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16)
些,有元晉在,夫妻倆說說話兒,才能叫失子之痛早點淡去。夫人是她的娘親,想必也不忍看她受苦吧?”
“我當然不願看璇兒受苦。”大夫人啜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莊夫人,“咱們姑爺如今在哪呢?璇兒沒了孩子那天他只露個影兒,如今也不來瞧瞧?”
“您也知道他禦前事忙,宮裏事兒繁雜,皇上那裏是輕易離不開的。他白天瞧不得,晚上想安慰璇玑,可惜他又不好深夜到府上來叨擾。”莊夫人臉上堆笑。
大夫人卻是連笑容都懶得堆了。當初莊家上門提親的時候那般熱情周到,莊元晉也進退有禮,對賀璇玑并未有太多的親近态度。那時大夫人深信郎才女貌的傳言,只當莊元晉那是恭敬守禮,而今想來,當時恐怕是莊夫人剃頭挑子一頭熱,莊元晉那裏,未必真有婚娶的意思吧?
如今賀璇玑落胎,沒了的是莊元晉的孩子,可那天見着他,臉上雖有哀戚之色,卻也只是淡淡的。孩子和妻子對他而言,似乎并不甚重要。當時大夫人心裏就涼了,把賀璇玑接回府裏,也有探探莊元晉态度的意思,誰知道他連表面功夫就不肯做?
他這是吃定了賀家會顧忌臉面不提和離,最終還是會讓賀璇玑回去麽?
大夫人心裏冷笑。身為右相的賀文瀚固然注重顏面,但至親骨肉,哪是表面風光可比的?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端端正正的道:“既是姑爺沒空,這件事恐怕也只能跟您說了。我們賀府雖比不得府上有公爵之位,璇兒這孩子卻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做父母的,含辛茹苦十幾年,總盼着孩子有個好的歸宿。”她瞧着莊夫人,“您膝下也有郡主,應該明白這心思吧?”
“當然當然。”莊夫人附和。
大夫人話鋒一轉,“可是璇兒自嫁進了莊家,姑爺三天兩頭的不着家,如今又糊裏糊塗的沒了孩子,這孩子沒受過什麽挫折,這一次傷身又傷心,險些搭上性命。咱們老太爺和老爺的意思,既然夫妻倆感情不睦,耗着沒什麽意思,與其将來相看兩厭,不如兩家都留個臉面,和離了吧?”
莊夫人原本以為大夫人只是要自己表個态度,好教賀璇玑回莊家後不再受委屈,哪裏能料到後面等她的是這番話?
雖說和離這事兒朝廷是準的,但不管擱在誰家裏,這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衍國公府是皇後母家,雖然勢力未必渾厚,門面上卻極着重,格外珍惜在外的名聲,但凡有損顏面的事情都是捂着的,何曾出過和離這樣的事情?
莊夫人當即斷然道:“這恐怕不行。”
“不行?”大夫人不慌不忙,“這是夫人的意思,還是元晉的意思?”
“是莊家的意思。”莊夫人漸漸斂了笑容,“璇玑這件事确實是我們不對,孩子沒了,我們都知道她委屈。可小夫妻倆成婚才一年,感情向來和睦,從沒紅過臉,孩子沒了兩個人本來都傷心,這要和離,豈不是更難受?”
“再說了,賀家和莊家都是高門大戶,去年成親的時候京城裏多少豔羨的人,夫人不是不知道。如今才一年就和離,您讓兩家的顏面往哪兒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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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感情和睦?”大夫人哂笑,“妻子有孕,夫君卻成日不着家,我從沒見過這樣和睦的感情。”至于所謂的顏面,不過是外人嘴裏的幾句話罷了,又如何比得上女兒重要?
莊夫人的臉色有點難看,“夫人這話是怎麽說的,難道是有人嚼舌根?她小夫妻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成婚至今相敬如賓,元晉公務忙,要常在宮裏值夜班,極少回家也是有的。”她直直的瞧着大夫人,“和離這話,璇玑知道麽?”
