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楚茗凝視着她,她含着淚的模樣,嬌豔柔軟,他手下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取了她的性命。她這般美麗,又這般脆弱。
一個普通農家女孩兒,真的有這般的勇氣嗎?他不想去想,也不想去追究。無論如何,是她冒着危險安撫了他。
楚茗眼神沉沉道:“你為什麽不怕我?什麽不和大家一樣離我遠一些?這樣很危險,下一次你記得看到我這個模樣,要離得遠遠的。”
水梅疏不知為什麽從這些話中聽出了他的六分關懷,三分怒氣,還有一分暗藏的苦。
她忍着羞澀望着他輕聲道:“你不是将我當成你的藥麽?莫要諱疾忌醫……”
他終于忍不住伸出手臂緊緊摟住了她,沙啞着嗓子在她耳邊道:“我看你哥哥把你養傻了。看話本子還要看潔本。什麽都不懂,可不成。你親哥不在,就表哥來教你好了。”
說着,他的溫軟火熱的唇瓣,從她耳邊擦過。她再也忍不住唇間的低吟。那一聲婉媚的輕呼從紅唇間流瀉而出,兩個人都不由一震。
水梅疏雖于此事不甚了然,但也并非全然不知的孩童。輕吟出聲,就羞得渾身皆粉,一推楚茗,就從榻上滾了下去。
楚茗不提防她忽然這般,看她羞得厲害,自己也心跳不已,不由松開了她。沒料到她竟要滾到地上,忙伸臂又拉住了她。這一番折騰,他真正地牽動了傷口,瞬間淡淡的血腥氣飄了出來。
水梅疏嗅到這味道,方才那混亂的神志立刻清醒過來。她忙就勢站起,按着他的肩膀:“你別動。我看看,是不是傷口又不好了。”
水梅疏忙給他包紮裹傷,又抱怨他總是不肯老實養傷,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好。
這一番折騰,方才兩人之間那玄妙的氣氛便蕩然無存了。
楚茗看着她,眸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溫柔。她跟他說話,越來越随意,态度也越來越親密了。好像他們真是兩小無猜的表兄妹。
楚茗想到自己真正的表兄妹,薛睿和薛淩兩個人。他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冷光。
此刻毓景花莊之中,薛睿兩眼都是血絲,他手中拿着馬鞭,馬鞭上鮮血滴滴,地下是被抽的面目全非滿身鞭痕的時楚葛。
他扔下馬鞭,又狠狠踹了時楚葛一腳,時楚葛嘴被堵着,喊不出聲來。只聽咔嚓一聲,應當是肋骨斷了幾根。
他對左右道:“再關他三天,再把他還給臨王!死不了就行了!”
薛睿英俊的面頰上都是憤怒,他沖進了大長公主的居所。卻見大長公主摟着他的小妹妹。薛淩的面上有一道長長的劃痕,幾日了還沒有愈合。脖頸中裹着白布,顯然也傷到了。
薛睿看着妹妹,眼中閃過心疼,轉頭對他母親娴毓大長公主道:“公主,淩兒傷成了這般模樣,怎麽能就這麽放時楚葛回去?我要了他的狗命!”
娴毓還沒說話,薛淩看到哥哥,立刻沙啞着嗓子道:“表哥呢!你找到他了嗎?”
薛睿怒其不争地盯着她看了兩眼,沒好氣地道:“時楚茗哪裏好了?你怎麽就被迷成這個模樣?他不過就一張好皮相騙人,他那冷冰冰的怪脾氣,一翻臉就殺人如麻。神憎鬼厭,也就你們這些膚淺的女人,每天幻想能當皇後。”
薛淩怒視着他,又拉着大長公主道:“娘,你看哥哥!他就沒想把表哥找回來!娘親,你要讓我去找,我早就找到人了!”
大長公主看着怒氣沖沖的兒子,又看看在懷裏撒嬌的小女兒,覺得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她甩開薛淩扯着她的袖子站了起來道:“你們兩個,能不能懂事一點兒?”
她看着兒女,嘆氣道:“難道非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你們才能知道如今的皇帝,是你們倆招惹不得的人嗎?”
薛淩還沒有說話,薛睿怒了:“公主,時楚茗不過是我們公主府飨客歌姬生的崽子,有什麽……”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在他面上。大長公主淩厲的鳳眼睜大了,看上去竟有幾分殺氣:“薛睿!你再提這件事,我就找韓承業,讓你去九邊做個小兵!你……”
薛睿捂着臉,看着母親,忽然冷笑起來道:“公主,你們做的,我說不得?去九邊就去九邊!我正求之不得!時楚茗可以殺敵揚名,我也可以!他從小到大,都被我按着揍,難不成我還不如他嗎?”
大長公主還沒說話,薛淩就喊起來:“哥哥,你又胡扯吹牛了!自從表哥學武,哪一次大考的時候,你打得過表哥?”
薛睿看着揭短的妹妹,一臉冷厲的娘親,他只覺怒火更甚道:“好!好!時楚茗是你們心肝寶貝,我是後娘養的!好妹妹,怎麽不問我們娘親,你這麽喜歡時楚茗,她為什麽堅決不肯把你嫁給時楚茗!”
