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29)

雖不能再讓你回到以前那樣自由的生活,卻也要盡力讓你高興些。”

“那咱們就三月初去?”琳琅迫不及待,徐朗便道:“就依你。”

他如此善體人意,琳琅高興壞了,趁着酒興便攀在了他的頸間,也不管車外還有內監宮女,湊過去便吻在她唇上。二月裏天氣已然轉暖,加上車裏鋪設柔暖,她已将外頭的罩衫脫去,玲珑的身段貼在徐朗胸膛,微弱的酒氣彌漫,叫一直巴望着開葷的徐朗瞬時繃緊了身子。

到得裏面換了步攆,琳琅便收斂起來正襟危坐,徐朗也努力隐忍,直到入了鳳陽宮,因為傍晚離席,這會兒已入夜,錦繡早就着人鋪設了被褥。

見得帝後歸來,宮人跪拜過了,錦繡就想請示是否傳膳,卻被徐朗揮手打斷,低聲道:“都退出去!”而後抱起琳琅匆匆入內。

錦繡并不傻,早早就瞧見了琳琅緋紅的臉龐,這時候哪能不知其意,連忙率人退出。

這裏徐朗打橫抱起琳琅,三兩步便到了榻前,還不待她躺穩,便迫不及待的親過去。雖然成婚已久,能時常親昵溫存,此時的她依舊讓人沉迷,他的吻如同疾風驟雨,叫那玲珑身段瞬時嬌軟。

微微一個停頓,琳琅急促的喘息裏,徐朗啞聲道:“今夜是他們的洞房花燭,琳琅,你是不是也該給我補一個?”

聲氣兒已然亂了的琳琅被他覆在身下,原本略微發涼的身體經過這兩年調理已然好轉,加上這一路的厮磨和剛才的調動,已然發燙。她擡眸,燭光下嬌豔明麗,朱唇微動,低聲道:“難道我還能拒絕嗎?”

某人如得赦令,俯身再度親上去,手掌亦不再禁锢,熟練的摸向盤扣。

次日清晨,琳琅罕見的沒有按時往慈安宮去請安。

徐朗上朝歸來時琳琅還在沐浴,錦繡捧着幹淨的衣衫在旁侍候,她揮退了旁的宮人們,獨自坐在注滿溫水的池子裏,渾身的酸痛尚未消解,她只能靠在池壁上阖目養神。

這是藺通為了她調養身子,特地建議徐朗建起的藥浴池,四角龍頭微微張口,散着雅淡藥香的溫水緩緩注入,水面上漂着各色花瓣,能令肌膚生香,亦有調理的功效。

徐朗放輕了腳步,因琳琅是側對着繡鳳大屏風,他轉過去時正瞧見了她眯着的眼睛,連忙擡手,示意錦繡噤聲。

錦繡在皇後身邊跟了這麽久,對徐朗的心思也頗能揣摩,在他示意之前就知道不能出聲,只跪地行禮。

徐朗越過她,停在池邊,瞧着水中安靜的嬌妻。嬌嫩白膩的肩頭靠在池邊,水波微微漾着,在她胸前推來推去,那一團五色交織的花瓣卻掩蓋住了雪白的胸脯,只在偶爾蕩漾的空隙裏洩露一抹春光。那樣嬌嫩的人兒啊,穿着貴重禮服、戴着金冠步搖的時候是端莊高貴的皇後,卸下了這些,依舊還是他的六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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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而靈動,嬌柔而媚人。

哪怕心裏很想走近池中将她擁進懷裏共浴,徐朗卻也曉得自制,低聲問道:“她泡了多久?”

“一個時辰。”

徐朗點了點頭,“太後那裏我早就遣人去過了,皇後最多只能再泡半個時辰,你在這裏守着,不許驚動。”說着,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想了想,今日朝上沒有什麽太重要的事情,哪怕有幾個折子要批,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于是剛出去就又返回,揮退了錦繡,自己盤溪坐在池邊,欣賞這一副美人沐浴的圖畫。

小憩醒來的琳琅一睜眼就瞧見了側面盤膝而坐的那個人,偌大的室內只有兩人相對,出了龍頭注水的低微瀾音,就只有琳琅清淺的呼吸。

“你……怎麽在這裏?”琳琅往後退了退,緊貼着暖熱的池壁。

徐朗踱步過來,嘴角噙着一絲笑意,“我怎麽不能在這裏?”

