着柔和的光。

她又告訴自己一遍,這都是為了救人,臉上的紅暈還是不散。

楚茗捏着那小巧的白色方勝,溫熱的,還帶着她身上的體溫,散發着令他安心的熟悉香味。

她還真是機智,只是這與他想的不同。

他唇角一勾道:“中午不要炖雞湯了,那味兒,啧。”

水梅疏驚訝地望着他。這幾日為了照顧他,她将賣荷葉的訂錢,花的跟流水一樣。藥不敢大張旗鼓買,但是鳜魚肥雞,各種鮮美補湯日日不同。

她道:“今日鍋上還炖着雞,我方才剛去嘗了嘗味兒,口味很好啊。可是鹹淡不合你的口?”

楚茗沒料到她會直接反駁他,感覺很奇特。她極少違逆他,而他在家中更是說一不二。

他道:“還不如菜粥。”挑眉:“表妹對自己手藝這般自信?”

水梅疏還沒說話,水霜月正進來了,聽到這句,她立刻道:“對,我姐姐做飯最好吃了!前年她還給壽宴當過掌勺主廚!流水席,擺十六件簇盤,大家都叫好!當然最好吃的是定勝玫瑰糕!”

她想起了定勝糕的滋味,吞了吞口水:“姐姐,我早起去看,田裏玫瑰長得可好了!”

水梅疏對她的做飯手藝很自得。這幾日她更是花了許多心思為楚茗做飯,沒料到會被他挑剔。

聽到妹妹誇她,她卻又欣慰又酸澀。往年此時,她會天天做定勝玫瑰糕給妹妹。

可今年家裏什麽都買不起,沒油沒糖沒糯米。

她摸了摸妹妹的頭,道:“那你去摘些玫瑰回來。我給你做玫瑰糕吃。”又轉向楚茗道:“山野之間,沒法比公子府中,還請擔待。”

楚茗越發覺得有意思了:“表妹莫非生氣了?如何又喚我公子了。”水梅疏臉一紅,覺得自己不夠沉着:“并沒有。”

楚茗終于正色道:“我不愛葷腥。倒覺得那野菜粥很有滋味。”

水梅疏眼睛亮了一亮:“原來如此。但表哥要養傷,還是要吃些肉類。這幾日我沒下田,家裏野菜沒有了。若想吃菜粥,一回兒我去地裏挖一些。”

水霜月忙道:“姐姐我去挖吧!”

水梅疏搖頭:“你認不全野菜,上次就挖回來莎草,那不能吃。”

水霜月吐吐舌頭。楚茗在一邊若有所思問:“莎草,可是香附子?”

水梅疏點頭,好奇問:“鎮上藥鋪收,但要炮制一下,難道也可以制香麽?那味兒是很濃烈。”

楚茗道:“不錯。看來此地草木種類繁多。我想去田中看看還有什麽品類可以用了。”

水梅疏忙道:“你傷口還沒長好,若走這麽長路,恐怕又會裂開。”

水霜月大聲道:“姐姐,我們不是為了運荷葉,剛租了馬和板車嗎?讓表哥坐板車去。”

水梅疏擔憂道:“雖則在李叔夫婦面前露了臉。但他是外鄉人,不摸我們的底細。若是現在出去撞到村裏人,洩露了行蹤,就不好了。”

楚茗道:“無妨,又忘了我是你表哥了?這裏薛睿搜過了,暫時還安全。還是,表妹你不想讓我出去?”

水梅疏确實想讓他一直躲在家中,等傷好一些能行動了,就馬上離開。兩人本就萍水相逢,其後各奔東西,各走各的路,如此最好。

但看楚茗的模樣,他真沒有什麽通緝犯的自覺。每日神情輕松,好像來郊游的一般。水梅疏無奈道:“好。”

七月田間,草木被日頭蒸出濃烈的芳香。楚茗躺在鋪滿厚厚稻草的板車上,懷中的方勝在烈日下一烤,幽幽的香氣也更濃了幾分。

他支起一只胳膊,看着道路兩側的各種雜草,以及那一望無際的田中開滿的各色繁花,自語道:“此間景象,确實是盛世太平。”

水梅疏頂着正午的烈日出來,又挑了個遠一點,但人少一點兒的路,就是想路上少碰到幾個人。運氣還不錯,他們馬車一路過來,都沒有碰到一個人。

這個節令,荷葉剛收,田裏除了玫瑰,也就是一些鳳仙花、金盞菊、雞冠花、孔雀菊之類的雜花。扶桑和紫薇要再過幾天才采摘。

田裏活兒不多,晌午大家都回家吃飯去了。只是楚茗每看到一種草木就要停下來采一樣,走的快不了。倒是水霜月從馬車上跳上跳下,幫楚茗收集花草,玩得開心得很。

水梅疏聽楚茗感嘆太平盛世,一直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一點兒。她扭頭看了一眼埋在稻堆裏的那俊逸的青年。

他怎麽就走上造反這條路呢?從前朝諸王之亂起,這快二十年間,造反的人都失敗了。他如此年少有為,若為此搭上性命,太過可惜了。

她輕聲道:“是,這三年來,年景越來越好。世道安定,我們花莊的花才賣得好。若非父兄遇險,家裏本不會陷入困頓。”

“你!是你嗎?”水梅疏聽前面有人喊了一聲。心中一咯噔,眼看快到她們的花田了,怎麽這個時候蹦出人來了。

她臉上依然蒙着面紗,扭頭去看着前面的人。只見那人穿着一件深灰交領長衫,帶着儒巾,看上去身子十分單薄。夏日田埂中清風拂過,長衫飛舞,他顯得越發瘦了。

水梅疏眼神不好,離得遠了,就看不清楚人的面目。看這人模樣是個秀才,只是看不清是誰。她颔首致意,馬車并沒有停下。

水霜月看到了那人,卻哼了一聲,面上都是怒意。水梅疏俯身悄聲問她:“那是誰?你認識?”

楚茗躺在車中,盯着那人看了兩眼,見是個瘦弱清秀的秀才,他從沒見過。他們的車子已經擦肩而過。

那秀才卻忽然發足狂奔,從車後追了上來,喊道:“阿梅,你如今,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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