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巫家

“第一次來?”

半邊身子隐藏在陰影裏的英俊男人連眼睛都沒有擡,淺顏色的瞳孔從始至終極度冷淡的望着不遠處群魔亂舞的舞池。裴楚毫不介意地在他對面坐下,目光掃過他一絲不茍又格格不入的西裝,和領帶上方性感的喉結,自顧自地輕輕笑了起來。

男人側過頭來,目光掃過裴楚的臉,裴楚長了一副極度輕佻的五官,桃花眼,灰色淚痣,薄嘴唇,介于男性與女性之間的中性美,身材卻修長高大,僅僅是坐在這裏,桌下狹小的空間裏,兩人的腿已經不得已碰在了一起。

裴楚的聲音輕了下來,像一把小刷子掃過耳朵尖,又問了一遍:“第一次來?”

男人皺了皺眉,還是沒有回答,目光卻沒有再挪開。裴楚看了一眼他已經空了的酒杯,單手撐腮,上挑的桃花眼角在各色的燈光裏帶上了顏色:“讓我猜猜你喜歡喝什麽?”

沒有回應。

仿真的舞蹈機器人端着盤子妩媚地走過來,在男人的面前放下一杯淡藍色的飲品,柔柔地說:“先生,請慢用。”

男人的表情有了一瞬的松動,再一次看向了裴楚的臉。大概是那雙桃花眼長得太過完美的緣故,總是帶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引力,引得人無法挪開眼睛。而認真去看的時候,那背光的瞳孔又深又黑,什麽都摸不透也抓不住。

“猜對了?真巧。”裴楚在笑,“嘗嘗看。”

男人遲疑了幾秒,拿起高腳杯輕輕抿了一口。

“清涼的酸味,我也很喜歡,”裴楚道,“這裏這麽熱,不把領帶松一松麽?”

一邊的中央空調上顯示溫度是18度,男人卻因為這句話再一次皺起了眉頭,嘴角輕輕動了一下。裴楚把食指貼在自己的嘴唇上,微笑着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另一只手撐在桌子上,傾過身子,湊在男人的耳邊低聲地說了一句話。

後者迅速眯起了眼睛。

裴楚有些輕佻地把食指點在了他的嘴邊,站起來,穿過混亂酒吧大廳,消失在了男人的視線裏。

回到吧臺, Peter站在吧臺邊上擦着酒杯,不樂意地空出一只手從身後的酒櫃裏抽出一支威士忌,擺在了裴楚桌子上:“再跟你打賭我跟你姓。”

裴楚熟稔地開了酒瓶,慢吞吞地自己拿出酒杯,越過peter加了一杯冰塊,把酒小心地倒進酒杯裏,不多不少,剛好完美地達到杯沿最後的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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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怎麽搞定他的?”Peter問,“我聽他們說,那人不是圈裏的,應該是在這裏等人,三天了都沒人能約上他。”

裴楚一邊把火辣辣地酒往胃裏灌,一邊舒服地嘆一口氣,懶散地靠在吧臺上,道:“瞎扯。那人彎得不能再彎了,應該是某家大公司的高管,剛失戀不久,暫時沒心情找新的豔遇,來你這兒打發時間……喜歡的類型麽,那種乖乖的純純的,最好是學生。”

peter掃了他一眼:“哦,乖乖的,純純的?你跟他說什麽了讓他覺得你又乖又純?”

“我說,我也喜歡後/入式,讓他明天等我到十二點。”

Peter哼笑了一聲:“你的那個某財團二公子男朋友呢?”

“分了。”

“又分了。”Peter換了一個酒杯,“他不是對你挺好的麽。”

裴楚沒說話,自顧自地喝完了一整瓶威士忌,從錢包裏抽出酒錢放在吧臺上。沒走出幾步,Peter叫住了他。

“喂。”

裴楚轉過頭來,Peter沖他招手,他便重新走回去。Peter壓着聲音,道:“巫家在找‘家庭教師’,他們家獨子,聽說得了超腦症,情況很糟糕,上一個‘家庭教師’現在還在醫院裏面沒醒過來。”

裴楚在聽到“巫”這個字的時候,眸色暗了下去。Peter說完,神色複雜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裴楚輕聲道:“我知道了。”

酒吧裏混到了淩晨,第二天一大早,裴楚還是打扮得人模狗樣地起床去上班。J財大,新學年第一天,校園裏到處都是一臉興奮的新生和家長。裴楚換下了混酒吧的那身行頭,穿着西裝,拿黑框眼鏡遮住那雙桃花眼,開車經過熱鬧非凡的財經院門口,停在了幽靜的文學院邊上。文學史的老師剛好倒完車,搖下車窗跟他打招呼:“裴老師,剛才裴教授來找你了,讓你這周末回家。”

裴楚一下子就把臉垮下來了:“李老師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李老師哈哈大笑,開車揚長而去之前還不忘記說:“相親愉快啊。”

裴楚不樂意地夾起書,停好車就往教室裏走。新生入學的時期,相對冷清的文學院也多少有了點平時沒有的熱鬧,一路上到處都是踩點趕課的學生和一頭霧水地找教室的新生。裴楚轉彎上二樓的時候,聽見樓梯上有女生在說:“氣死,又沒選上課。”

另一個女生說:“裴楚的文學課?”