“錦繡呢?叫她進來吧。”她見他将衣裳放在旁邊,就下了逐客令。徐朗的臉皮越來越厚,“喚她做什麽,我在這裏,害怕照顧不好你?”他的臉上笑意愈盛,伸手撈住了她滑膩的肩膀,在一片嘩啦啦的水聲中将□□的琳琅撈進懷裏。不過畢竟不是登徒子之流,他左手攬着嬌妻,右手揮展浴袍,迅速将她裹了起來。

“身上還難受吧,我給你捏捏?”浴池旁邊就有軟榻,這位被朝臣交口稱贊的明君如願以償的圓了場白日春夢。

到得午後,楚寒衣那裏就借故送了好些東西過來,一猜便知其意。彼時琳琅剛宣了藺通進宮請脈,這位從徐府出來的親随對楚寒衣也頗有了解,再觀琳琅脈象,哪能不知,當即開了調養的方子,又輾轉呈了盒內敷的軟膏給徐朗。

他如此識趣,徐朗自然也高興,自己這裏得了圓滿,再看藺通年至三十還孤身一人,心裏大為不忍。琳琅的提議他是一直記着的,畢竟是皇後身邊的宮女和太醫院首的婚事,徐朗不會馬虎,觀察掂量了這麽久,也已确信了兩人的心意,當即便提了一句要給藺通賜婚,問他想要個怎樣的姑娘。

藺通聞言甚喜,當即跪地道:“臣心悅錦繡姑娘已久,請皇上成全。”

消息傳到鳳陽宮,皆大歡喜。

☆、96|96

召君氏宗親的旨意一下,各地官員立時着手去安排,京城這邊也都安排了宅邸職位,到二月下旬的時候,離京城近一點的兩位就已經抵京了。因君瑞那邊離得遠,加上秦蓁固執的要嫁給她,秦紫陽倒也沒有着急忙慌的趕人,收整安排下來,頗費時間。

到三月初的時候,徐朗當真帶着琳琅去郊外射獵了。自前年徐家入主皇城,先是政局紛亂無暇他顧,次年春天又是徐奉先病重駕崩,倒還沒有像模像樣的舉辦宮一次圍獵。這時候政局已大致安定下來,便由禮部安排了此次圍獵。

春光十裏鋪滿,太皇太後年邁不能随意挪地兒、楚寒衣性格沉穩要坐鎮後宮,是以徐朗只帶了琳琅前去。宮中的人雖不多,宗室裏同行的卻不少,長公主徐湘自然是不願錯過這樣的事情,徐奉英父子兵新娶的世子妃韓萱兒等人也都來了,另有幾位親信朝臣随扈,聲勢倒也頗隆。

圍獵安排在京外的行宮當中,因韓荀如今又入了禁軍,加上賀文瀚也随行,琳琅便邀請賀璇玑同往,還帶了裴明溪。

在宮中拘束得太久,行宮中一應物事齊全,徐朗帶領朝臣們在前邊圍獵,琳琅和賀璇玑、裴明溪等人在後山觀玩。春日裏風已溫柔了起來,站在山腰,雖還沒有絕頂處的開闊視野,卻也能将遠山近水盡收眼底,那盤旋環繞的山徑溪流、青蔥翠郁的茂林修竹、臨風微顫的山花野草,無不叫人心懷舒暢。

圍獵場就在山腳,兒郎們縱馬的英姿入目,散着蓬勃的朝氣。

琳琅眼尖,一眼就瞧見了英姿飒爽的徐湘,她縱馬疾馳,和一位年輕的紅袍小将一前一後,都在追射一只豹子。那東西兇猛容易傷人,所以就算獵場中放出來,也是要用鐵栅欄圍着的,因春獵時以儀典為主,徐朗的主要目的又是帶琳琅散心,這時候他就在外圍的樹林裏射幾只野兔山鳥,那猛獸場裏如今也就徐湘和那紅袍小将。

