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14)
玠舉杯,“那就等你凱旋,早日風風光光的娶了六妹妹。”
“我也盼如此!”徐朗一飲而盡。早日迎娶……能有多早呢?十五歲?十四歲?甚至十三歲?若是賀家能同意,現在娶過門更好,養在自己身邊就不用擔心旁人觊觎,哪怕一年到頭的看得見碰不着也不算苦。
想起在江南時朱成钰的色心和君煦那毫不掩飾的套近乎,徐朗就覺得心裏別扭。如今琳琅越長越好看,京城中親貴子弟雲集,誰知道會有多少人打她的主意?雖說已經訂了親,但一天沒把她娶到身邊,就一天不能放心。
他暗自失笑。從沒想過他也會有這樣的一天,為了個姑娘牽腸挂肚,這感覺,甜蜜又煎熬。
一壺送別的酒飲盡,那頭琳琅和徐湘也話別完了。
兄妹倆此行都是輕裝騎馬,徐家的幾名随行護衛已經牽馬在那裏等着了。徐湘是性格爽利之人,高高興興的道別,縱身上馬,對漠北的旌旗滿含期待。
徐朗多少有點英雄氣短,走到琳琅跟前,小姑娘俏麗在春風裏,那十裏春光半點都比不上她的美豔嬌甜。心裏很想抱一抱她,甚至像在停雲居那樣親一親,可惜身邊的人太多,他只能強忍着把手背在身後,躬身低聲道:“六妹妹,別忘了賭約。”
“不會忘的,徐二哥到了那邊千萬要保重。”琳琅聽徐湘提了漠北的情勢,心裏畢竟擔憂,對那賭約也不再介意了。
徐朗點了點頭,将她的容顏聲音全都烙刻在腦海裏,而後又道:“等我帶濤石回來給你。”看到她眼中陡然盛氣的光芒時,忍不住微笑,而後大步走過去,翻身上馬。
她會盼着濤石,自然也會盼着他回來,那這半年裏,總會記挂他。
馬隊絕塵而去,漸漸的變作黑點。賀衛玠帶着琳琅回到馬車邊,好奇問道:“他剛才跟你說什麽?”
“他說……”琳琅鑽進車裏,回身對着賀衛玠燦爛一笑,“我不告訴你。”
那個賭約算是個秘密,就像,在停雲居的那個偷吻一樣。
難免就有點偷着樂,再想起徐湘說廣安郡主托她給徐朗送了一幅畫時,心裏竟會覺得有些介意。果然那天徐湘的猜測沒錯,廣安郡主還真是看上了徐朗,那幅圖應該就是裴明溪所畫的《春花馬球圖》吧?
可憐廣安郡主只顧着送畫,哪裏知道徐朗早就看了裴明溪的不少畫作,對裴明溪的行筆風格頗為了解。那幅圖落在徐朗眼裏,恐怕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誰的手筆,真是枉費廣安郡主一片心機呀……
雖然覺得不太厚道,琳琅還是有點幸災樂禍。這件事也不必戳穿,徐朗要等半年後才會回來,那時裴明溪已經進了畫院,廣安郡主恐怕後悔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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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的心情被沖淡了不少,一路賞着道邊春景,琳琅甚至哼起了小調。
因徐賀兩家定了親,琳琅的婚事早早就有了着落,秦氏自然也不必再去參加各種名目的宴會來相看未來的女婿,倒是輕省不少。既已有了人家,她多少也會限制琳琅,讓她少參加那麽名目繁多的宴會,免得不小心沾了是非,反而麻煩。
