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梅疏一愣,要停下馬車。水霜月卻怒道:“姐姐,咱們走,別理他!”水梅疏小聲問:“到底是誰啊?”

那秀才已經伸手攀住了板車。楚茗躺在板車中,看到他捏着板車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指甲都青白了。知道他心中十分激動。楚茗皺了皺眉頭。

那秀才的眼睛都在水梅疏身上,根本沒看到板車厚厚的稻草中還躺着一個人。

水霜月扭頭對那秀才道:“走開!你退了我姐姐的婚,不是好人!把我們的魁星像還回來!”

楚茗的眼神變得極為鋒利。而水梅疏握着缰繩的手,微微一顫。原來是景金川。他是這個模樣麽?去年花朝,她隔着河遠遠看了他一眼,依稀不是這模樣啊。

她努力回想着那時候看到的人。根本和這秀才對不上號,倒是跟另一個模糊的人影有點像。她一時想不起來。

景金川似乎壓抑着情緒,臉上看起來依然鎮定自若。他死死盯着她的背影道:“阿梅,我去歲考中了就一直在縣學中,不曾回家。不知道你的事兒。你如今,你如今可還好?若……”

水梅疏覺得現在這樣子不是個事兒。遇到人就不好了。她停住了馬車,跳下來走到他跟前。

楚茗的眸子動了動。水梅疏對景金川行個禮道:“景秀才,你高中案首,以後三元及第指日可待。我祝你前程遠大。如今既已退婚,就再無牽扯。秀才回去吧。”

景金川聞聽他的未婚妻深入簡出,十分賢淑。如今她确實聲音柔軟,可說話卻幹脆利落,出乎他意料。他頓了頓方道:“阿梅,是我對不住你。我們幼時的情誼……”

楚茗眸中現出怒氣。退了姑娘的婚,還來談情誼。也配三元及第?

卻聽水梅疏輕聲道:“景秀才,婚約是當年父輩搭伴逃難之時定下的。彼時我也不過三四歲。六歲後你我就再沒見過面。孩童玩鬧而已,真沒什麽情誼可言。莫要再提。”

景金川沒想到,她戳起心窩來,會這麽痛。她自然是沒再見過自己,可自己卻多次來百花村偷偷看過她。在他心裏,他的妻子非她莫屬。豈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面上不變,眼中的神色卻更加痛苦:“阿梅,我知道你日子定然艱難。我知道你怨我……”

水梅疏見他還是牽扯不清,也不由怒了:“不錯。我有怨。卻不是為了什麽情誼。自你去年高中之後,你們家就開始暗地遞話來,說我配不上你,索要高額嫁妝。我父兄為了湊齊這份嫁妝,才會铤而走險,出海去搏一把,不料卻遇上海難。”

景金川的臉色刷白:“這不可能!我父母是擔憂水家得罪了大長公主才退的婚。他們不會如此的,定是有誤會!”

水梅疏忍住了淚,輕聲道:“有沒有誤會,你回去問他們。這是前些日子,我去借貸,你父母親口對我說的。如今你我兩家,再無絲毫恩義。我與你無話可過。”

景金川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他終于沒法維持表面的平靜了。

水霜月聽了姐姐的話,她嚷道:“你們景家忘恩負義!我爹爹說,當初逃難相逢,我爹把一半口糧給了你們家,你們才能活命。現在居然這麽壞!你走開!”

景金川已經面無人色,依然道:“我自會查證。無論如何,退婚一事,是景家有愧。我此來原是聽到了岳父……伯父和世兄的事兒。你恨我,是應當的。我這裏有十兩銀子,你一定要收下。我會竭力補償你。”

水梅疏微微一愣。難怪父兄那般看好景金川。他倒與他家人不同。

只是姻緣結的是兩家人,景家父母涼薄寡情,自己斷不能嫁入那樣的人家。他如今功名在望,也不會為她與家庭決裂,背負不孝之名。

終究,非她良偶。

楚茗一直盯着她看,将她眼底閃過的黯然看得分明,他只覺心口湧上一股郁氣。

水梅疏垂下手來,不打算接那銀子,輕聲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吧。”

景金川還打算再說,卻聽田埂那頭有人喊道:“是阿梅嗎?”

他們定睛一看,原來是他們的幫工江立勇。江立勇看到那秀才拉住了板車,好像起了糾紛的模樣,擔心水梅疏吃虧,忙跑了過來。

卻聽稻草中嚓嚓作響,一人慢騰騰地坐了起來。

那秀才和江立勇都大吃一驚。他們竟沒發現板車中還有個人。見楚茗一身布衣,卻依然眉目如畫,俊逸潇灑,器宇不凡。不由驚疑不定,同時問道:“你是何人!”

