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圖南一睜眼,天已經黑透了,外面挂在樹上的彩燈閃閃發亮,對面那家新開的民謠酒吧的非洲鼓已經打起來了。他一扭頭,徐嵩沅還坐在他身邊吧嗒吧嗒打着字。偌大個酒吧,只開了他們這一桌那盞小小的號碼燈。

“幾點了?”圖南清了清嗓子。

徐嵩沅瞥了一眼電腦桌面右下角,“八點半了。”

圖南坐起來,感覺自己的肘關節和肩膀都在咔嚓咔嚓響,“開門吧。”

徐嵩沅合上電腦,問:“你今晚住哪?”

圖南揉了揉後腦勺的長發,“後廚還有張行軍床……”他轉過身來看徐嵩沅,“待會你就回去吧,啊?”

“嗯。”

當班的後廚小弟托尼來了,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門,徐嵩沅放他進來,把背包交給他讓他拿去後廚,騎車回了學校。

事實證明徐嵩沅絕非什麽天選之人,根據墨菲定理,他沒去的那節課必然進行了課堂小測,還畫了考試重點。劉老太太認為,連畫考試重點都能不來的學生是所有學生中最差的,要不是看在徐嵩沅平時表現都不錯,上學期還拿了獎學金,差點給他的平時分打了零,害他幾乎挂掉了一整門。

他還是和普通大學生一樣每天忙忙碌碌下課下課參加些鬧鬧騰騰揮霍青春的課外活動,橋東街離他學校不遠,可是橋東橋西,一個老城區一個新城區,一個垂垂老去一個欣欣向榮,就俨然只共寒暑冷熱,不共世情炎涼。

考完最後一門,徐嵩沅準備打包行李回家,班長來敲他們宿舍的門,說晚上別走,一起去泡吧,他心裏咯噔了一下,問:“去橋東?”

“這年頭誰還去橋東啊,老徐你也太落伍了,我跟你說,北湖那一圈開了一條酒吧街,物美價廉,宜室宜家~”班長美滋滋地介紹着。

北湖是A市近年來一個重點旅游商業圈,一串彩燈挂在湖邊公園上,到處都是滑板少年和背吉他賣唱的文藝青年,除了徐嵩沅,剩下的男男女女十數人輕車熟路就往一家小木屋造型的音樂酒吧鑽。他們這種清湯寡水的大學生其實進了酒吧也玩不出什麽花樣,就是三三兩兩搖骰子兩只小蜜蜂。後來班上的大姐頭劉瑩瑩用手機APP招呼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小指針轉啊轉的,第一個就指向了徐嵩沅。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場內音樂喧嚣,震得人頭皮發麻,要扯着嗓子說話。

徐嵩沅攤攤手,“真心話吧。”

怕什麽,他是正人君子,事無不可對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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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女生湊過去翻題目,一起哇哇尖叫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請問!你初戀是什麽時候!”

“切,沒勁。”對面的男生異口同聲道。

徐嵩沅想了想,說:“初一吧。”

“完了?”

“完了呀。”徐嵩沅歪歪頭。

下一個人就沒那麽好運氣了,選了大冒險,抽中了要找一個陌生異性喝交杯酒,一票人歡呼起哄說要去圍觀,徐嵩沅酒量委實是捉襟見肘上不得臺面,之前和他們碰了幾杯,只覺得有點暈,坐在卡座裏恍神,突然聽見背後碎了一個玻璃瓶。

那聲音落了一地的碎片,似乎要紮進他的腦仁裏。他太熟悉這種小混混幹仗的前奏了,立刻扭頭去看。

那位不幸的大冒險勇者已經被人摁倒了,據說是調戲了人家的女朋友。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好男兒,哪容得了同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挨揍,立刻撸起袖子上去幹,鼻血和拳頭齊飛,還夾雜着女生尖叫:“你們別打了再打我就報警了!”

能起沖突立刻摔酒瓶子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善良市民,對待這種人說報警是沒用的,他們進班房就跟進桑拿房一樣尋常,架打起來了,不管有理沒理,都逃不過一個聚衆鬥毆,讓學校知道他們這個假可就不好過了。徐嵩沅按下那個女生,讓劉瑩瑩先把女生們帶出去。

他回頭看,自家的幾個男同學那種三腳貓的功夫根本和人家職業混混比劃不了幾下,皆被撂翻在地,翻滾成一條條鹹魚。

徐嵩沅搜羅這腦裏三江四海道上的話術準備先唬住人再說,他走過去還沒開口,就挨了一拳。

先是耳朵一陣濕熱,血氣和酒氣全嗡地沖上頭頂,感覺燈光極其亮,刺得他想流淚,這才發覺自己被打翻在地。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徐嵩沅內心苦笑。

倒懸的視線裏,恍恍惚惚有人踢了踢他的頭,黑色的長發垂下來,落在他虛握的掌心裏,那人咬牙切齒,“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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