琳琅樂得不去應付那些貴婦們,徐湘走後京城就只剩裴明溪跟她最好,三五不時的一起去個書館,或是纏着賀衛玠去丹棱街上走一趟,且每月還有六天花在天麟峰的溫泉上,日子竟是意外的充實。
五月的時候得到消息,裴明溪如願進了畫院,能跟着皇家禦用的畫師們學藝了!這消息令琳琅大為振奮。不過裴明溪入畫院後就忙碌了許多,琳琅這頭又有秦氏加的許多功課,倒是很難見面了。
夏天悄然無聲的過去,琳琅個頭長了不少,在秦氏的嚴厲教導下,漸漸的也将貪玩的性子收了許多。七月的時候賀瑾瑜嫁往江南,賀璇玑那裏也傳出消息——嫁入莊家将近一年之後,賀璇玑懷孕了。
☆、59|59
賀璇玑有孕的事情讓琳琅很振奮。像衍國公府那樣的人家,最重視的恐怕就是子嗣,瞧莊夫人不像是刻薄刁鑽故意為難人的,賀璇玑如今有了身子,往後應該能輕省許多。
因廣安郡主還沒定下人家,府裏另一位十四歲的姑娘也待字閨中,所以今年衍國公府的宴會格外頻繁,到後面中秋、重陽,恐怕更多。賀璇玑這會兒懷孕,算是躲過一劫。
女兒有孕,大夫人自然要過去探望的,琳琅挂念賀璇玑,秦氏便允她同行。堂姐有孕,琳琅自然也要備點禮物以表心意的,尋常所用的釵簪等物賀璇玑并不稀罕,總要送點旁人不會用到的才好。心念一轉,次日琳琅便帶着錦繡上街去了。
城西雙安寺後頭有條紙筆巷,裏面賣的多是字畫紙筆、硯臺古墨,還有幾家書肆,是琳琅常去的地方。
馬車停在街角的一座閣樓前,琳琅帶着錦繡和楊媽媽甫一進門,那掌櫃的便瞧見了,含笑走過來道:“賀小姑娘來啦,今兒想找點什麽書?”這掌櫃年近六十,雖然瞧着不起眼,卻是從翰林院出來的,後來因不喜官場傾軋辭了官,閑來無事開了這家書肆,裏面的書可都是上品。
雖然是科舉出生,不過他采選書籍時不止限在四書五經,時興的話本筆記、野史雜書、詩集文萃,應有盡有,且都經他慧眼挑選,內容極好。
琳琅瞧着一排排的架上已經上了新書,笑逐顏開,問候道:“武伯伯好呀。”同為文人,這掌櫃的跟賀文湛也有交情。
武掌櫃知道她的喜好,引着琳琅向內走,“裏面有最新的話本,來瞧瞧。”
“武伯伯最近寫什麽故事沒有?”
“正寫呢,刊刻後就給你送一份。”武掌櫃樂呵呵的。裏面确實新上了許多書,琳琅經武掌櫃推薦,拿了幾套話本和詩集,一份送給賀璇玑解悶,另一份留着自己看。
既然來了紙筆巷,自然不能只選幾套書就回去,琳琅出了書肆,往左拐進了筆墨鋪。挨個逛過去,想着上回弄壞了賀文湛的一套狼毫筆,怎麽的都該送一套,正挑着呢,後面錦繡卻忽然道:“裴姑娘好。”
琳琅和錦繡相處多年,早有默契,聽得她聲音幹巴巴的,便知是裴明岚。
轉過身去,果然裴明岚一襲織金撒花百褶裙,正瞧着她。身後小丫鬟手裏拿着鎮紙筆架等物,端方大氣,想必是給裴禦史買的。
兩個人上回見面差點掐起來,這會子也好不到哪兒去,裴明岚臉上隐然怒氣,一看琳琅在挑毛筆,正巧旁邊的架上是作畫的顏料,登時陰陽怪氣的道:“賀姑娘這是在給裴明溪挑筆墨嗎?她那兒可不缺這個。”
琳琅笑着不答,只問道:“裴姑娘也來看文房?看這鎮紙,是給禦史大人買的吧?”