“我是問了她的意思,才說的這番話。”大夫人打定了和離的主意,也懶得費口舌了,“夫妻不相安諧則和離,璇兒身子弱需要調養,近來去不得府上,還請元晉費個神,寫封放妻書吧。”
眼見得莊夫人是絕不肯答應和離的,多說無益,大夫人也不再敷衍,“煩請夫人将這話帶給元晉,璇兒在家裏等着他的放妻書,若是有話,請他忙裏抽空,親自過來說吧。”說着站起身來,是送客的意思。
饒是莊夫人多經風雨,這會兒臉上也有些漲紅了。
大夫人這番話、這舉動,于她而言簡直就是侮辱!除了宮裏那幾位,放眼整個京城,敢這樣對她下逐客令的可沒幾個!
可顯見得賀家是不顧臉面了,她如今有求于人,再受辱也得忍着。當即強壓怒氣,笑容也堆不出來,幹巴巴的道:“今兒元晉當值回來,我就叫他過來賠罪。”頓了頓又道:“這樁婚事實在皇上跟前挂上了號兒的,若鬧到和離的地步,咱們都不好看,還請您和親家公三思。”
再也沒臉多待一刻,莊夫人帶了人氣沖沖的走了。
這裏大夫人望着那背影,忍不住就冷笑——拿皇帝來吓唬人,當賀家是泥捏的老虎嗎?這又不是皇帝親口賜的婚,他堂堂一國之君連木工都顧不過來,難道還要管這個?
何況這事是他莊元晉理虧在先,而且還養了娈童,如今沒抖露出來不過是顧忌賀璇玑的名聲,若真個逼得緊了,賀家難道還怕他不成?
權臣與外戚相比,賀家本就未必落下風,更不必說是他莊家理虧,哼!
鋒銳的目光随着莊夫人一路遠去,大夫人收回目光時神色冷厲。跟着賀知秋這位相爺學了那麽多年,如今夫君也入相封了太子太師,她的心性和手段,未必比普通的朝臣差!
這一次會面不歡而散,莊夫人連賀璇玑的面都沒見着就铩羽而歸,到了第二天早上,莊元晉親自來了,随之而來的還有他的父親。
莊家父子倆并沒急着去清秋院找賀璇玑,而是派随行的婆子去看望賀璇玑,他父子二人直接去了賀老太爺的書房。
賀老太爺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呢,見了莊元晉哪裏還有好氣。大夫人提出和離是跟賀老太爺、賀文瀚商議後定下的,老爺子在官場打滾一輩子,圖的還不是個子孫平安和樂,拼着得罪莊家,也絕不會再叫孫女跳進火坑裏,任是莊家父子說了半天,半點也不松口。
等賀文瀚忙完公務回來時,書房裏的氣氛已十分僵峙了。
賀文瀚的意思也十分明确,賀璇玑跟莊元晉感情不睦,絕不會再回莊家去。若是莊家還想留點體面,那就趁早的寫放妻書,若是莊家還拖泥帶水的不肯放,就算拼上這張老臉告上官府,賀文瀚也在所不惜。
莊元晉父子未料賀家和離的決心竟如此堅決,從賀老太爺到大夫人,每一個人肯松口,大為意外。
莊大爺還不知道兒子在外面的混賬事,覺着賀家為着這點子事鬧和離簡直是無理取鬧,仗着是國舅爺,放狠話道:“鬧到官府就鬧到官府,我莊家難道還怕你不成?”
莊元晉卻是心裏有鬼的。他那點子事雖然做得隐蔽,多少是留了蛛絲馬跡的。平常無事倒也罷了,若是鬧上官府,賀家勢必要找和離的理由,到時候查起來,以賀文瀚的手段,難保不會查到他養娈童的事情。到時候非但會和離,莊家的名聲和他的前途可就毀了!
