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停屍房

沉青并沒有被程景帶進市局,他在市局門口被秦墨接走了。

車內暖氣湧動,驅散了外面的寒意。沉青靠坐在柔軟的椅背上,單手捧着杯香氣濃郁的熱牛奶,另一只手在秦墨那,被他用掌心捂暖了。

秦墨道:“怕冷還穿這麽少。”

沉青喝了口牛奶:“不想穿。”

過多的衣料壓在身上會讓他非常不适,而且墨蛇對寒冷的感覺比任何人都敏感得多,穿多穿少對他來說沒有太大區別,都是一樣的冷。

封閉的車廂內是暖乎乎的熱氣,沉青低頭喝着熱牛奶,把自己的手從秦墨那邊抽了回來。

秦墨挑眉:“之前還能抱一抱,現在連碰一下都不讓了。”

沉青沒理他,自己把牛奶喝完了,留下個帶着餘溫的空杯子在手中拿着。

他道:“林朦是被人害死的,但她可能心甘情願。”

秦墨把他手裏的空牛奶杯拿走:“為什麽這麽說。”

“照片裏的她黑氣纏身,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殺害,”

沉青道,“死後沒有怨氣,也沒有徘徊不去,她應該已經不在人間了。”

“你之前說過,她的死和另一個人有關。”

“安麗雅。”

沉青颔首,“她身上背了孽債,那是她的心魔,會永遠附在她身上。”

只有情感極其強烈,孽債才會衍變為心魔——鄭素琴背後的影子,還有安麗雅脖頸間的死手,都是她們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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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宇也看到了什麽東西,但不是鬼。”

沉青道,“就算他今晚死了,也是人害的。”

死相難以窺測,機緣實力缺一不可。就算是沉青,也很難輕松看出一個人是否面呈死相。

他不清楚楊曉宇會不會死,但可以肯定的是,楊曉宇背後還有其他人。

秦墨道:“要我派人看着他嗎,小墨蛇。”

“不用,如果安麗雅和楊曉宇出事了,我能感應到。”

沉青道,“對了,按你們這裏的規矩,林朦的屍體會被安置在哪裏?”

“殡儀館,”

秦墨擡手,拇指拭去青年嘴角邊的一點奶漬,“我陪你過去。”

——

林朦被安置在城郊的殡儀館。

她的屍體十幾個小時前剛被運來,現在還保存在停屍房的冰櫃裏。沉青施了個障眼法繞過殡儀館衆人和攝像頭,無聲無息地潛進了停屍房。

停屍房外荒草萋萋,滿目枯黃。這裏地處偏遠,擡目只能看見連綿的青山,在寒風中幽幽伫立。

沉青一進停屍房就後悔了。

這裏很冷。

冷氣從四面八方湧來,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又沿着他的衣角一點點滲進衣內,四肢冰涼,體溫飛速流走。

沉青呼出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暖和一點。

早知道就讓他和我一起來了。

他心裏這麽想着,很快找到了編號是“林朦”的冰櫃。

房間沒有開燈,黯淡的光線中,沉青拉開屍袋拉鏈,袋子底下露出林朦慘白的臉。

年輕的女子躺在冰涼的臺子上,身體僵硬得像塊寒冰。

沉青道:“抱歉。”

蒼白的指尖點在林朦眉心,墨蛇的神識探入她的靈臺之中……什麽都沒有找到。

人死如燈滅,林朦的魂靈早已消散,只留下這麽一具空空的軀殼。

沉青并不意外地收回手,指節有些僵硬,他默默地用同樣冰冷的左手捂了會,覺得自己如果再不出去,可能又要被凍成一個傻子了。

停屍房外隐約有腳步聲,沉青繃着神經,在思維還沒被寒氣凍遲鈍前拉好屍袋拉鏈,把林朦送回了冰櫃。

他正要關上冰櫃時,櫃門意外地卡住了。

沉青重新打開冰櫃,又合上。櫃門依然卡在最後幾厘米的地方,無論如何也關不上去。

走廊外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一步一步,清晰可聞。

腳步聲忽然沒了。

停屍房裏一片黑暗,外面有光從門縫裏透進來,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那是一雙腳。

咚,咚,咚。

沉青聽見了敲門聲。

不是外面的敲門聲,是裏面……就在停屍房裏面。

裝着屍體的冰櫃裏,傳出了沉悶的敲門聲。

沉青:“……”

他猛的拽開其中一個冰櫃,一個女人詭笑扭曲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撞進了視野。

“咯咯咯——”

女鬼森然的笑聲中,墨蛇面無表情地扼住了她僵直的脖頸。

“早日往生,慢走不送。”

“啊啊啊啊啊!!”