裴明岚哼了一聲,“爹把最心愛的一套筆墨給了裴明溪,他那裏缺了東西,我自然該補上。比不得有些人,只會吃裏扒外,絲毫不會體貼人。”
“吃裏扒外?”琳琅的臉色有些不好,“裴姑娘這話怎麽聽不懂。”
“不用你聽懂。”裴明岚氣哼哼的,“以為攀上廣安郡主的高枝兒就成鳳凰了?哼,總有一天她會被畫院踢出來,到時候看她還有臉出門。”被皇帝親口禦賜進畫院習藝,哪怕裴明溪的出身并不光彩,這份榮耀也讓許多人豔羨。廣安郡主更是由此博得善識賢才的美名,心情一好就送了份小禮物給裴明溪,将裴明岚氣得夠嗆。
平日裏瞧不上眼的妹妹陡然成了榮耀,裴明岚心裏那股酸味兒經久不散。琳琅曉得她的心思,微微笑道:“裴姑娘神通廣大,竟然還能把明溪從畫院踢出來,我拭目以待。”
裴明岚冷哼道:“她不過是靠着廣安郡主才能進去,等她被厭棄,哼,還不都系在廣安郡主身上。”仿佛已經看到了裴明溪被踢出去的結局,她的臉上竟浮起笑意,“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讀書少,不懂。”
系在廣安郡主身上?琳琅不敢茍同。若非裴明溪有真才實學,單憑廣安郡主幾句話,皇帝就能允她進畫院?那也未免太容易了!
眼見得跟裴明岚争辯只是徒勞,琳琅便沖她一笑,“若我将這番話轉述給廣安郡主,裴姑娘這樣質疑她的眼光,你猜她會怎樣想?”順便添油加醋道:“明兒我正好去衍國公府,裴姑娘等我的好消息吧。”
一扭身,帶着錦繡揚長走了。
裴明岚被這番耀武揚威氣得咬牙,再看一看手裏的鎮紙毛筆,心裏愈發懊惱,竟是摔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掌櫃的追着那丫鬟追讨銀錢,一臉尴尬。
這裏琳琅乘車回府,心裏畢竟也盤算起來。認真來說,裴明岚的話未必就沒道理,裴明溪是靠着皇帝賞識才能入畫院,這賞識究竟值幾分錢,誰也不知道。那些飽學之士憑着客居出身,在宦海中都會朝不保夕,更別說裴明溪一介毫無倚仗的弱女。
畫院常要和宮廷打交道,那裏面可都是貴人,任誰看裴明溪的身份不順眼,吹點兒邪風,恐怕真就能把裴明溪吹出來。這條路終非長久之計,若真有被擠出畫院的一天,後路還是得鋪好。
琳琅咬了咬唇,橫豎現下裴明溪最缺的就是高人指點,能在畫院中學得一身本事,就算站不住腳又如何呢?至不濟,到時候自己出銀子開個字畫鋪,也是條活路吧?
這麽左思右想,到了蘭陵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賀衛琛這會兒剛吃完奶,正被奶娘抱着在院裏散步。賀衛琛如今已經八個月大了,秦氏照料得好,小孩子身體壯實,這時候總愛動,雖然還不會走路,瞅見沒人時就要自己爬來爬去的折騰。
奶娘們哪敢讓小公子在外面地上爬,牢牢的抱着不放手,瞅着賀衛琛要去哪裏,就連忙的抱過去。小孩子對事情又新奇,一會兒瞅着東邊的樹葉好玩,一會兒瞧見南邊的睡貓有趣,直把奶娘折騰得團團轉。
琳琅進去的時候他正伸出手指着哪只小黃貓,咿咿呀呀的想靠近。秦氏這會兒在廊下看書看得入神,因之前大夫随口說過孩子還太小,盡量少碰貓狗,奶娘們牢牢記着,才不敢讓他稱心。
正較勁兒呢,瞅見琳琅回來,奶娘如蒙救星,當即抱着賀衛琛看向琳琅,口中哄道:“看,姐姐回來了!”