兩人騎術似乎不相上下,拉弓搭箭,緊緊追咬。到得一處拐彎,那豹子向左一轉正好便宜了處于左側的徐湘,便見利箭破弓而出,遠遠的瞧不清是射中了哪裏,只是那猛獸屈膝倒地,猶自掙紮着往前跑,沒一會兒就鑽到裏面的密林去了。

徐湘和那紅袍小将均是勒馬,那紅袍小将微微拱手,徐湘一躍下馬,竟是伸手拉着他往旁邊尋找去了。兩人今日都着勁裝,紅袍小将比徐湘高了半個頭,加上盔璎飄飄,神姿俊雅,于那豔豔春光之中,與徐湘英姿飒爽的公主相得益彰。

琳琅心懷暢達,面上笑容已然綻開,“湘兒的眼光很不錯。”賀璇玑不解其意,裴明溪因為經常要給宮中女眷作畫,徐湘又欣賞她那性情,對個中內情略知一二,聞言也笑道:“恐怕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咱們長公主。”

“這樣的景致,想不想潑墨作畫?”琳琅笑着瞧她,裴明溪便行女官之禮,“回去後定當着墨,改日奉于皇後。”

旁邊賀璇玑聽得對話,再瞧徐湘那邊旁若無人的模樣,哪能猜不到,也是微笑抿唇。

在行宮住了一陣子,天地開闊廣大,又有姐妹好友時常陪伴在側,琳琅簡直要樂不思蜀。可惜畢竟出來的時日有限,到了時間總得回銮,是夜屈膝跪坐在敞廳的檐下,聽着鳥蟲低鳴,瞧見月色遠山,琳琅大為不舍,“下一次出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

“六月吧。”徐朗就坐在她的旁邊,那時候天氣也熱了起來,我便帶你去避暑。”

“一言為定!”琳琅歡喜。

回宮時已是四月初了,過些天裴明溪要和隋遠道成婚,琳琅自然也不會再煩她作畫。裴禦史那裏見得裴明溪和當朝皇後交情篤厚,豈有不高興的,連帶着裴夫人和裴明岚都格外奉承,一力張羅着要把裴明溪記在裴夫人名下,當成嫡出的女兒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可裴明溪并不這樣想。

初上京的時候受人排擠,她确實也曾對身世自怨自艾,卻從未想過要投在裴夫人名下。及至後來入了畫院,跟随隋遠道行過廣闊河山,胸中自是更有丘壑,有自身才華作為倚仗,她也沒必要再去攀附裴夫人。更何況其母楊氏孤苦一世,除了村中一座孤墳,留在世上的也就她一個女兒了,裴明溪怎忍心舍棄。

不過京城中權貴雲集,于這禮法二字皆十分講究,像琳琅這般不計身份只重性情的更是少之又少。是以即便裴明溪與皇後親近的事情在貴人圈中盛傳,她的出身依舊令許多人所不齒,至少在隋遠道的母親看來,若裴明溪當真以這樣尴尬的出身嫁給隋遠道做了正妻,往後出門交際,她自己的臉上必然不會好看。

隋遠道是個性情恬淡之人,家中兄弟五人,他排行第四,自幼就是閑雲野鶴的性子,不喜受約束,是以既然與裴明溪兩情相投,便執意婚娶。

裴家二老上了年紀,對這個兒子無可奈何,此前隋遠道還執意不娶呢,後來他肯婚娶,老人家樂壞了,當即就去提親,高興之下也未細究裴明溪的身世,滿心以為裴明溪會認在裴夫人名下。

可事到臨頭,裴家送來名帖,那上頭卻不是裴夫人的名字。隋夫人這才覺得奇怪,派人過去詢問,才知道裴明溪不肯自認嫡出。而隋遠道也覺得,其母楊氏有生養之恩,無論如何不可更改。

