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粉紅
裴楚趕到醫院的時候, 在病房裏面幾乎見到了大半個巫家的高層。他一踏進房間, 病房裏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開始打量他, 用各種各樣的目光。
站在他們中間的巫赫喊了一聲“裴老師”, 那些目光又變了，似乎在估算裴楚可能帶來的未來的得失。裴楚坦然地走到病床旁，巫老爺子今天是坐着的, 深凹下去的眼窩裏的瞳孔看上去很清明銳利, 環視了一圈身邊的人，蒼老的聲音輕道：“出去。”
一屋子人開始陸陸續續地離開, 最後一個帶上了門, 房間裏面只剩下他們三個。
裴楚把果籃放下，道：“巫先生，我是裴楚。”
巫老爺子就這麽看着他和巫赫，焦距有些遠，似乎在透過他們看別的什麽東西, 好幾分鐘都沒有說話。裴楚忍不住看了巫赫一眼, 巫赫拿食指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背，開口道：“爺爺, 這是我老師, 昨天給您做治療的那位。”
巫老爺子輕輕點了一下頭，精神似乎不太好，又閉上了眼睛，道：“巫赫。”
巫赫走到他身邊, 彎下腰。他輕聲說了幾句什麽，巫赫去病房外把還在外面等的人都叫了回來。
裴楚有些疑惑地皺起眉，就聽見巫赫道：“景叔，手機帶着麽？”
被叫做景叔的男人很吃驚地看了病床一眼，馬上又看向裴楚，過了幾秒才從包裏掏出一部手機：“……帶着。”
“爺爺說把手機給裴老師。”巫赫語氣平和地說。
病房裏有了短暫的安靜，裴楚在這份安靜裏面感覺到了很多複雜的情緒。拿着手機的男人最先笑了起來，走過來把手機遞給裴楚，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是老爺子看中的人，肯定大有作為，我們心裏也欣慰。少爺以後要多聽裴老師的話。”
“那是自然。”巫赫也笑了笑。
衆人紛紛開始說些恭維的話，裴楚客氣了兩句，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東西。
一部再普通不過的手機而已，型號很老了，邊角都磨損得很厲害。
巫赫又跟他們聊了幾句，醫生過來提醒他們時間到了，一群人都出了醫院，只有裴楚和巫赫留了下來。主治醫生看到裴楚就把他攔住了，拿着一份資料，語氣有些激動，很快地說：“裴先生，昨天你跟巫先生接觸過之後，我們已經确定他的部分腦細胞發生了再生，這完全是個醫學奇跡，我們見證了……”
“你說什麽？”裴楚還沒轉過神來，有點懵地打斷了他的話，“再生？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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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老師，”巫赫握住了他的手，“這是你的能力。”
裴楚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剛到醫院就經歷了一堆事情，裴楚吸了一口氣，把那部不明身份的手機塞進口袋裏，跟醫生說：“我們換個地方，你把資料給我，我們一起看看怎麽回事。”
三人轉移地點去了隔壁的會診室，醫生很激動地開始一個一個放巫老爺子的檢查結果。自從昨天裴楚跟他接觸過之後，他的病情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三個小時之後清醒過來一次，晚上又清醒過來一次，第二天早上醫生去查房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完全清醒，思路和記憶都很完整。他們帶他去做了檢查，發現他受損的腦部細胞并不是被修複了，而是出現了更新換代。
裴楚皺起眉：“我不是說了不要做腦部掃描嗎……”
醫生完全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興奮地繼續放裴楚個人的檢查結果。二次發育之後，他的腦部構造發生了一點跟常人不太一樣的變化，但除此之外，他們還暫時不知道這些變化代表着什麽。
裴楚只是皺眉聽着，醫生卻完全陷進了自己的情緒裏，語速很快地說：“……比方說至今為止如同癌症般難以解決的超腦症，一旦能夠促進受損腦細胞再生，那麽新生的腦細胞将很有可能不再對潛入體內的芯片産生排異反應，也許可以從根本上治愈超腦症的病源……”
“我知道了，”裴楚道，“但是現在還沒法下定論。”
“是的，您曾經給巫先生做過一段很長時間的治療，但是昨天我們仔細研究了巫先生的體檢報告，并沒有發現巫先生腦細胞再生的現象。”
