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邀請
暴雨過後的路邊全是被沖洗過的夏天的新綠，巫赫安靜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偏着頭，一動不動地看着車窗外不斷往後掠過的景色。裴楚開了音樂，放了一首很柔和的歌。
開到市中心的時候，遇到了交通事故，堵車了。裴楚只好把車停下來，有些擔心地偏過頭去看身邊的巫赫，正對上了他專注的目光。
“怎麽樣？”裴楚問。
巫赫微微垂下眼，轉開目光看向了外面同樣被堵住的大車小車，低聲道：“好多人。”
“嗯。”
“有人在焦躁，有人在生氣，有人在傷心，這裏到處都是負面情緒，像一片生機勃勃的墓地……”
巫赫的話停在了這裏，有些壓抑的眼睛看了裴楚一眼，笑了笑，偏過了頭：“老師不用擔心我。”
裴楚伸手，幫他理好了有點亂糟糟的頭發：“那就去設計一個迷宮吧，怎麽讓我們從這片墓地裏離開。”
巫赫順勢握住了那只幫他整理頭發的手，裴楚下意識地想要抽回來，在感覺到他手心裏冰冷的汗之後，猶豫了一下，反握住了他。
兩人沒有再說話，裴楚握着那只手，看着前面一望無際的車流有些走神。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宋辰逸曾經喝醉了之後，就像現在這樣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不着邊際地說：“你太純粹了，你不應該跟我在一起，小楚，我一定會後悔的……”
前面的車開始動了，裴楚吸了一口氣，把那些回憶統統塞進這片生機勃勃的墓地裏，抽出了自己的手，發動了引擎。
昂貴的私人醫院在這個時間段非常的安靜，裴楚帶着巫赫走進去之後，立刻有護士親切地走過來，跟他确認了預約，引着他們走向了檢查的地方，一邊走一邊解釋道：“非常抱歉您預約的醫生因為一些私人原因今天無法到場，我們為您重新預約了一位經驗非常豐富的腦專家，是我們從中心醫院請來的坐診醫生……“
護士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診室的門，裴楚一擡頭，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愣了一下。
對方也愣了一下，随後一如既往親和的笑了起來，朝着裴楚揮了揮手：“裴先生，又見面了。”
裴楚迅速從對方的眼裏抓到了他微小的情緒波動，看來他也是在意料之外，于是客氣地笑道：“藍醫生，真巧啊。”
藍醫生走過來，朝着裴楚伸出一只手，一邊道：“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沒有再燒了吧？”
Advertisement
裴楚剛想要握手，突然被一邊的巫赫抓住了手腕，緊接着視野一暗，被他擋在了身後。
房間裏的空氣一下子變凝重了，巫赫帶着強烈的敵意的念力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連裴楚的大腦都受到了沖擊，嗡的一聲，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一邊的護士已經腳發軟地跌坐在了地上，裴楚回過神來之後迅速拉住了巫赫的手臂，逼着他轉過身來，嚴肅地說：“巫赫！幹什麽？”
巫赫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毫無征兆地又松開了握着他手腕的手，龐大到可怕的念力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消失了個幹淨，微風一如往常徐徐地吹進來，房間裏驀地陷入了巨大的沉默。
藍醫生額頭有冷汗，但是理智還是清醒的，走過去把護士扶了起來。護士迷茫地睜着眼，緊緊地抱着藍醫生的手臂：“咦，我怎麽摔倒了……”
“你太累了，去休息室喝一支葡萄糖吧，”藍醫生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破綻，“這裏我來就行。”
護士迷迷糊糊地走了，裴楚關上了診室的門，臉上的笑意已經沒了，皺着眉先是看了巫赫一眼，然後看向了一邊的藍醫生。
“您看起來也不是普通人啊。”裴楚涼涼地說。住院那段時間他就有了這樣的預感，就算不是觀象師，那應該也是和觀象師有什麽關聯的人，比如……
“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合夥人，沒想到今天能得到這樣的禮遇。”藍醫生說，目光落在了巫赫的身上，“這位……似乎不怎麽歡迎我。”
裴楚能夠感覺到現在的巫赫是清醒着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轉過頭再去看巫赫的臉的時候，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甚至重新挂了一點微笑，朝着藍醫生伸出了自己的手，禮貌地說：“不好意思，醫生，我經常情緒不太穩定，冒犯了，還請多多包涵。”