隋夫人就算再放縱這個兒子,卻也不能接受兒子娶這麽個身份尴尬的姑娘為正妻,生平頭一次對兒子放出狠話——若裴明溪出身不正,便只能為妾室,決不能做正妻。

隋遠道不願讓姑娘受委屈,母子倆正争執不下呢,最後還是裴禦史提出了折衷的法子——将楊氏認進裴家門,記為妾室。裴夫人那裏就算心裏存了點芥蒂,終究是妥協,給了這個名分。隋家也再無話可說,

四月下旬的時候,婚禮如期進行。這兩位都只是畫院裏供職的小官吏,自然是鬧不起多大的動靜,琳琅明面上不能太張揚,只賜了裴明溪一套首飾,暗地裏卻貼補了不少,免得這倆人只知山水怡養性情,卻被拘于柴米油鹽之煩瑣。

到了四月底的時候,殘餘的幾位君氏近族悉數進京,君瑞及其父母也在秦紫陽的安排下順利進京,同行的還有秦紫陽夫婦、秦蓁和秦懷恩。

秦紫陽是一方大吏,進京後自然要入宮面聖,順便交割君瑞等人。

彼時琳琅就在垂拱殿裏,因晌午時分兩人下棋後有些犯困,便被徐朗安排在內殿歇息。這會兒聽說有人要入內禀事,琳琅自然要回避,便先辭別回宮。

出了垂拱殿的殿門,四月末陽光明媚,晴空有一排鴿子自遠處飛過,玉階之上有幾個人在內監的指引下走過來,琳琅一眼就認出了那為首之人,乃是他的舅舅秦紫陽。秦紫陽的身後是已在州府任職的秦懷恩,再後面則是君瑞及其父親,以前的睿郡王君道桓。

若是尋常,琳琅本該左轉繞過垂拱殿,再往後到鳳陽宮去的,不過迎面而來的既然是自己數年未見的舅舅,琳琅就無需避開,腳步一緩,并未離開。

秦紫陽自然也瞧見了盛裝麗服的琳琅。以前他忙于官場中事,對這位外甥女的關心有限,及至後來徐家問鼎天下,琳琅獨寵六宮,他這才上了心。

皇帝的後宮只有皇後一人,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今有女子站在垂拱殿門口,除了那位被皇上捧在手心的皇後,還能是誰?秦紫陽不由加快了腳步,上前行禮道:“微臣拜見皇後。”後面君瑞父子也跟着行禮,只是自稱草民罷了。

雖然對面是長輩,但君臣之別擺在那裏,琳琅還是坦然受了,而後道:“舅舅快免禮。這一路舟車勞動,舅母和表姐還好嗎?”

“她們一切都好,剛到京城尚未安頓,今日便未随微臣進宮請安,還請娘娘見諒。”身為地方大員多年,秦紫陽的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

琳琅便微微一笑,“我正思念舅母和表姐呢,只是剛到京城怕是還得服水土,改日請她們和母親一起進宮便了。”目光一轉,朝着秦懷恩微微一笑,再往後,便是君瑞父子。

幾年不見,君瑞已經長高了許多,雖經變故貶身庶民,身上的那股子貴氣修養還在,躬身行禮之時,一舉一動莫不賞心悅目。畢竟是有舊交,君瑞也不退縮,端正持禮道:“草民見過皇後娘娘。”昔日的有意親近,在此時早已蕩然無存,他的目光坦蕩從容,想必是早已将當初那一點點悸動掃清,叫琳琅大為欣慰。

這個儒雅俊秀的少年,哪怕滿腹才華卻無緣入朝為官,卻依然保持着一份謙和溫潤的态度,也難怪秦蓁會執意下嫁。

琳琅笑着颔首致意,不好讓他們在殿前耽擱太久,便回鳳陽宮去了。

到得第二天,秦氏便帶着秦蓁和琳琅的舅母吳氏一同進宮了。秦氏是皇後母家、吳氏又是一方大員之妻,入宮後便先往楚寒衣的慈安宮去。琳琅因為事先得了消息,便也去楚寒衣那裏請安,等她們到來。

好容易等到宮人通禀,見着窗外那抹熟悉的身影時,琳琅還是掩不住有點激動。雖說她是皇後,秦氏那裏到底是外姓,入宮請安等事情上根本比不得皇室宗親方便,一個月裏能見着一次就已經是難得了,更別說她跟秦蓁感情極好,三年未見,極為想念。

楚寒衣今日心情不錯,待她們叩拜過後,便叫人賜座。笑向吳氏道:“路上順利否?在京中一切可還習慣?”