大長公主氣得又揚起手來,這次薛睿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薛睿看着她的鳳眼冷笑道:“公主,你怎麽不告訴我妹妹,為什麽她不能當皇後?”
薛淩看着娘親和哥哥彼此怒視,好像一對殺紅了眼的鬥犬,即便像她這般沒心沒肺的,也不由打了個寒戰。
她拉了拉母親的裙角:“娘,莫非,那個傳言是真的?表哥不是大舅的孩子,是我爹和那歌姬生的?”
大長公主顧不得跟兒子對峙,猛地回頭,瞪着女兒斥道:“誰說的,你就該把他的舌頭剁下來!你平日裏的威風呢?怎麽能讓人這般诋毀皇帝?”
薛淩看着娘親和哥哥驚訝的目光,她垂下眼睛,小聲道:“是時楚葛那個王八蛋……那天襲擊我時候說的。”
大長公主和薛睿同時覺得心一痛。薛睿松開了手,大長公主将小女兒摟在了懷裏道:“你實在太糊塗。本宮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混淆皇室血脈。時楚葛胡吣,你怎麽就信了。”
大長公主擡頭狠狠瞪着薛睿。薛睿臉色一白,他握緊了腰間的佩刀,轉身就走,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話:“好!既然時楚茗不是我親兄弟,那就更好了!我趁他病要他命!大長公主,你可以再挑個皇帝換了!”
娴毓大長公主和薛淩齊聲喊道:“不許你殺他!”
薛睿頓了頓,一言不發地沖了出去。跟着他的士兵們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他們還在喝水,就見薛睿沖了出來,沖他們喊道:“上馬!繼續找!”
士兵們忙呼哨一聲,就紛紛上馬。卻見門口來了一隊人馬。當先的人,四方臉颌下微須,目光如電不怒自威,穿着紫雲罩甲,魚鱗暗金甲。正是理國公太保秋克忠。
他看到薛睿眼前一亮,也不管他臉上怒氣未消,就打馬過來問道:“赤龍衛來百花山了,他們人如今在哪兒?”
秋克忠是太後哥哥,随皇帝征戰有功,特加封太保,年來風頭正勁。薛睿雖然十分看不慣他,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也不得不躬身回話道:“未曾見,末将不知。”
秋克忠目光一閃,盯着他道:“真不知?那你是這裏主人,你地皮熟,我就跟着你看看這百花山!”
薛睿只覺這老狐貍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盤算。他這次就是聽說赤龍衛在百花山出沒,所以覺得皇帝必然也還在山中。他才匆匆忙忙趕回毓景花莊,沒想到聽到時楚葛襲擊妹妹,他就先去暴打一頓了時楚葛。
他心中冷笑,秋克忠平日裏亦步亦趨地跟着時楚茗,一幅忠心模樣。可這次時楚茗遇險,他卻直到聽到赤龍衛出動的消息,才從京城出來。明明他一直在觀望,現在倒着急搶功勞了。
薛睿冷冷道:“下官另有要事,沒法陪理國公玩賞了。理國公既來了,就去看看我母親。你要找赤龍衛,我母親也許知道消息。”
秋克忠哈哈一笑,卻縱馬跟薛睿并肩道:“不了。娴毓又不待見我,我不去惹她讨厭了。明銳将軍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薛睿冷冷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了主意。他冷淡道:“國公随意,末将公務在身,沒法與理國公敘談了。”他說着馬鞭一揮,一提缰繩,就策馬狂奔起來。他手下的人,都訓練有素,也一聲呼嘯,随他而去。
理國公早有準備,在薛睿縱馬的那一刻,也立刻調轉馬頭,跟了上去,竟沒有被他抛下。他在馬上笑道:“不錯不錯,年輕人就是有朝氣!”
薛睿在馬上咬牙,只能狠狠一抽身下駿馬:“快點兒!北北”以他們駿馬的腳程,很快就會經過百花村。
此時百花村中。夏日上午,陽光炎熱,風吹過,枝葉缭亂,映在階前,透過門簾,在屋內青磚地上搖晃着。
水梅疏正将那些晾好的中衣收起來,中衣上都染有淡淡的香氣。她本來覺得這樣就足夠了,可是今日看楚茗的光景,她又有點猶豫。
她的眼前浮現起楚茗身上的傷痕,他發着微光的漂亮身軀。她臉一紅,又覺心痛,輕聲道:“不知你過去受了多少苦楚。才會走上現在這條路。”
在另一邊正房中的楚茗,正随意地翻着香譜,耳朵卻留意着女孩兒那邊兒的動靜。
楚茗聽到女孩兒這句話,不由停下了手指。他內心翻滾着。他習慣了被人厭惡、嫉妒、憎恨、渴望,但這樣的憐憫,卻極少體驗。
正在此時,卻見水霜月一頭是汗地跑了回來,喊了一聲:“姐姐!我在學堂,看到山上馬匹的煙塵,我就抄小路往家跑。官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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