賀衛琛每天都要被琳琅逗上幾個時辰,當然認得這張臉,雖然未必懂得,卻還是伸出手來,咯咯的笑着,早将那貓兒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琳琅瞧着弟弟時心裏就暖融融的,跑過去将他抱在懷裏,吩咐奶娘,“去把大姐姐送的軟毯拿來。”
秦氏在蘭陵院裏種了不少的花,這時節木槿紫薇正開着,等丫鬟們将軟毯鋪好,琳琅便将賀衛琛放在上面,陪着他玩耍,若瞧見他要爬進泥地上去,趕緊攔腰抱起來放回原處。賀衛琛雖然有些不樂意,但有姐姐陪着,卻也玩得不亦樂乎。
雖是入了秋,天氣卻還是熱得很,秦氏看完書,瞧她姐弟倆玩得有趣,自然也湊過來。賀衛琛想站起身卻很快栽倒下去,滴溜溜爬到秦氏懷裏,手裏握着琳琅才編的一個花籃。
正好賀文湛從外面回來,瞧見這場面時不由一笑。
茅屋昏燭光,幼子戲草堂。雖不是同樣的場景,那份恬淡安谧卻是相似的。
次日琳琅便跟着大夫人往衍國公府去了。賀璇玑是七月初診出的身孕,據說已經有今兩個月了,她因為身底子好,平時鮮少用郎中,才會身懷有孕而不自知。莊夫人為此嗔怪了她幾句,囑咐她好生靜養,再不可勞心費神。
是以琳琅跟大夫人去的時候,賀璇玑就倚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正在繡一個小孩子的肚兜。
莊夫人身為婆母,兒媳有孕親家母來看,她自然會陪着。
見着賀璇玑正垂頭繡東西,莊夫人就是一笑,“這孩子,說了不要費神,該好好養胎,這會兒還是安靜不下來,真是要沒轍了。”大夫人便也陪笑,“畢竟是頭一次有孩子,怕是心裏也盼着呢,夫人擔待些吧。”
“正是呢,頭一次的孩子最要緊,我就怕她勞神傷了身子,您可要勸勸呀。”莊夫人的客套話說得很溜,半點都不提先前讓賀璇玑立規矩的事,看來多疼愛兒媳似的。
大夫人心裏門兒清,卻還是得說,“夫人的心我明白,回頭我也說幾句。”不過自家閨女懷孕,她自然要心疼的,“确實是頭胎要緊,這孩子平日裏愛勞神,恐怕還得您多照顧了。”莊夫人當然得答應。
送佛至此,她們母女倆自然有話要說,莊夫人陪着說了幾句話,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這裏賀璇玑和大夫人對坐,将近況說了,自是報喜不報憂。說起那位姑爺來,賀璇玑縱是再能沉得住氣,還是面色一黯,“他在宮裏當着差,忙得什麽似的。”
屋裏就母女倆、琳琅和賀璇玑陪嫁的親信,大夫人臉上微沉,低聲道:“你嫁進來也一年了,加上回門那次,我見了他統共不過四次。每回都是禦前有事要忙,我瞧韓大學士家的韓荀也沒那麽忙呀。”
韓家因為有個在宮裏做貴妃的女兒,雖然家裏沒什麽爵位,卻也十分得臉。韓貴妃的親弟弟韓荀在禦前當差,職位比莊元晉還要高一些。
賀璇玑默然片刻,才開口道:“他……”似乎欲言又止,在大夫人的眼神逼問之下,還是說了出來,“每月裏回家也就三四次,其他時候要麽在宮裏當着夜差,要麽就是跟朋友有約。我甚至提過把他近身伺候的丫鬟……”畢竟初為人婦,當着妹妹的面,有些話還是不好說出來。
屋裏氣氛一時低迷了下去。賀璇玑陪嫁過來的銀鈴走近前來,低聲道:“郡主聽說六姑娘來了,想請她過去說話。”
郡主相請不好拒絕,賀璇玑便勉強沖琳琅一笑,“去吧。”
莊嫣身邊的丫鬟叫紅珠,朝着琳琅行個禮,帶着她走了。從賀璇玑住處到莊嫣那裏有一段路要走,琳琅帶着錦繡跟在紅珠身邊,心思卻還留在賀璇玑那裏。
一月裏回家三四次,妻子有孕時也不見蹤影,可見莊元晉對這位美妻不是很上心。難道她的感覺沒錯,賀璇玑跟莊元晉的感情只是平平?可當初那段佳話沸沸揚揚,人人都以為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莊元晉如今怎麽會這樣待大姐姐?