“勞太皇太後記挂,一切都還習慣。有聖上的恩澤,沿途驿館那邊準備得十分妥帖,這京城繁華不是別處可比,一進城可就舍不得走了。”吳氏笑眯眯的。這兩年丈夫立功升官,她一躍成了江南衆婦之魁首,那份氣度更與以前不同。即便是對着楚寒衣這位尊貴威儀的太後,她恭敬謙卑而外,語氣裏還是能帶出幾分家常說話的味道,叫人聽着親切,且不冒昧。

楚寒衣微微一笑道:“秦大人這回入京,想必還有許多事要忙,夫人不妨多住些日子。”說着就看了秦氏一眼,“還是住在賀府上?”

秦氏便欠身道:“兄長和嫂嫂難得入京,賀府裏也有空着的院子,就先住着。”

“如此甚好。”楚寒衣又看了看秦蓁,“這就是令千金了?”

秦蓁端端正正的再次扣頭行禮道:“民女叩見太後,再拜太後福壽安康。”

“快起來吧,久聞南邊兒養美人,果真傳言不虛。”楚寒衣細細打量着秦蓁。十六歲的少女身段窈窕多姿,加上她肌膚細嫩,氣質沉靜溫婉,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她招手叫來身邊的管事姑姑吩咐了一句,少時那姑姑便捧了個海棠花樣的檀木盒,裏頭鋪了絨緞,端端正正的擺着一枚紅寶石鳳頭銜珠步搖。

這一賜賞叫秦蓁大感意外。這步搖上的鳳頭是純金打造,紅寶石也都是上品成色,珍珠又都極品,工藝精巧大方,端莊貴麗。這東西大多數時候是在盛裝時使用,且大多出現在命婦或是妃嫔頭上,像秦蓁一個姑娘家基本不會佩戴。楚寒衣是太後,見了哪位官家的閨女,賜個尋常物件也就是了,可她頭回見面就賜下這樣的禮物……

秦蓁一時猶疑,迅速看了吳氏一眼,就見她也是意外。

旁邊琳琅哪裏不曉得楚寒衣的意思,無非是後宮妃位空懸,秦紫陽是一方大員且秦蓁又是琳琅的表姐,覺得琳琅應當不好反對,就想把她納進後宮幫兒子穩固朝綱罷了。雖然不大喜歡楚寒衣這樣的行徑,但後宮很多時候都是為前朝而設,楚寒衣有這樣的念頭無可厚非,只不過這回她是選錯了人罷了。

既是內婦們說話,琳琅便也帶了點點撒嬌的意思,“母後真真偏心,這樣好的步搖,可從沒給我瞧過。”說着又向秦蓁道:“表姐還不謝恩,等六月裏你出嫁時添進嫁妝裏,可就體面極了。”

通常琳琅服軟恭順的時候,楚寒衣還是很喜歡她的,畢竟兩家是舊交,這張臉生得惹人喜歡,且琳琅本身又沒做過什麽壞事,婆媳倆雖然在後宮有那麽一點點争權的苗頭,卻還不至于影響到日常相處。是以琳琅這般軟語玩笑着說出來,叫楚寒衣的心裏很舒暢,不過後半句她就有點不大明白了,“秦姑娘六月裏要出嫁?”

吳氏松了口氣,忙笑道:“是呢,就定在六月初九,這回咱們上京,也就是為此事而來。”

“哦?”楚寒衣雖有點失落,到底不會表現在臉上,問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竟有這樣的福氣?”