他可不敢拿着個冒險,見賀老太爺态度堅決,當下一咬牙,就着書房的筆墨,當場寫下了放妻書,把莊大爺氣得倒仰。
不說莊元晉回去後如何将家裏鬧得人仰馬翻,這裏賀文瀚将放妻書拿給賀璇玑,倒叫賀璇玑傷神了好一陣子。
她并不知道莊元晉在外面養娈童的事,态度倒不像大夫人那麽堅決。不過自打嫁進莊家後漸漸心灰意冷,這回痛失腹中之子,更是對莊元晉不再抱半點幻想,将那放妻書看了幾遍,倒也沒說什麽。
琳琅聽了這結果倒也放心。若賀璇玑還在莊家,賀家行事總還有幾分忌憚,如今可就沒太多束縛了。怕賀璇玑在屋裏養着悶,琳琅每天都要去清秋院裏轉一圈,姐妹倆或是說話或是瞧書,再或者趁着午後暖熱在院裏散散心,也是安然。
莊賀兩家和離的事情雖未張揚,到底紙裏包不住火,莊家往來應酬又多,有人問起賀璇玑來,莊夫人總不能撒謊,這事兒到底是傳了出去。
重陽那天本來該登高雅宴,因賀璇玑身子還沒恢複,大夫人為了女兒的事情也沒什麽去游玩的心情,衆人便準備在府裏的後花園自己設個宴,賞一賞菊花。
而在九月初八那天,出乎意料的,琳琅收到了淑嘉公主的請帖。與之同時來的,還有皇後身邊的女官,說重陽之日皇後設宴賞花,邀請皇親國戚和重臣女眷們入宮賞玩,因賀文湛此次征書有功,還特地請了秦氏。
淑嘉公主生在皇後膝下,比太子年長,如今正是十五歲,據說已經選定了驸馬,只待擇吉期完婚。琳琅跟這位公主素無來往,猛然收到這請柬,還疑心是送錯了。不過上頭确實寫着她的名字,送請柬的女史還說,公主特地交代,要琳琅一定前去。
到了這等琳琅年紀,參加宴會早就不是單純為了賞花游玩了,加上皇後又特意邀請,秦氏一語道破,“太子那頭正籌備着選妃,淑嘉公主相邀,別是為了這事吧?”
“可我已經……”琳琅頗為抗拒,“能推了嗎?”
“女史親手将帖子送到咱們手上,難道我還要說你今晚着涼了或者摔傷了?”秦氏忍不住一笑,“皇後也許只是興起這麽個念頭,宮宴上那麽多人,随手加一兩個不算什麽。你明兒別張揚,不叫她注意就是了。放心吧,有娘在。”
到得重陽那日,秦氏和琳琅按女史所言,晌午時就到宮門外等候。琳琅這是頭一次進宮,秦氏免不了一番叮囑,叫她入宮後規矩行事,切莫張揚,躲過了這一次,往後就安生了雲雲,琳琅自是答應。
巍峨宮闕就在跟前,側門的侍衛們檢查着馬車軟轎,琳琅掀起側簾看過去,朱紅色宮門嵌在深深宮牆之內,城牆上斑駁的痕跡映入眼中,心裏不由針刺一般。
上一世朱家入主皇宮,她也是這樣坐在馬車之內,帶着對賀家的滿腹擔憂進了這個牢籠。那些記憶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遙遠,她卻能清晰的記得當時縱馬入城的戰将、城牆上殘留的未洗淨的血跡。仿佛噩夢醒來,她握緊了秦氏的手,緊緊貼在秦氏身邊。
“鈴铛兒怎麽了?可是害怕?”秦氏只當她是畏懼皇家勢力,為前路擔憂,安慰道:“皇家也要講道理,咱們跟徐家早有約定,她也要顧忌朝臣說法的。”
“嗯。”琳琅幾乎是傾靠在秦氏身上,“娘,我再也不想進這座皇宮了。”
這裏曾是一切噩夢的終點,承載着最痛苦的回憶。熟悉的紅牆宮燈、金磚黃瓦,時刻提醒着前一世的支離破碎,還有臨死時的絕望悔恨。那樣的場景,絕對不能重現!