心裏不知怎的就是一陣鈍痛。是當初那段佳話傳錯了,還是感情太容易轉淡?
想起當初賀璇玑提起莊元晉時含羞帶怯的模樣,忍不住就是一聲嘆息。
到了莊嫣那裏時,出人意料的,竟然還有另外一位客人在——魏嫆。這位兵部尚書的千金今年也十五了,卻遲遲沒有說任何人家,因為她和莊家沾親帶故,莊嫣跟她的交情也頗好,這會兒正在打趣,“要不我請嬸母做主,把你說給我五哥?到時候咱們成了一家子,說話更方便。”
魏嫆并不回應,只是笑道:“難道郡主就不出嫁了?不如等你尋好了人家,我去給你做小姑子。”
“小姑子啊……”莊嫣想了想,想起徐朗還有位堂弟,不由一笑,“好啊!”魏嫆便故意羞她,“郡主這是想起誰來了?答應得這麽爽快。”
因為是在莊嫣的地盤上,兩個人的笑語并未收斂,琳琅碰巧在屋外聽見,心裏不由冷笑——
給你當小姑子?人家魏嫆可是等着嫁給朱成钰呢,哪裏會稀罕你的婆家!前世朱家入主京城,朱成钰甫一登基便将魏嫆迎娶入宮做皇後,那時魏嫆已經二十了,琳琅彼時才知道朱魏兩家早有勾結,這後位朱家早就許給魏家了。琳琅也是在那時才深深認識到朱镛的城府之深、手段之高。
當初朱成钰求取琳琅時,朱镛一力促成,誰知道琳琅居于正妻之位時,後位卻早就許給了魏嫆?朱镛那時竟然還能毫無破綻的借秦家之勢穩住江南局勢,待事成時轉頭就過河拆橋,實在叫人害怕。
至于這位魏嫆,瞧着沒甚突出,能為了那個後位等到二十歲,也非常人。
魏家跟朱家是何時串通的琳琅并不知曉,不過看魏家半點都不着急魏嫆親事的樣子,怕是這會兒已有勾結了吧?之前沒适當的機會暗示徐朗,後面總得想個辦法,砍掉朱家的這只臂膀。至于朱家在朝中的其他內應,琳琅知道的只有前世那幾位封妃的人,且不清楚他們是何時勾結,這些事情,恐怕只能交給徐朗。
至于為何不是賀家,賀文瀚是斷斷不會聽琳琅一介幼女之言的,且他若要暗查,力量其實不及徐家十中之一。賀文湛就更不必說了,文墨詩書上可以稱魁首,這些事上乏力得很。相比之下,徐朗已經在江南就對朱家起了疑心,再追查起這些事來,順理成章。
進了屋內,魏嫆顯然對琳琅的出現頗為意外,莊嫣便道:“賀姑娘來看她大姐姐,我就請她過來坐坐。”
“果真是有緣。”魏嫆笑了一句,竟熱情的起身拉着琳琅過去,一左一右的坐在莊嫣旁邊,道:“正想着給賀姑娘送帖子,不想正好來了,倒不必再跑一趟。”
“什麽帖子?”莊嫣好奇。
“月末的時候母親辦品香會,我想借勢請各位姐妹來一趟,大家熱鬧。”魏嫆笑嘻嘻的看着廣安郡主,“郡主可一定要賞光啊。”
“崔家調香之名我早有耳聞,既然是你們家做東道,我豈有不去的。”莊嫣爽快的答應。魏嫆的母親姓崔,母家的調香術聞名遐迩,确實當得品香會的東道。
琳琅卻有些猶豫。賀家和魏家交集不多,琳琅跟這位魏嫆也只是在一些聚會上接觸,沒多少交情,加上她已定了人家……便道:“月末時母親安排了不少事情,怕是不能去了。”
“這怎麽行,你若不肯去,我可就腆着臉到你們夫人那裏鬧去了。”魏嫆半開玩笑,“也就半天時間,姐妹們不常聚首,今年的聚會你又來得少,可不許再躲懶了。”