吳氏臉色不變,道:“前些年這丫頭和君道桓先生的公子定了親,如今就等着完婚呢。”

楚寒衣一怔,怎麽都沒想到秦紫陽會把閨女說給君家的人。那可是前朝皇室,如今雖然還能活着,卻是根本沒什麽前途的,若說是皇室遠支,君道桓這個名字卻有點耳熟,想了想也沒能憶起是誰,琳琅只得小聲提醒道:“就是前朝時候居于江南的那位睿郡王,字道桓的。”

“是他啊……”楚寒衣想起來了,饒是她久居深宮,那臉上的驚異之色也不能全然掩去。

若是君系旁支倒也罷了,可那君道桓既曾居郡王之位,他的兒子也是徐家特意防範的對象,莫說這輩子,恐怕下輩子都未必能掙個好的出路。秦紫陽把她的千金嫁給他的孩子?這位堂堂的節度使是瘋魔了麽?當初徐家能取了君家的天下,他可出了不少力,如今卻要和君家聯姻,怎麽看都像是個笑話。

吳氏自然曉得這門婚事的尴尬之處,奈何她拗不過秦蓁,且君瑞那個孩子雖然失了勢力,身份所限也沒法掙個前途,但單論起人品才學,要配秦蓁是綽綽有餘的,這也是秦紫陽最終點頭的原因。

見楚寒衣如此神色,吳氏便笑了笑,“正是,他家公子叫君瑞,人品穩重才學又好,蓁兒這丫頭心實,既然已經定過親,就死心塌地的等着完婚了。”

琳琅在旁佐證道:“兒臣那天在垂拱殿外碰見舅舅,也曾見過那人,那份氣度确實和京中的貴家子弟不同,霁月清風、道骨仙姿,想必平日裏是喜愛游山玩水,清逸俊雅得很。”

吳氏曉得琳琅的意思,當即也道:“江南素來都是溫軟富貴鄉,君小公子和蓁兒都是寄情山水的孩子,又都愛書法詩畫,也算是志同道合吧。”說着自顧自的笑了笑,“唯一叫我擔心的呀,就是怕哪天他倆鑽進山裏尋訪仙人,食風飲露去,再也不想回到這十裏紅塵來了。”

楚寒衣被她說得一笑,便也道:“難得的是兩人志趣相投。”心裏多少有點失望,便也歇了要把秦蓁納進宮裏來的打算,轉而談起了江南的人情風物

拜別了太後,琳琅便帶着秦氏和吳氏、秦蓁往鳳陽宮去,到得那裏,貼身伺候的都是琳琅自己的親信,秦氏這才吐了口氣道:“剛才你突然一提君瑞,倒讓我很是懸心。”

“母親也曉得太後的性情,掌管內宅那麽久,現如今又是太後,有些事情上頭想得多。舅舅是江南三州的節度使,掌着兵權,政事上又能插手,若是咱們什麽風都不透,讓表姐悄沒聲息的嫁了,反容易叫人多想。如今攤開了說,咱們沒藏着掖着,她那裏也過了明路,就不怕了。”

吳氏點頭道:“還是娘娘想得周全,君瑞這孩子雖好,身世巨變後也沒什麽多的想頭,畢竟是前朝皇室,瓜田李下之嫌,還是說開了好。”

琳琅雖是皇後,在秦氏跟前總還保留着那麽點女兒的嬌憨之态,聞言朝秦氏一笑,道:“舅母也誇我呢,娘還不信我?”

秦氏便也道:“好吧好吧,還是你想得周全。”

想着她姐妹倆幾年沒見,定有好多的話要說,兩個大人在這裏畢竟拘謹,秦氏便帶着吳氏往殿外賞花去了,留下她姐妹倆在裏面說話。

秦蓁已是個窈窕淑良的大姑娘了,因為君瑞的事情叫她經了不少波折,性子沉穩了不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沒心沒肺的愛笑了。不過當初秦蓁會和君瑞結緣,少不了琳琅牽線的功勞,雖隔了多年,那份感情卻沒怎麽變的。

“舅舅一向嚴厲專斷,表姐居然能拗得過他,好厲害呀。”遞一塊糕點過去,琳琅的眼底藏着笑意。

秦蓁便也微笑,“你當我那兩年的日子好過嗎?祖母、母親、大嫂,每個人輪番的來勸我,父親氣急了的時候,還說要把我趕出家門去呢。”

“舅舅那自然是氣話,表姐這樣好的女兒,他怎麽舍得呢。外祖母和大嫂子都好吧?”