內監和宮女們在前引路,貴婦們三三兩兩的往裏走,到皇後設宴的花園等候。琳琅緊跟在秦氏身邊,驀然瞧見熟悉的身影,不由道:“娘,徐夫人也在那裏。”
那頭楚寒衣也瞧見了她們,顯然是十分意外,幾步走過來低聲問道:“妹妹怎麽來了?”
秦氏正愁孤掌難鳴,見到楚寒衣時不由微喜,道:“皇後邀我入宮賞花,還有琳琅,淑嘉公主也邀了她。”眼中的擔憂不言而喻。楚寒衣早就曉得皇後要為太子選妃之事,這回琳琅突兀的被邀請,自然也想到了那一層。她心裏不大确定,問道:“妹妹……如何打算?”
“賀家絕不會背棄婚約。”秦氏說得肯定,問詢一樣看着楚寒衣,那頭楚寒衣微微一笑,“徐家也是。”
“哪怕……皇後會為二公子指一門更好的婚事?”秦氏猶不确定。她聽琳琅提過莊嫣的事情,知道那位郡主心悅徐朗,還是想确認徐家的态度。楚寒衣便道:“明之想娶的是琳琅,我絕不會擅做主張。徐家千金一諾,也不是背信棄義之人。”
兩家裏心意堅定,秦氏再無疑慮,瞧着宮女們張羅着安排起來,知道皇後就快來了,便由人引着入席。琳琅則被小宮女帶到了後頭公主設宴的地方。
☆、64|64
淑嘉公主此次邀請的人多是皇室的郡主、縣主等人,要麽就跟皇家沾親帶故,像琳琅這樣無親無故的官員之女,少之又少。二三十個人裏頭,琳琅認識的也就三個——廣安郡主莊嫣、韓貴妃的妹妹韓萱兒、賀璇玑的表妹同安縣主。
莊嫣這頭是結了梁子的,先前莊嫣還在皇後跟前美言,自打賀璇玑和莊元晉和離,她覺得賀家人胡攪蠻纏,這會兒瞧見琳琅時沒好氣兒,哼了一聲擦肩而過。琳琅瞧着她那驕矜的模樣,好整以暇的笑。
莊家除了是皇後母家之外,并沒過人之處,哪怕莊元晉那禦前侍衛之職,也是靠着家世進去的,論起才幹本事,韓貴妃的弟弟韓荀可比他強多了。因為是外戚的關系,莊家在朝裏其實沒有太強的勢力,若是沒了莊皇後……将來天下一旦易主,其他勳候之家也許能憑自身根基站住腳,莊家麽,哼。
她自顧自的一笑,旁邊韓萱兒卻過來招呼她,“賀妹妹笑什麽呢?”
“韓姐姐。”琳琅笑着相迎。賀璇玑跟韓萱兒交情不錯,這位姑娘雖然有位當貴妃的姐姐,待人卻頗和善,琳琅跟她差了三四歲,平時交往不多,這會兒她主動來招呼,恐怕還是為了賀璇玑的事情。
“璇姑娘那裏可好?”韓萱兒拉着琳琅在花架下坐着,臉含擔憂。興許是有韓貴妃的口谕在,韓大學士治家甚嚴,膝下長子韓荀是侍衛統領,次子韓策如今在翰林院任職,人品才學頗受誇贊,韓萱兒排行第三,感情要好的姐妹不少,但平日除了受邀赴宴,極少主動往別人家去拜望,大概是避瓜田李下之嫌。
是以韓萱兒雖跟賀璇玑交好,這些年的往來大多都是在外面的宴會上,只在年節裏各自設宴時才會去對方家中。這回賀璇玑落胎、和離,韓萱兒雖擔憂,卻也未上門拜訪過,只在最初派人送了些補品過來,外加一封書信。
琳琅便道:“大姐姐現在身子漸漸好起來了,再将養一個月應該就能如常往來啦。”
“這樣就好,我原想約她出來一會,但又怕她身子不好。”似乎有些猶豫,她瞧了正在和淑嘉公主說話的莊嫣一眼,低聲道:“那頭沒找麻煩吧?”
