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造化神機(二)

“為何會這樣?”烈於赮初見這般境況,知白蘭凋敝不是什麽好事,不免揪心。

君行歌将殘敗的千葉蘭收起,道:“蘭草衰敗,是賢才早夭之象。蠻王身受‘鬼念’,意識已漸漸與本身産生偏差,長此以往,精神幻滅,賢王不存。先前蠻王自蓋天靈,使神識暫陷昏睡,減緩異念侵蝕。但這也只是緩兵之計,雖然阻止本身為惡、危害臣民,但對王種下‘鬼念’的人,通過‘鬼念’而掌握王室內部消息,只怕趁此時群龍無首,攻破蠻荒。”

烈於赮道:“蠻荒軍政,我尚可截鶴續凫。先生不妨直說,如何才能挽救父王。”

君行歌颔首道:“如今蠻王意識還未沉淪,免不了與鬼念做一番鬥争。此時需要一位能與深處神識溝通的人,進入意識世界協助蠻王,穩定情況。其中能争取到的時間為三個月,期間必須集齊一刀、一藥、一人。刀是‘風行無殇’,可鎮壓邪祟;藥為‘循仙金杏’,用以穩固蠻王神魂;人名‘封川宿齊月笙’,他的煉化之術是破邪的關鍵。赮皇子猶需謹記,若是過了這三個月,昔日蠻王将會徹底消失。”

從旁默默觀視的忘清明聽得齊月笙之名,突生一種天光撥雲的欣喜。但君行歌之法與當初解法已然不同,果然如闕主所料,鬼念已有變化。

絕刀與人皆在,只是那味遠古的藥草,就他所知,銀杏因常年受純粹日曦照射,其果實由白轉金;又臨近修仙者而得到真氣煉化,自生靈性,故有‘循仙’一稱。成就“循仙金杏”需要機緣,而今因修仙者早已絕跡,所以金杏更加稀少罕見。若鬼念大肆感染,此法終究是杯水車薪。

忘清明注意到,自入沙堡以來,還未見到安後身影。鬼念要控制局面,宿主必是有相當影響力的人,蠻荒之中首選當為蠻王、安後、烈於赮。但如今受附的唯有蠻王一人,蠻王安後伉俪情深,安後想來已被他一早安置在安全之處。當然,烈於赮必定也是他要保護的對象,現在出現在沙堡內應是放不下父王獨自一人。顯而易見的是,他并未出現任何異狀。由此可知,鬼念并不是對所有人都能起效。

烈於赮為何能免疫鬼念侵襲?是他另有奇遇,還是與他的血脈有關?

忘清明更加偏向于後者。安後不是蠻荒族人,也不屬于中州,她的來處或許也是抵禦鬼念的契機。

烈於赮淺思一陣,道:“我記得‘風行無殇’乃陰陽司命之佩刀,我會盡力一試、請她幫忙。封川宿原為究竟樓樓主,半月前突然消失;君先生既是樓主親友,不知可知他的來去?”

君行歌道:“好友他日前赴會,近期內便能回歸。陰陽既奉信天道長存,對人間不平之處,也不會任惡作大。況且鬼念也是威脅中州的祟物,若能成功解決,對中州也是利益重大。赮皇子只需全心尋找金杏即刻。”

“不知何處可尋金杏?”

君行歌道:“最後的修仙教派,玄海仙門。仙門遠在極東海域,如今雖是廢墟,但也非常人能輕易進入。皇子應該知曉。”

烈於赮躊躇了少頃,父王心血鑄就的山河不可毀于一旦,他若離開恐怕多生變數;但他若不走,他的父王便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他熟悉他的傲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此時,忘清明終于說道:“小生以琴曲,可與蠻王做暫時溝通。也可設法暫時将其鬼念暫時封鎖,使蠻王清醒,繼續管理蠻荒軍政。由此,皇子便可一尋金杏而無後顧之憂。如皇子信得過小生,小生願意一試。”

蠻王如果真為鬼念左右,中州無疑又立大敵。若中州能施恩蠻荒,将來或許還能成為對抗逆水森域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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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於赮細細地看了他,道:“我自然相信你。開初我為奪魄角所傷,是你助我脫困。多謝。”

此話不免讓忘清明心裏咯噔了一下。而他面上依舊是和煦生風。“皇子客氣,蠻荒與中州本有兄弟情義,小生舉措不過也是手足該做之事。”至于情誼是有是無,說者聽者自是心裏澄明。

烈於赮聞言,果然道:“休戚與共,肝膽相照。”

忘清明快慰一笑,撫琴載轉千音律,《同生》一曲破空而出。連弦戰栗,同思共夢。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折戟斷劍,千兵百器,參差不齊,死态昭彰。一幕昏黃頹沙,赫然謄寫沙場悲歌。金戈鐵馬,英雄相埋,山河幾多顏色改,古今征戰徒悲哀。

戰圈內,兩掄大巧不工的重劍,同樣的藏鋒,同樣的魄力。一掃風浪五岳倒,滄海瀾碎天地惶。兩岳沖撞,激起漫天黃沙。蠻王、賀岚,雙強交會,各自震撼。

蠻王穩聲一喝,不覺雙手因傾震五岳之威而撕裂的合谷。淋淋鮮血為膠,更緊盤牙重劍。雙劍不斷交會,震出強勁磅礴的劍氣。地崩山摧壯士死,砯崖轉石萬壑雷。蠻王之絕學,雄渾、沉定、橫霸、威猛。其強悍力道,可匹九野。賀岚雖是玲珑身段,卻通得以柔化剛、以弱制強,一身輕巧綿勁,穩提重劍,一招一式完美複制蠻王武功。