旁邊莊嫣慫恿了幾句,魏嫆更是盛情相邀,看那勢頭是非要請琳琅去不可的。其實小姑娘家又能有多少事,琳琅尋不到合适的由頭,太過推拒難免不好看,便也答應了。
☆、60|59
魏家居于兵部尚書之位,在京城也有自家的宅子,不過要辦這品香會,魏家的宅子就顯得小了些,因此安排在了京城中有名的沁園。
沁園地處城西,毗鄰前朝長公主所居的道觀,環境十分清幽。這一帶都是大大小小的園林,或是講求雄渾開闊,或是講求婉約別致,貴家子弟的文會,姑娘們的小宴,政客們的清談,或是品香會、賞花會、煮茶會,無所不宜,一年四季裏都不閑着。
這一次魏夫人開品香會,請來的大多都是京官的夫人們,少有侯爵家的人。姑娘中以廣安郡主身份最高,因她跟皇家沾親帶故,常會參加皇室貴戚的品香賞花之會,是以姑娘們對她的眼光頗為追捧,一到園裏就被衆星捧月般圍着。
琳琅這次赴會,并未精心準備,只是從秦氏那裏讨了個過得去的香牌,不會太突出,也不會掉了賀家的顏面。
不出意外的,琳琅瞧見了裴明岚。自打她回京後跟裴明岚見面統共就那麽幾次,每回還都以口角告終,實在算不上愉快。所幸今日來的姑娘有十幾位之多,除了廣安郡主身份高之外,其他人都差不多,是以叽叽喳喳的笑鬧在一起,倒也融洽。
這裏都是十四五歲的待嫁姑娘,琳琅相熟的并不多,因魏嫆是執意請她過來,是以頗照顧,将她安排在莊嫣身邊,頗顯優待。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小丫鬟邊碰着朱漆百花盤過來,将各自香物收齊,帶進了隔壁品香用的隔廳。
這頭姑娘們躍躍欲試,那頭夫人們也開始了。年輕的姑娘們愛出風頭争強好勝,品香會漸漸的成了鬥香會,夫人們卻又不同。交往得久了,哪家什麽底子,其實大多都清楚,何況都是朝中同僚,官階地位有別,出風頭未必是好事。所以這邊魏夫人請出了年中時得的幾樣好香,大家評點賞玩,是另一種氛圍。
因琳琅受邀來會,魏夫人便特地将秦氏也請了過來。
年中的時候官員述職完,賀文瀚便成了右相,因左相之位虛空,事實上就他一位相爺,地位今非昔比。昭文館落成後開始編書,賀文湛那裏也升任昭文館大學士,兩頭加下來,賀家在朝中的地位又高了一層,因此魏夫人待秦氏愈發客氣。
跟前賞的是香,夫人們瞧着不遠處莺莺燕燕的姑娘們時,終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東扯西扯的,自然又說到了姑娘們身上,說今年哪些人定了親事,哪些姑娘出嫁了雲雲。魏夫人瞧一眼坐在廣安郡主身邊的琳琅,雖然身份地位和年齡迥異,美貌的小姑娘坐在郡主身邊,竟也絲毫不顯遜色。
“妹妹當真好福氣。”魏夫人看着琳琅,忍不住誇贊,“六姑娘小小年紀就這樣漂亮,過兩年怕是求親的人該踏破門檻兒了。”
秦氏微微笑了笑,抿一口茶,只是道:“姐姐過譽了。”
魏夫人今日舉辦品香會,可不單是為了給別人提供方便,自己也是有打算的,順勢就探秦氏的口風,“六姑娘這樣好的人才,可定下人家了?”