琳琅搖了搖頭,那邊同安縣主走過來,也挨着她們坐下。縣主是賀璇玑的表妹,不過因為家世圈子的緣故,她跟琳琅也只相識而已,跟韓萱兒卻是頗熟悉的,當下問道:“是在問璇姐姐的事吧?”
韓萱兒抿唇一笑,同安縣主道:“前兒我還跟母妃去看過,璇姐姐已經好了許多,這還得感謝琳姑娘每天陪着說話兒。”同安縣主兩次去探望表姐,每回琳琅都在那裏陪着,心裏也喜歡這個小姑娘。
“璇姑娘身底子好,這回別落下病根就好。”韓萱兒低聲,同安縣主便打趣道:“就你顧慮多,實在擔心,過去看一看不就好了?”
韓萱兒笑着不答。韓大學士是皇帝近臣,韓貴妃又是宮裏僅次于皇後的尊貴女人,若是跟賀文瀚這位右相來往得勤了,難免惹人閑話,韓萱兒可不敢任性。
這頭正說着呢,那頭淑嘉公主帶着莊嫣和另外兩位公主過來,琳琅等人連忙行禮。淑嘉郡主打量着琳琅,“你就是賀六姑娘?”琳琅一愣,點頭稱是,姿态恭謹又局促。
她今日得了秦氏的吩咐,并未刻意裝扮,不過宮宴又不能失禮,打扮時格外掌握分寸,衣裳雖是嶄新的,花色樣式卻無甚出奇,首飾華美卻又俗氣,脂粉讓臉色顯得蒼白,加上她應對得局促,叫淑嘉公主頗為失望——
雖然五官長得好看,卻不像莊嫣說得那樣明豔照人,更別說那俗氣的衣裳首飾、局促的舉動神情,瞧着有點呆滞木讷,簡直就是個讀書傻了的呆子!雖然論長相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卻跟自己的期待相差太遠。
淑嘉公主審視着琳琅,期待着琳琅能察言觀色說些什麽,哪知琳琅只管呆呆的站在那裏,周圍靜了半天都不發一語,仿佛不知如何應對這場面。
“也不過如此。”淑嘉公主嘀咕了一句,扭身走了。
琳琅暗暗舒了口氣,如常的跟韓萱兒說起話來,不一會兒公主下令開宴,便跟從宮女的安排入席,舉止言談平淡無奇。
在宮裏參宴其實悶得很,雖說是賞花,可皇宮就那麽大點地方,哪比得上城外滿山坳的秋菊?琳琅帶着錦繡枯坐在那裏,等待宴會趕緊結束,卻見眼前一角紅裙飄過來,莊嫣站在她的跟前,眼裏藏着釘子。
“賀姑娘,今兒的打扮不像平常啊,我記得你以前挺會打扮。”
“郡主覺得這打扮不好看嗎?”琳琅站起身低頭瞧一瞧自己的衣裙,“這可是我精心挑出來的,貴得很。還有這金簪子,是純金打造的,這個珍珠也不小吧?可全都是上品。”她微微一笑,“今日是公主設宴相請,哪能不用心呢。”
“材料都好,可惜你襯不起。”背後忽然響起淑嘉公主的聲音,斜睨着琳琅淡淡道:“東西跟人相襯才好看,這套東西韓姐姐那年紀用着還好,你麽……”笑了一聲,挽起莊嫣徑自走了。
琳琅站在那裏不言不語,依稀聽見公主對莊嫣道:“表妹眼光也忒低,這樣庸俗的人如何配得上太子?”
庸俗的人當然配不上太子,琳琅微笑,我本就沒想配太子。
這頭淑嘉公主在打量琳琅,那頭皇後也在探口風。
這場重陽賞花宴也只是例行之事,皇後這次設宴坐了會兒就推頭,就近去歇着,叫赴宴的衆人自便,卻派人先将楚寒衣請到了她的宮中。
客套話當然是要有的,徐家男丁大多都在漠北為國征戰,皇後自然要誇獎關懷一番,末了笑問道:“我記得徐小将軍也十七了,卻還沒娶親,他年紀輕輕就征戰沙場,徐家又精忠報國,婚事不能馬虎。眼下年齡相近的郡主縣主不少,夫人可有屬意的?”