面對一次次巍峨沖擊,即便有奇功加身使她能化現相同招式應對,鬼念化現的賀岚依舊受到創傷。如此,她仍能巧嘴抿笑,穩居優勢。心道這老東西,就算封鎖意識又能怎樣。精神世界與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只要再兩個時辰,蠻王精神力就會消耗殆盡,屆時軀體的主導權還是為她掌握。

一刃劍芒,是黃泉開路;塵沙□□,是混沌戰章。七尺重劍,大巧若拙,極重如輕。蠻王出擊猛烈迅捷,看似威力蠻橫,而事實卻如賀岚所料。他能清楚得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随着時間流逝,愈加虛弱。

三十多年前,他早有意涉及中州。那時中州與逆水森域之戰早已焦灼,若趁機而入不失為上策。意外的是,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槍者,未知何故,襲擊皇陵。他雖借蠱毒逼他逃離,但自身也埋下舊傷。于是征戰之事只好擱下。

養傷期間,他時刻關注雙方戰況。中州曾有一劫難,大半正道遭受鬼念入侵,混亂高層策劃、驚起內部混亂,而森域裏應外合,連滅二十七小家。傳聞中令人談而色變的鬼念,如今竟突然出現在自己身上。眼前複刻武功的人,他從未見過。看來是她奪了什麽人的舍,暗中将異念植入他的腦中。

那會是誰?

森域又為何突然找上蠻荒?

極招相對,邪魔張狂,此時,已是最後一刻。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區區鬼念,也想控制蠻荒,未免太過天真。

左不過一死,左不過是蠻荒易主。他的皇子有雄才大略,能技冠群雄。少了他,這個國度也能更加繁盛。

就在蠻王将傾畢生功力,做焚玉絕殺時,蒼茫天地間突然閃現一條清絕之影。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指挑蒼黃山河盡,神天羲響誰敢聽?

突如其來的變故,兩人不及看清來者面貌,卻是成敗已定。

賀岚殺姿停滞不前,驚愕,疑惑,不可置信。鬼念與蠻王精神緊緊糾纏,若有人闖入,後者不可能毫無察覺。而如蠻王發覺,她也會一概知曉。

此等侵神音律,唯有中州的通玄家。但隐隐之中,兩者又有一些區別。

青翠音咒打入賀岚眉間,一同使鬼念陷入沉眠。

蠻王巍眉一皺,已知答案。果不其然,此時的蒼黃落日前,迎面走來一人。風姿挺拔,面如白玉,眼角溫潤,明眸齒白。

“涉宮商,弄羽角,徵動桃花傲。樽玉露,琢琳琅,雅問雲月莽。渾濁靜動,我自清高。”

忘清明收起七弦窄琴,微微揖道:“蠻王陛下,許久不見。”

蠻王銳眼如炬,盯着他道:“果然是你。”

“嗯?蠻王似乎不是十分震驚。這讓小生,有些失望啊。”忘清明笑道。

蠻王道:“如今中州首當其沖的只能是你,本王不做他想。本王知曉你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這回見面,會是這等場合。你的來去,真是人鬼不覺。”他為隔絕神識與軀體而設下禁制,且一旦有外力潛入,他會第一時間發現。但他對忘清明的來到,确實不知。

“多謝蠻王贊譽。”忘清明道:“看來對于逆水森域,蠻王早有看法。與你對戰的女子,應就是散播鬼念的禍首,也就是最後一名‘十三騎’成員。如今她應已藏匿在縱橫、陰陽,或是通玄家高層,也只有在意識鬥争之時才能見到真面目。聽赮皇子所言,鬼念侵體是在月前。但觀蠻王神采并不知曉兇手,竟是陌生的面孔。。。”

蠻王心底有些煩悶。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忘清明的及時出手,确實暫緩了蠻荒危機。而他先前對他動過殺機。這可真是——不太好。

忘清明顯然精曉察言觀色,此時出聲道:“蠻王不必郁結,或是對小生有所歧義。暫鎖鬼念,一來是為了确保欠小生的‘人情’真能報還,二來也想詢問多年前,蠻荒、钺帝、峙君三者,有過怎樣的故事。”

蠻王鼓着一雙鷹眼看他,怎麽都覺得這是安慰。且被一名小輩寬慰,似乎也不是件體面的事。但既然他有疑問,回答了他也就罷了。來日他在蠻荒有難,還他人情便好。“蠻荒建立至今七百載,曾經遇到滅國災禍,當時的先皇受到峙君點撥與恩惠,得以延續國力。此後兩人頗多交情,先皇在得知峙君死訊後一直希望祭拜,然而英鞮山入口不知所終,也因此知曉他之死亡并不簡單。奈何無有頭緒。先皇死後,此事不了了之。”

忘清明細細聽下,心想峙君雖對钺帝不滿,卻仍望他迷途知返,并對他極其信任,故而對外從未有所交代。“近日永晝沙海出現回光返照之象,地裂深淵,其中所通正是英鞮山。對此,蠻王作何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蘭庭君:吃雞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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