“巫赫不一樣，他不是普通的超腦症，導致超腦症的因素是精神上的，不存在生理上的排斥反應。”裴楚道，“所以現在都不好說，得進一步觀察。”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醫院願意為您……”
“不勞費心，”巫赫突然開口，“目前這份報告，看過的有多少人？”
醫生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表情瞬間變了，剛才的激動一掃而光，有些惶惶然地看着巫赫。
“目前是……包括我在內三個人。”
巫赫沖他笑了笑，想讓他不要那麽緊張：“這三個人裏面，有沒有包括昨天來會診的藍醫生？”
“……他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昨天難得在場，所以……”
巫赫的笑意收了起來。裴楚有些情緒敏感地轉過頭，發現巫赫變得跟平時旁若兩人，瞳孔顏色發沉，帶着讓人不由心生害怕的威壓感。他下意識地碰了一下巫赫的手，巫赫轉過頭來，與平時沒什麽兩樣地笑道：“沒事，老師。”
裴楚抿起唇。
巫赫又轉回頭去，跟醫生說：“這是違反合同的做法，我會讓我的律師來跟你們聊違規的事情。把裴老師所有的報告資料都發給我，不要留底稿。”
“好……好的，抱歉。”
裴楚跟着巫赫離開了醫院。兩人都是開車來的，巫赫卻堅持上了裴楚的車。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巫赫道：“付清是不是跟你單獨接觸過？”
裴楚抵在方向盤上，有些無力地撐住自己的額頭：“嗯。”
“難怪他對老師那麽熱情，”巫赫的語氣還很平靜，“不過還好，我是最先遇到老師的那一個，真幸運。”
“別這麽說，”裴楚道，“你知道腦細胞再生意味着什麽嗎？”
巫赫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輕聲道：“沒關系的老師，不要去想那些東西，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都沒有人有資格指責你。”
裴楚搖搖頭，久久無法從剛才的資料裏面緩過神來。他的二次發育很可能讓他掌握了徹底治愈超腦症的技術，那些每天在痛苦裏面苦苦掙紮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這樣的技術出現，各路各懷心思的勢力正蓄勢待發，就好像一下子落下了一個千斤重擔，不給他任何心理準備地砸在他身上。
“我一直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比普通老師技術好一點的、用心一點的超腦症治療師而已。”裴楚有些諷刺地說。
“我會保護老師的，”巫赫道，“沒有人能夠幹涉你的生活。”
裴楚的心跳在這句話裏面漏了一拍。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個異能的時候，宋辰逸也是這樣摟着他的肩膀，站在他高中學校的小樹林裏，跟他說：“小楚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沒有人能夠打擾你。”
但是現跟他講這句話的人是比他還要小的、患者超腦症的年輕人。裴楚有些感動，摸了一把巫赫柔軟的發頂，發動了引擎，把車從停車場裏倒了出去。
“你說得對，車到山前必有路，”裴楚道，“那個手機又是什麽？”
“我爺爺的老師用的手機，傳到我爸爸的老師手裏，現在交給了你。”巫赫道，“這部手機可以突破巫家所有的權限限制。”
裴楚一個急剎車，差點撞到了路障，轉過頭來看着巫赫。
“所有的權限？”
“嗯，”巫赫笑道，“所有的權限。”
裴楚覺得自己今天受的刺激有點多。
“你們家都是些瘋子，”裴楚說，“我現在也是個瘋子了。”
“好啊，”巫赫打開了車窗，讓外面的雨飄進來，“歡迎加入瘋子的世界。”
裴楚覺得自己還是做個正常人的比較好，又把車窗搖了上去，沉默了一會，不知為什麽突然想到了昨晚搶到的粉色康乃馨。
“我昨天晚上去酒吧，有人在舉行婚禮，”裴楚不知道怎麽自己說了出來，“伴娘扔花束的時候，我搶了一束粉色的康乃馨，還挺好看的。”
巫赫轉過看着他，裴楚開車的間隙抽空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在笑，笑得很輕松很開心的樣子。
“是嗎？老師喜歡粉紅色的花？”
“……”裴楚覺得這話沒法接，“也許吧。”
“我今天想去老師家，”巫赫說，“看看那束康乃馨，可以嗎？”
“……”
裴楚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陷阱裏的純良兔子，看到陷阱裏有胡蘿蔔，竟然還天真地覺得很高興。
“你要來就來吧。”裴楚說。
作者有話要說： 加完這波班，又是一條好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