“都還好,先前娘娘賜了好些藥材過去,祖母那裏很高興呢。大嫂子也是,去年底就有了身子,後來二哥也娶了嫂子,兩件喜事兒加起來,祖母高興得什麽似的。”

“聽說二表哥娶的是沈家的姑娘?”

“就是那位玉蓉姐姐,娘娘在江南的時候應該也見過。”秦蓁微微嘆息了一聲,“可惜玉蓮去得早,她若還在,這時候也該出閣了。”對于沈玉蓮自盡的那件事情,秦蓁震驚而外,就只剩下惋惜了。當初一起長大的三姝,朱含香已然伏誅,秦蓁安然無恙,最可惜的就是沈玉蓮了,為了容貌被毀而自盡,秦蓁想起來的時候時常要嘆息一番。

“是啊。”琳琅喟嘆,“好在你和君瑞都還好好的,這回舅舅和舅母都上京,應該是要等你們六月完婚後再走了?”

“嗯,不過大哥要等我們徹底安頓下來後再走,恐怕得到年底了。”

“表姐,其實我挺佩服你。”琳琅由衷道:“皇上不是喜歡猜忌的人,君瑞是什麽性情,他自然判斷得出來,你們只管放心住着,外面的事我能做的有限,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只管去蘭陵院裏找我母親就是。”

秦蓁的心裏安定了不少,當即道:“多謝娘娘。”

☆、97|結局

六月裏的時候天氣轉熱,徐朗因為答應過琳琅,真個安排去了距離京城兩百裏的避暑山莊。有藺通的調理,加上每晚上都要貼着徐朗這個小火爐入睡,琳琅的體質已然改善了許多,除了例行的月事時手足指尖有點點發涼外,已和常人無異。

楚寒衣抱孫子心切,眼瞧着琳琅年紀小指望不上,且徐朗說過在琳琅生子前不納妃,老人家沒奈何,只能把目光投向長子徐朔。好在徐朔的這位王妃十分争氣,到了八月的時候就傳出了信兒,說是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這可高興壞了楚寒衣,不時的派人去看望送東西,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長子媳婦嫁進來不過一年多就有了消息,唯獨琳琅這裏還安安靜靜,偌大的後宮裏每天都是空蕩蕩的,除了那幾位先帝的妃嫔會過來陪着她說說話之外,楚寒衣身邊常來往的也就只有琳琅了。

楚寒衣久居深宮難免寂寞,雖知道徐朗的心意,有時候難免還要唠叨幾句,“皇後今年才十四歲,她以前就身子弱,要等生下孩子來,還不得等個三四年?”老人家有些不豫,“皇帝膝下無子、後宮裏妃位空懸可不是什麽好事,我這裏都聽到了不少風聲,你案前禦史們的折子怕是堆成山了吧?”

“确實是堆成山了,兒子一封封都摞着呢。”徐朗笑言。

“我是說正經的!”楚寒衣正色,“你比皇後年長六歲,如今正是壯年,為了孩子着想,也該早些辦起來才是。前頭我是想着你們新婚感情正好,不忍多說,可這都兩年了,你萬事寵着她我也不過問,可皇嗣乃是國本,容不得你任性。”

“可兒子早就說過,不納妃!”徐朗堅決。

“不納妃?”楚寒衣可不會放過這說辭上的變化,“哪有不納妃的皇帝!”