“多謝皇後娘娘挂懷。”楚寒衣欠身,也是微笑,“犬子是個粗人,恐怕委屈了金枝玉葉,不敢高攀。”一聽口風便知不好,她也聽徐湘說起廣安郡主似乎有意于徐朗,怕皇後挑明後再拒絕會尴尬,當下就道:“臣婦已經為他定了親事,就等着擇日成親呢。”
皇後未料徐家已經訂了親,詫異問道:“定的是誰家的姑娘?”
“是昭文館學士賀文湛的千金。”楚寒衣欠身笑着,“兩個孩子打小就相識,性子也合得來,兩家一商量就定下了。”
皇後大為意外,今日設宴,她一則是讓淑嘉公主相看琳琅,順便探探秦氏的口風,若是沒意外,今年就讓賀家參選太子妃。再則也是莊夫人在她跟前求過,說莊嫣跟徐朗如何相配,她有意牽線,哪裏知道這兩家早已定了親事?
敷衍着說了幾句話送走楚寒衣,叫了秦氏來宮裏一問,果然兩家已經定了親。皇後隐晦的提了一句太子将選妃之事,秦氏也沒什麽熱情的表現,似乎是死心塌地認了這親事。
皇後難免失望,叫身邊的管事宮女去招呼了一遍,早早就散了宴會。再把淑嘉公主叫過來一問,才知道賀琳琅并非如莊嫣所說的那樣出彩,皇後一想便即明白,搖頭道:“嫣兒這丫頭是越來越大膽,竟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嫣表姐怎麽了?”淑嘉縣主不明所以。
公主也快嫁人了,皇後也不欲隐瞞,便将前因後果一說,嘆道:“恐怕是嫣兒瞧上了徐朗,知道兩家有婚約,就想借我的手分開。這丫頭,膽子倒是不小。”
淑嘉公主對這位表妹并無惡感,随口道:“她恐怕也是情迷心竅,那母後打算怎麽辦?”
“那賀六姑娘若果真是好的,太子又真瞧上了眼,我也不怕拆散這婚約。可依你所言,這賀琳琅并無出彩之處,我又何必再上心?既然他們有婚約,順其自然就是了,沒得為了嫣兒得罪兩位重臣。”
淑嘉公主便笑道:“母後果真仁慈。”
重陽的事情打個水漂兒就過去了,到了月底的時候徐湘從漠北歸來,第二天就找琳琅出門騎馬去了。她這一趟吹着塞北風沙,膚色都變了不少,整個人卻又顯得精神挺拔,漸漸有了飒爽女将的風範。
徐湘這回去塞北收獲不小,入秋的時候疏勒人膘肥馬壯,就趁着強盛南下進宮,被徐家軍攔在了關外,徐湘可是親身經歷了這次惡戰。
這幾年疏勒國力日漸強盛,這一次南征籌謀已久,難應付得很。戰報不斷的送到京城,南邊兒局勢不穩,北邊的軍資也不能及時供給,連皇帝也憂心忡忡。所幸徐朗如今已能獨當一面,能獨自率軍殺敵時毫不含糊,徐家軍裏有了新的軍師,勇猛加上智計,竟以對方十中之一的兵力克敵制勝。
徐湘躍躍欲試的上了戰場,畢竟年紀小,就跟在她的叔父徐奉英身邊,卻也十分鍛煉能耐。
不過北邊天冷得快,徐湘在那裏蹦跶得太歡快,不免染了風寒,加上徐夫人寫信召她回來,徐湘就先啓程回京。她離開的時候北邊戰事已近尾聲,據說徐朗生擒了對方主帥鐵勒格,不日也将押他回京。
“二哥救的那只母貂已經下了崽子,他說要親自帶回來送給你。”徐湘嘿嘿笑着,攬住琳琅的肩膀,“琳琅呀琳琅,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成為我的嫂子!”說着嘆了口氣,“以後見了你還得叫二嫂,你說我虧不虧?”