“是啊,宿舍網不好,一眨眼就沒了。這學期院裏還把裴老師的課開成了大課呢,結果還不是一樣搶不到,服氣。”

第三個女生說:“學姐,你說誰啊。”

“就是那個誰,隔壁財院的院長你知道吧,裴老師就是她兒子,結果在我們院教文學呢,可神奇了,”第一個女生說,“長得特別帥,男女通殺,我們文學院的顏值代表。”

裴楚聽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後面咳嗽了一聲。一個長發女學生回過頭來,愣了一下,然後甜甜地笑了起來:“哎呀,裴老師。”

另外兩個也轉過頭來,多少有些尴尬。裴楚揮揮手,道:“要遲到了,快點走吧。”

“知道啦,”女生說,“謝謝上學期裴老師給我A。”

裴楚笑了起來:“繼續加油。”

“嗯嗯。”女生高興地搖了搖手,拉着同伴小跑着走了。裴楚不急不忙地走到三樓,看了一下時間,八點三十一分。

滿滿一個教室的學生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帶着只有他們那個年紀才會有的活力和單純。裴楚的心被什麽觸動了一下,大腦有一瞬間的失控,不經允許地冒出了很久以前的一個畫面。

一雙溫柔的淺棕色眸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跟他說:“做老師很開心呀,跟學生在一起的時候,感覺自己也變年輕了。”

僅僅是一瞬間的失控,裴楚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一向是自我控制的高手,甚至因此在業內小有名氣。學生們都在等他開口,裴楚便拿馬克筆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郵箱,笑着說:“謝謝大家這學期願意來上我的課,我不點名,不抽查作業,不期中考,全靠大家自覺。期末考試的形式是論文,選題會從我講過的課題裏面選。”

底下有了小小的騷動,很多女生在笑着交頭接耳地說着什麽。裴楚的目光掃過一整個教室,然後定在了一個黑衣服的男人身上。

那人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看起來也很年輕,但絕對不是學生模樣。裴楚的目光停下來的時候,那人沖他笑了一下。

裴楚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開始講課。

下課前一分鐘,黑衣服男人悄悄地從後門離開了。等裴楚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那人已經坐在了自己的椅子裏,沖他吹口哨。裴楚把黑框眼鏡扔在桌面上,眯着眼睛,直接坐在了辦公桌上。

“找我幹什麽?”

“這麽冷淡?”那人的目光順着裴楚的身體曲線轉了一圈,“找你幹活兒啊。”

裴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沒興趣。”

“不是那種活兒,你的老本行,”那人站起來,伸手去勾裴楚的下巴,“巫家想請你做一回‘老師’,花了大價錢找到了我。”

“巫家這一代的獨子,換了好幾個‘老師’了,再不成功,可能要不行了。那邊很急,價格嘛,當然是好商量的,那種家族,完全可以乘機宰一把,”男人暧昧地摸着裴楚的臉頰,“而且,你不是對巫家……嗯?”

男人得寸進尺地想摟裴楚的腰,裴楚皺起眉,迅速地抓住他的手,從桌子上跳下來,重新帶上眼鏡。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地做完,有人剛好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裴老師,上學期……”

進門的學生看到了黑衣服的男人,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該怎麽稱呼。裴楚道:“上學期的期末成績修改是吧?我已經跟教秘老師說了,你回去自己查一下。”

“啊……哦,”學生愣了愣,“好的,謝謝老師。”

學生帶上門走了,裴楚把門反鎖上,男人從後面摟着他的腰,湊在他耳邊說:“你真的不考慮做‘觀象師’?老師有什麽好做的,白白浪費你的才華。我們兩聯手的話……”

裴楚男人反壓在了門上,捏着他的下巴,鼻尖對着鼻尖,鏡片後面的桃花眼閃着讓人心裏發癢的不悅,聲音卻還是溫柔的,道:“讓那邊來聯系我。你可以滾了。”

男人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動作,笑眯眯地在裴楚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得嘞,我滾了。今晚老地方,帶你見巫家的管家,等你。”

辦公室裏很快就只剩下裴楚一個人。裴楚坐在椅子裏,有些心煩意亂地扯開了領帶,“巫家”“觀象師”這些詞像是讨人厭的蒼蠅,繞着他的大腦嗡嗡地轉了起來,怎麽趕都趕不走。他嘗試着控制自己的情緒,最後還是放任自己沉浸在久違的失控裏。

觀象師……哼。裴楚想。在他眼裏,觀象師就是一群瘋子,只是恰好這樣的瘋子适合在灰色世界裏面讨生活而已。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讨厭這三個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久違的新文求收藏求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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