秦氏頗為意外的瞧過去,魏夫人便道:“我瞧着這六姑娘呀,是越看越喜歡……”她頓了頓作勢去喝茶,秦氏便即了然。魏夫人膝下兩子,次子魏宗輝如今正是十二三歲的年紀,親事還未定過。
等人家說破了再拒絕那實在掃顏面,秦氏實在沒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魏家會有這個念頭,心裏實在訝異。她瞧着琳琅,語含寵溺:“這姑娘就是長不大,都已經定親的人了,還是貪玩愛鬧,要像嫆姑娘那樣懂事就好了。”
“六姑娘定親了?”魏夫人一口茶喝罷,實在是意外。十一歲就定親的并不少見,只是一向看着賀家并無動靜,過年的時候還聽說沒人家呢,怎麽悄沒聲息就定了?忍不住就問道:“是什麽時候定下的?”
“就三四月裏,衛國公府上來說親,兩家一商量就定下了。”
魏夫人頗為遺憾,想了想衛國公家的年輕兒郎,至今未娶的是大房的徐朗、二房的徐朋和三房的徐勝。徐朋那裏聽說已經定了沈家的姑娘,據說年底就要成親,三爺徐奉英是庶出,賀家肯定不會把女兒嫁給徐勝,剩下的就只有徐朗。
那個勇猛之名在外的悍将?魏夫人心裏詫異到了極致。她雖不曾見過徐朗,因丈夫是兵部尚書,對這位沙場新秀也是如雷貫耳,聽說他悍武剛強,在沙場上以一敵百,又是漠北風沙裏打滾的人,怎麽想都該是個粗粝的漢子,琳琅這樣一個嬌美的姑娘嫁給他?
魏夫人怎麽都不信,問道:“是那位徐朗小将軍嗎?”
秦氏點頭道:“正是他。”
人家都親口承認了,魏夫人哪裏還能再懷疑,徐賀兩家的交情她也有耳聞,只是她怎麽都沒想到,賀家居然會把琳琅許給大她六歲的悍将。心裏的失落在所難免,卻還得違心的誇贊,“真是門好親事。”
瞧一眼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想想賀家的勢力跑到了別人手裏,魏夫人心裏失落之極,連帶着對品香會的熱情都降了不少。不過她是東道,還是得打起精神應付,待得會罷人散,才長嘆口了氣癱坐在圈椅裏。
魏嫆見得母親如此神态,便知事情不順利,湊過去問道:“賀家那邊不肯嗎?”
“不是不肯,賀琳琅已經許了人家。”魏夫人頗為沮喪,“是衛國公家的徐朗,咱們輝兒如何能跟人家比去?”
“徐朗不是比賀琳琅大六歲嗎!”魏嫆驚異,卻迅速開始想對策,“他們也只是定親而已,咱們能想辦法拆了吧。”
魏夫人擡起頭,今兒精神耗費得厲害,面色都不大好,她瞧着魏嫆,示意她說下去。
“爹爹說過,拉攏了賀家,咱們的事更能順利不少,這賀琳琅咱們得想盡辦法娶進來。我是這樣想的,廣安郡主不是看上徐朗了嗎,既然賀琳琅是跟徐朗定的親,咱們就從徐朗那裏下手,徐家一退親,他賀家難道還要死纏着人家?到時候咱們擇機而上,還是有勝算的。”
“廣安郡主看上了徐朗?這我怎麽不知道。”魏夫人瞬時來了精神——魏宗輝跟徐朗搶賀琳琅,魏宗輝必敗無疑,但是賀琳琅想跟廣安郡主搶徐朗,那就是賀琳琅必敗無疑!