“覺得虧呀?”琳琅暗笑,“可惜我沒個別的好哥哥,不然叫你許了他,咱們可就扯平了。”
“這還算劃算。”徐湘樂滋滋的,轉念一想,“那我二哥豈不是虧大發了,他該叫妹夫好呢,還是跟着你叫哥哥呢?”這件事本不可能發生,想一想卻也有趣,倆人哈哈笑着,縱馬慢行。
說起京城的事情來,徐湘問道:“聽說你重陽的時候進宮了?”
“是啊,不過我這樣冰雪聰明,早就應付過去了!”好姐妹久別歸來,琳琅的心情很好,也許其中還摻雜着期待徐朗歸來的喜悅。
徐湘便道:“她邀你進宮,莫不是為了選太子妃的事情?”見琳琅點頭,就又道:“讓我再猜一猜,這會不會是莊嫣的主意?”
“不然呢?京城裏那麽多貴女,我的家世又算不上好,皇後哪能知道我。”琳琅撇了撇嘴,“不過她的算盤也打不響,我瞧那天淑嘉公主似乎沒瞧上我,莊嫣的撺掇未必有用。”
徐湘道:“你不了解莊嫣這個人,她驕縱慣了,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皇後這裏行不通,她還會撺掇別人呀。”
“你是說……太子?”琳琅覺得頭疼。若真是撺掇得太子起了意,那可不好應付了。徐賀兩家目下只是口頭定了親事,還未下過聘禮定下日子,若人家真要橫插一刀,到時候難免起波瀾。
跟皇家起沖突絕非明智之舉,琳琅只能道:“我往後少出家門,避着她就是了。”或者……給莊嫣找點事情做,讓她無暇他顧?不過這個牽系不小,還得跟大夫人商量商量。
徐湘在旁笑得幸災樂禍,“要我說,最好是你早點嫁過來,那就塵埃落定,莊嫣怎麽都翻不起波瀾啦!”被琳琅一鞭子甩過去抽在她馬背上。
另一頭莊嫣得知皇後無意于賀琳琅時,果然琢磨起了旁的法子。她曉得帝後對太子的寵愛,若能撺掇得太子瞧上賀琳琅,到時候太子執意要納她為側妃,皇後必然會答應,徐朗那裏豈不就空出來了?
想到那日琳琅在淑嘉公主面前的表現,莊嫣就覺得恨恨,更別說她那個姐姐,居然為了一個孩子鬧和離,簡直丢盡了莊家的臉面!哼,最好是先讓賀琳琅做了太子側妃,到時候再使個手段叫她失寵,那就皆大歡喜了。
她這裏算盤打得噼啪亂響,哪只外頭忽然傳出一道留言,幾乎将她驚得魂飛魄散——京城裏四處相傳,說衍國公家的公子、禦前侍衛莊元晉居然在外養了娈童!
彼時莊嫣正在喝茶,聽見這信兒便被嗆着了。好容易平複了咳嗽,莊嫣不可置信的問那小丫鬟,“消息确切?”
“奴婢不敢瞎說,老爺夫人那裏也都得了信兒,正亂着呢。也不知是誰造的謠,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咱們公子在道觀了……”
“閉嘴!”莊嫣怒聲呵斥,一張臉已經變了顏色。她的兄長乃是正人君子,年少有為一表人才,怎麽可能做出這等龌龊之事!這種事傳到皇上耳朵裏,哪怕是子虛烏有,對莊家的顏面、莊元晉的前程都會有影響,這造謠之人,委實居心可誅!