“怎麽不能?”徐朗絲毫不退,“皇後的身子有藺太醫調養,等過兩年就能生孩子。母後也說了兒子正當壯年,怎麽還得活個二三十年吧,那時琳琅早已長成,害怕不能兒女饒膝?”徐朗也有點沒耐心了,反問道:“難道母後是覺得兒子命不長久,要急着留後?”

“堂堂一國之君,說的是什麽話!”楚寒衣斥道,“你才二十歲,哪裏會命不長久!”雖說是征伐沙場的人,這些不吉利的話上面,楚寒衣還是很忌諱。

徐朗就勢道:“既是如此,母親又急什麽?”

楚寒衣語塞,半晌才道:“我還不是為你着想,選幾個女子進宮伺候,許多問題迎刃而解,豈不比你勞心勞力的輕松?”

“這些事情兒子自會處理,母親不必操心。”徐朗縱是極力忍耐,也有點不耐煩了。他的抱負和道理已經跟楚寒衣說過不下十數次,誰知她還是這樣冥頑不化,誠然選妃是條捷徑,可若當真行此策略,叫琳琅情何以堪?

富貴尊榮非她所求,當初嫁給他,還不是為了兩相厮守?如今奪了她的自由已是無奈,若再選妃移情,連他自己都要不齒。

母子倆不歡而散,徐朗出了慈安宮就又到垂拱殿接見朝臣去了,結果毫不知情的琳琅去慈安宮裏商議事情,就吃了個閉門羹。好在她當了兩年的皇後,雖然上頭有太後壓着,自己的羽翼卻也漸漸豐滿起來,打發錦繡去一打聽,不過片刻就明白了事情原委。

兒子為了媳婦和母親鬧別扭,不管太後有理沒理,這時候怨氣肯定都是在琳琅頭上。

琳琅可不想平白的再去惹不自在,索性請了個太醫去給太後把脈,自己回宮去了。反正太後、皇後與平常婆媳不同,不必早晚過去請安服侍,是以她哪怕兩三天都不露頭,楚寒衣那裏也不能說什麽。

後面跟徐朗提及此事,琳琅多少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她鮮少在徐朗跟前談及太後的是非,只是自怨道:“也是我身子不好,這麽久也沒有動靜。聽說有些姑娘十三歲都能生孩子了,我哪怕立時有孕,生孩子時也該十五了,應當沒事吧?”

“說什麽話,那只是少數罷了,你年紀小身子還沒穩,萬一落下病根豈不麻煩?放心,你夫君身子好得很,根本不急着要孩子。而且有孕後不便行事,還是讓我暢快兩年再說。”他毫不掩飾,反叫琳琅在他腰上擰了一把,“臉皮怎麽越來越厚了!”

“不過我這都半年了還沒信兒,會不會真是身子不好?”琳琅還是擔憂。秦氏早就說過,體寒的姑娘容易宮冷,子嗣上比常人格外艱難些。

“這才半年就着急了?大哥和王妃時一年多才有的信兒,你急什麽?”徐朗大笑,将她卷入帳中。內殿裏的宮女早被揮退,錦被翻起紅浪之時,琳琅除了嬌喘,已無暇再想其他。

次日清晨徐朗不用早朝,攬着她又是一通折騰,時候琳側卧在床帳裏發呆,一時擔心自己真的子嗣艱難,一時又怕真個懷了孩子,到時候懷胎十月一朝生産,總覺得有點怯怯。

她所不知道的是,徐朗為怕她早早懷孕傷了身子,已在藺通那裏要了一副湯藥自己時常服用。眼前的一兩年裏,琳琅是不必擔心懷孕之苦了。

次年四月裏徐朔那裏得了長子,楚寒衣高興之餘不免又重提舊事。好在老生常談之下她早已拗不過兒子,不過一通抱怨罷了,母子倆為了這事兒鬧過好幾次不愉快,楚寒衣漸漸的也想開了,見得朝政安穩四方升平,也就把這心思藏起來不提,宮中事務也交給琳琅,自己安心将養起來了。

琳琅有孕時已是靖和五年的臘月,一場深雪将皇宮整個掩蓋起來,萬籁俱寂中,這個喜訊仿佛長了翅膀,迅速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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