魏嫆神秘兮兮的笑着,“這原本不關我們的事,就沒跟娘說,我明兒就去衍國公府一趟。”
魏夫人自然答應,還叮囑道:“說話時注意分寸,別惹得郡主生氣。”魏嫆自然答應。
這頭琳琅回去後便将此事抛在腦後,得了賀文湛修書的便宜,琳琅那裏最近可尋了不好好書。因賀衛玠那裏也忙碌起來,琳琅得空時過去逗一逗小侄子,回來陪着賀衛琛玩耍會兒,餘下的時間都拿來瞧書了。
這一閉門,時間就嗖嗖的往前竄。琳琅覺得還是七月時節,轉眼卻又是八月初十,該去天麟峰了。
去過幾次之後已将萬事安排得當,琳琅此行除了楊媽媽、錦繡和木香貼身服侍,另派兩個婆子和幾個小厮跟着外,也不需要帶什麽東西了。
賀府裏的郎中按着琳琅現下的身子開了藥方,去泡溫泉的時候服一丸,據說散寒化瘀十分有效。
這時節天氣還未轉涼,除了琳琅這等病情所需之外,來泡溫泉的人其實不多。整個天麟峰尋常都肅清了閑人,坐着春凳沿山徑而上,但聞鳥鳴幽幽、人語寂寂,時而清風送爽,實在是怡情養性的好地方。
泡完時天色已經不早,若要再趕回城去難免倉促,何況看天色是要下雨的樣子,琳琅便在山裏歇下了。夜裏下了場極大的雨,山裏聽雨,比之城中又是另一番滋味。精舍是貴戚所用,修築得十分牢固,這等大雨中也不怕碰見什麽意外,只管安心賞雨便可。
次日清早天氣放晴,琳琅聞得道觀中鐘聲,便帶着錦繡和陪着去觀裏走走。
這道觀名玄清觀,已經有了近千年的歷史,原本是雲游道士清修之所,後來皇親貴戚們來得多了,有人愛上山中清幽,便在玄清觀入了道門。時間一長,這觀中倒是聚了不少有身份的人,雖然人跡稀少沒什麽香客,觀裏卻富裕充足。
前年知觀請命重修,工部還特別派了人來,将這道館修得輝煌莊嚴,加上環境清幽,雲生霧繞之時,教人覺得錯入了仙境。
道觀依山而建,青石板路直通三清大殿。琳琅拾級而上,畢竟身子骨不算強健,爬了一半便氣喘籲籲,瞧着旁邊一條曲徑通幽,便意興盎然的走過去。
這裏群峰環抱,濃蔭覆地,沿着小徑走了一程,眼前豁然開闊,竟是個道士的住處,下面一處開闊的深谷,實在怡養心性。畢竟是住道士的地方,琳琅不好直接走過去,正想着折身回去時,卻見屋門被打開,兩個男子走了出來。
個頭頗高的那人身材魁偉,勁拔挺秀,手裏握着一把長劍,發髻用玉簪束起,光看側影就覺得一表人才。不過看其通身氣派,并不像個修道之人。
旁邊的少年個頭矮一些,卻是貨真價實的道士打扮,他正轉過臉來跟高個男子說話,眉清目秀的一張臉,看着也不過十三四歲,在晨光下笑容綻開,格外好看。
倒是很少看到這樣清秀的少年,琳琅心裏暗贊一聲,卻見那高個男子忽然躬身,在道童的臉色親了一下。
琳琅瞬時驚得懵了。
那男子親了道童?琳琅覺得不可置信,定睛看過去,那道童雙臂伸出攀在男子脖子上,十分親昵的姿态。男子亦微微躬身相就,嘴唇一挪,兩人唇舌糾纏。
琳琅和錦繡雖然也曾聽說過世家子養娈童的事情,可聽說過哪裏能比親眼見到來得震撼?何況這等道教清修之地,兩個男子相擁糾纏實在是聞所未聞,她倆一時驚呆,竟都傻傻的站着,忘了回避。
不過一個愣神的功夫,高個男子似乎有所察覺,眼角餘光瞥過來,瞬時叫琳琅驚醒,拉起錦繡就想跑走。哪只那人飛身而來,須臾就到了跟前,他似乎是存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劍尖泛着寒光,徑直奔琳琅咽喉而來。錦繡想都不想,揉身而上。
可錦繡畢竟是個姑娘,那身拳腳功夫尋常對付個粗漢子綽綽有餘,碰見這等身手高絕的人,又哪裏能是對手?
眼看着錦繡被踢在一旁劍尖直奔琳琅面門而來,斜刺裏忽然飛出一把匕首,“叮”的一聲擊在劍身,險些将那劍震得脫手而去。
琳琅僥幸揀了性命,知道是九鹞和七鳳在暗裏保護,瞬時安心了不少。心神一定,這才有空細看那男子的面容,瞧着有些面熟,一時間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