裴楚一愣。
藍醫生也笑了笑，握着了那只手，似乎并不怎麽計較剛才的事情：“沒關系，我能夠理解的，我的工作夥伴也經常有不愉快的時候。”
這兩個人……
裴楚壓住心中的不适，道：“藍醫生，既然你是圈裏人，應該知道規矩。我也不多說了，我們開始檢查吧。”
“放心。”藍醫生說着，取下了聽診器，“我們從最基礎的項目開始吧。”
接下來，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裴楚預約的是全身檢查和腦部核磁共振，藍醫生什麽都沒問，按照慣例的程序給巫赫檢查身體。裴楚一直密切地注意着巫赫的情緒變化，後者一直很穩定，穩定得不像一個超腦症患者。
藍醫生又抽了一管血，暫時離開了房間，去隔壁送血液樣本。
裴楚看着他已經沒有再滲血的針孔，輕聲問：“不喜歡這個醫生麽？”
巫赫很直接地說：“嗯，我不喜歡看他和老師站在一起。”
裴楚心道這是什麽毛病，嘆了一口氣：“好，下次你自己選醫院。”
這時候藍醫生推開門回來，帶着他們一起去了核磁共振室。巫赫在準備室裏換好了專門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有點像浴衣，胸前露了一大片。裴楚盯着他看了好一會，看得巫赫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裴楚小聲道：“你是不是胖了點兒？”
“是嗎？”巫赫眨眼，“老師怎麽……”
“因為我第一天把你從頭到尾都看了個遍啊。”裴楚笑着說，巫赫愣了愣，偏過頭去，耳尖有些發紅。
一邊的藍醫生說：“跟我進來吧。”
巫赫跟着醫生進了檢查室，裴楚在外面看着兩人的背影，醫生似乎在跟巫赫說什麽，巫赫的表情有點兒冷，透過玻璃看了外面的裴楚一眼，一句話都沒有說，躺了下來。
過了一會，醫生也走出來了，留下巫赫一個人在檢查室裏。裴楚看着他被送進儀器裏，不經意地道：“藍醫生跟我的學生認識麽？”
“一次都沒有見過，我也很疑惑，您學生似乎對我有敵意。”
“這樣。”
幾秒的安靜，兩人沉默地注視着電腦上顯示出來的巫赫的大腦。儀器運作完畢，巫赫慢慢又被傳送了出來。一邊的藍醫生突然把什麽東西遞給了裴楚，裴楚下意識地接了，低頭一看，是一封淡金色的信，薄薄的，摸不出裏面有什麽。
“我想你已經收到過很多了，”藍醫生沒有看他，“今年的集會，你會來嗎？”
裴楚忍不住“啧”了一聲，不怎麽高興地說：“你們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我既不是觀象師，又不是合夥人，我去不去，對你們有什麽影響嗎？”
裏面的巫赫已經起身了，藍醫生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我想跟你聊聊宋老師的事情。”
裴楚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久違的名字和叫法讓他迅速轉過頭去，桃花眼危險地眯了起來，直直地看着藍醫生那雙總讓他有違和感的淺棕色眼睛：“你剛才說了誰？！”
藍醫生飛快地避開了裴楚的眼睛，吸了一口氣，一只手撐在了桌子上，顯然剛才那一下攻擊讓他很不好受，一直到巫赫走了出來才說：“裴先生回去看一下吧。”
“老師？”巫赫敏感地問。
裴楚用力地捏信封，把它收進了口袋裏，目光還緊緊地落在他的臉上，低聲道：“那我就要回去好好拜讀一下了，藍醫生。”
“藍野霖，”他說着，竟然還能笑出來，“我叫藍野霖。”
巫赫已經皺起了眉，裴楚的情緒很直接地影響到了他，他伸手抓住了藍野霖的手腕，冷聲道：“你做了什麽？”
藍野霖坦然地笑了笑，裴楚道：“巫赫，沒事，我們只是聊了點不怎麽愉快的話題，放開藍醫生吧。”
巫赫的目光越來越冷，松開了藍野霖，但裴楚能夠感覺到他的念力開始變得極具攻擊性。藍野霖只是普通人，如果真的被失控的巫赫攻擊到，一擊斃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伸手幫巫赫整理好有些亂的衣服，讓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來，用溫和的語氣說：“去換衣服吧，檢查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巫赫看了他一會，走到了更衣室裏面。
巫赫一走，裴楚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藍野霖似乎毫不介意，道：“檢查的詳細結果我會發到你郵箱裏，現在在醫院等也可以，可能會花上四十分鐘左右。”
裴楚沒有說話，在一邊的本子上寫上了自己工作用的郵箱。
兩人再沒有交談，巫赫出來了之後，裴楚帶着他從診室裏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穩定掉收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