水梅疏方才情緒激動,也把楚茗忘到了腦後。此時方微微有點緊張。

水梅疏脫口道:“我表哥。”

楚茗同時回道:“未婚夫。”

兩人互看一眼。這怎麽能說兩岔了,水梅疏忙改口道:“未婚夫。”楚茗卻面無表情地同時道:“表哥。”

兩人對視一眼,楚茗眼中浮現起一絲笑意。而水梅疏只覺十分尴尬,又擔心露餡兒。她看着對面呆滞的景金川和江立勇,不顧臉頰微紅,繼續圓道:“是表兄,也是未婚夫。”

而景金川聞聽此言,方才蒼白的臉上已無人色。江立勇也十分納罕,這位表哥未婚夫,從哪兒蹦出來的。

楚茗看着景金川,目光如同利箭,冰冷無比,道:“阿梅已經許了我。今日容你把話說明白,以後你再來糾纏,我就取了你項上人頭!”

江立勇大駭,這表兄不知何等人,身上殺氣好重,看年紀輕輕,俊美不凡,竟像是手上有人命的殺神。

那景金川在楚茗這樣極大的壓力之下,卻一步不退。

他只是面如土色地看着水梅疏。看着水梅疏望着楚茗流轉的眼波,兩人之間莫名的默契,心中劇痛。

他輕聲道:“阿梅,日後若有難處,便給我捎封信來,我會盡我所能地幫你。”

楚茗還第一次見這樣不怕死的人。眸光更冷:“她的事兒,自有她的夫君我來操心。與你不相幹。你一個讀書人,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景金川眼神一變,他盯着楚茗閃過一道戾氣。水梅疏看他的模樣,十分擔心會打起來。楚茗如今身份見不得光,她有點心虛。

她伸手拉住了楚茗,道:“我們走罷。”

景金川看他們雙手交握,不避嫌疑的模樣,他只覺眼中要滴下血。再不逗留,轉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水梅疏看着七月繁花之中的單薄背影,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卻覺得手臂被拉了拉,她轉頭,楚茗眉梢微挑道:“娘子我們走吧。”

水梅疏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這聲娘子在喊她。七月正午的烈日曬得她頭都有點暈。她只覺楚茗唇邊的微笑,似乎與田間草木的清芬一起将她柔柔地環繞起來。

她瞬間臉紅,想要甩脫了他的手。卻被他緊緊拉着。江立勇見他們眉目傳情的模樣,心中也為水梅疏高興,立刻道:“我來趕車吧!大姑娘也去坐車吧!”

楚茗點頭:“有勞。”眼睛盯着她,不容她離開。

水梅疏身子僵硬地挨着他,坐進了板車上鋪着的蓬松稻草之中。

他的手始終緊緊拉着她,不肯放開。

車轱辘滾動,水霜月時不時回頭好奇地看着他們倆人。

水梅疏回神之後,用上幾分力氣,想抽回手來,但是楚茗緊抓不放。水梅疏沒有法子,只能摘下面紗,對他無聲道:“放開我,他已經走了,看不到了。”

楚茗緊緊握着她的手,眯着眼睛,躺在她身邊。

他只覺天上的太陽明晃晃的,她身上的香味随着清風飄過來。她就這樣待在自己身邊很好,他不想讓她離開,裝作沒看懂她的口型。

水梅疏只能俯下身來,在他耳邊極輕地道:“快松開我。你到底要做什麽?”

楚茗只覺耳邊似乎有極為柔軟溫熱的觸感擦過,他握着她的手又緊了緊,忽然望着她無聲地笑了。

他忽伸手,按住了她的後頸,不讓她動彈,在她耳邊極輕地道:“你問我,我到底要做什麽?方才我什麽都沒有想。也沒什麽想做的。你若想要我做什麽,我定然會讓你滿意。”

他的手臂攬上了她的腰肢,還是那般嬌軟溫暖。她只覺他唇邊的熱氣撲在她耳邊,不由又羞又驚,掙紮起來。

卻見他微微松開了一點手,他讓她的臉轉過來,兩人挨得極近,彼此對視着。她能看到他幽深猶如夜空的眸子。

他輕聲問:“被退婚那麽難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可曾想過,再結一門親?”

水梅疏望着他的眼睛,她的臉如火燒。只見他凝視着自己,他俊逸的面頰,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問出話之後,就松開了對水梅疏的鉗制。可水梅疏卻好像沒有發覺,她不再想掙紮着離開他。他的心中很滿意。很好,就這樣。

水梅疏怔怔地望着他,心中不斷回旋着他的話。

有沒有想過再結一門親?

你為什麽這麽問?

作者有話要說:小天使走過路過加個收藏吧~謝謝大家啦

感謝小天使“我快遞到了嗎”的一瓶營養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