☆、65|
莊元晉好男風之事迅速傳開,一時間消息甚嚣塵上,成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莊家前前後後出了四位皇後,雖然礙于外戚身份沒甚實權,但那可是多少人羨慕的滿門榮耀啊!如此光彩照人的門楣,內裏卻傳出這樣的事情來,怎不叫人驚訝。
莊嫣趕到母親院裏的時候,莊夫人和莊大爺的臉色已是鐵青。莊元晉昨晚值夜,這會兒原本在休息,卻被莊夫人叫到跟前問話,他筆直的跪在莊家夫婦跟前,嘴唇緊抿。
整個院裏丫鬟婆子都凝神屏氣,不敢出個大氣。莊嫣怕惹二老生氣,躲在門後面瞧了瞧,見着父母臉色不好,她也不敢吱聲,忙退到後面,拉了莊夫人近身伺候的丫鬟問道:“怎麽回事?”
那丫鬟不敢直言,只是低聲短促道:“公子承認了,夫人很生氣。”
公子承認了?莊嫣一愣,随即反應過來——莊元晉他承認了養娈童的事情?
仿佛晴天霹靂炸響,莊嫣覺得不可置信,後退了兩步靠着廊柱才站穩,喃喃道:“怎麽可能……”莊元晉那樣俊秀的人才,是多少姑娘的春閨夢裏人,怎可能會養娈童!他在莊家活了十幾年,對此還絲毫不知情!
不止莊嫣不相信,莊家二老更是不肯信。養了個兒子原指望着光耀門楣誰知道……莊大爺的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顧不得滿院丫鬟婆子在場,抄起手邊的茶杯就砸了過去,“混賬,你再說一遍!”
莊元晉不敢躲閃,被茶杯砸得有點頭暈,卻咬一咬牙,臉色通紅的重複道:“兒子确實好男風。”随即向莊夫人犟嘴道:“當初我要娶個小門小戶的姑娘,是您執意要娶賀家的長女,還傳出郎才女貌的謠言,如今……”
莊夫人不容他說完,怒道:“我如何知道你這些龌龊事!要早知如此,我寧可早早把你掐死了,也好過這樣丢莊家的顏面!”
“兒子不覺得龌龊!”莊元晉仰頭,迎面又一次有茶杯飛過來,莊大爺怒不可遏,走過來擡腳就揣在他的心窩,“混賬!皇後娘娘母儀天下,我莊家滿門榮耀,你還當着禦前侍衛,怎能做出這等事來!”一擡頭瞧見院門口烏壓壓的一群人,竟是國公爺和老夫人帶人過來了。
莊大爺顧不得別的,忙拉着莊夫人迎出去,當院就跪下了,“兒子教子無方,還請父親息怒。”
“息怒?”老國公爺上了年紀,平常是不問家事的,這會兒氣得胡子一翹一翹,越過莊大爺,到了莊元晉跟前就是一頓拐棍。末了,瞧着跪了滿地的人,沉聲道:“把所有人都叫來,請家法!”
莊府裏鬧得人仰馬翻,賀家的蘭陵院裏琳琅也滿懷詫異的坐在秦氏跟前,“娘,那消息大伯母昨兒才放出去,怎麽今兒就傳遍了?”就算大夫人有手腕,要在京城傳開這樣一道消息,卻不是一兩口氣就能做出來的。莊元晉的事情不過一晚就傳成這樣,難道是有人推波助瀾?
她今早叫錦繡出去打探了一番,上至高門貴戶,下至販夫走卒,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開,幾乎是無人不曉。
秦氏也覺得意外,“你大伯母行事穩妥,斷不是急性子的人,這背後恐怕還有人在幫咱們。這種事情你大伯母不可能沒有察覺,還輪不到你咱們來操心,倒是你大姐姐那裏,或早或晚都會聽到這信兒,你可得好好陪着她。”
“我曉得。”琳琅點頭,不管是誰,聽了曾經的夫君是好男風之人都不會好過。所幸賀璇玑已然跟莊元晉和離了,好歹不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且莊元晉名聲毀于一旦,琳琅也覺得快意——誰叫他當初那樣騙大姐姐呢?
他是否好男風與人無尤,可他膽敢娶了賀璇玑當擺設,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賀璇玑韶華妙齡嫁入莊家,恭謹勤快的侍奉公婆,盡力的想融入莊家,莊元晉卻視她如無物,三天兩頭不着家,實在可惡!确實欠教訓!
琳琅怕賀璇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