黑色氣焰暴漲,女鬼爆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在沉青指間碎裂成片片黑灰,留下一地殘渣。

沉青關上冰櫃的門,回頭——門縫外那雙腳已經不見,他沿着來時的路離開殡儀館,徑直紮進了蕭瑟寒風之中。

城郊,端坐在輪椅上的秦墨張開雙臂,穩穩地接住了一只墨蛇。

沉青把臉蹭進男人寬穩的肩膀,熱度源源不斷地沿着兩人相貼的地方湧來,冰冷的四肢再度回溫。

秦墨單手撫上青年柔韌的腰線,笑了一聲:“好乖。”

厚重的大衣把這一只快被凍直了的小墨蛇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暖氣充盈在呼吸之間,沉青蜷在秦墨的懷裏,懶洋洋地阖上了眼。

他看起來是真的被凍得有點傻,居然窩着窩着就睡着了,沒有留意到周圍的異動。

呼——

寒風吹過,郊區枯黃的草葉窸窣作響,一瞬之間,似乎有很多雙眼睛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眼底閃爍着豺狼般的兇光。

詭異的氣息彌漫,妖鬼在竊竊私語,興奮而貪婪地垂涎着眼前鮮美的獵物。

“群犬逐狼,”

秦墨拇指輕輕蹭過青年的額角,“這些東西也配觊觎你。”

他擡手,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指間裹挾着金戈鐵馬的冷然殺氣,如滄海傾覆,狂淵咆哮——強橫的氣場浩瀚奔騰而至,呼嘯蕩清種種污穢。

郊區就像飓風過境,狂風悍然掃蕩平野,唯有風眼中的青年被秦墨安穩地護在懷中,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可能是因為熟悉的氣息就在身邊,沉青睡得很熟,整個人窩在溫暖的大衣中,落下的墨發擋住他的大半臉龐,只露出個蒼白的下颌。

風聲漸收,他毫無所覺地往秦墨胸膛間蹭了蹭,被秦墨輕輕扳過臉,在眉間落下輕緩而珍視的一吻。

“醒來又不讓抱了,”

他低笑道,“先給我點報酬,小墨蛇。”

秦墨把這一小只墨蛇裹在懷裏,撫摸他的發絲,又在他臉上捏了捏,最後把人抱回了家。

——

“救命!!救命!!”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誰來救救我!!”

“鬼!!有鬼!!!!”

尖利到變形的慘叫幾乎刺穿耳膜,沉青被活生生吵醒了。

他睜眼,發現自己居然一覺睡到了半夜。

——随着天氣越來越冷,他的睡眠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柔軟的大床上除了他還有一個人,他正被那人攬在結實有力的臂彎中,熱氣充盈了兩人之間的間隙,暖乎乎的。

“醒了?”

頭頂上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幽醇。

沉青在他滾燙寬穩的胸膛上埋了會,起身道:“楊曉宇可能要出事。”

夜間空氣冰涼,沉青被凍得瑟縮了一下,又被秦墨重新攬進懷裏。

“一起過去。”

“不行,很危險。”

沉青從衣架上扒下了秦墨的大衣披在身上,道,“這個給我行不行?”

“什麽都可以給你,”

秦墨道,“讓我親一下,小墨蛇。”

“……”

沉青看了他一眼,默然無語地出了門。

外面夜風凜冽,沉青裹了裹肩頭的大衣,身影隐沒在黑暗間,轉瞬不見。

他趕到楊曉宇的小區,在單元樓下撞見了一個人。

道袍男子手持桃木劍凜然立在寒風中,一圈燃燒的符紙将他圍在中間,火焰忽明忽滅,似在與什麽無形的東西抗衡。

是早上出現在大廈的捉妖師,杜昊安。

沉青徑直從年輕的捉妖師身邊跨過。

“等等!”

杜昊安道,“這是你的妖氣吧?妖不得傷人,就算你是國家一級保護——”

“我人就在這裏,”

沉青打斷他的話,“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傷人了。”

“雖然現在是沒有,但是……啊!我靠!你,你能不能幫把手?”

後半句的氣勢明顯落了下來,符紙有數張熄滅,杜昊安額上見了冷汗。

沉青停步。

他并不是要幫杜昊安,而是被一股力量攔住了……他的力量。

“你的妖氣是造反了嗎?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閉嘴。”

沉青擡手,修長五指略微彎曲,淩空狠狠一抓。

空氣被劈開,急促的哨聲震顫不休,無形的屏障被打破一縷黑氣纏上沉青指尖,被他屈指勾出。

杜昊安只覺壓力一輕,好險沒有跪在地上,被沉青順手扯住衣領拽了起來。

他們趕到三樓,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雜亂的毛坯房裏,有人歪斜躺在牆根,胸前插滿玻璃碎片,心口處有把致命的剪刀。

——楊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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