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圖南蜷在他身邊看電視,阿黃的租屋沒有買機頂盒,只能收到有限的幾個地方臺,時不時抖動的電視屏幕模糊不清地敲鑼打鼓播着大吵大鬧的夜間肥皂劇和夾雜着方言的雞毛蒜皮新聞。圖南身上浮動着一層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不是他平時用的或廉價或高級的那些香水的香——那些徐嵩沅都感覺太具有攻擊性了,像亞馬遜女戰士手裏的長槍,他欣賞不來。

“沐浴露什麽牌子啊,回家我讓我媽也買去。”

圖南回頭看了他一眼,“雜牌,樓下小賣部就有。”

他的女式睡衣是穿給誰看的?

圖南的女式睡衣長什麽樣,肯定不是他媽穿的那種裏面加絨的長袖長褲兩件套。他才二十五歲,是不是和旅館晚上塞進來的小卡片裏的那些一樣,絲綢光滑的觸感,荷葉邊,綴在大腿上。

“抱歉,我萎了。”徐嵩沅說。

圖南揚起手來拍了一下他的額頭,看似兇狠,落在皮膚上的觸感卻很輕。

“我可是見過你坐在廁所的塑料凳上刮腿毛的!你讓我還有什麽幻想啊!”徐嵩沅捂着額頭悲憤地聲明。

那時候大概是高中的某一個暑假的午後,他去圖南的住處找他,久敲門不應,從後門的矮牆翻了進去,剛推開紗門,立刻看到了這令人心碎的一幕,朦胧的午後光影中,“少女”逆光而坐,被天窗紗罩濾掉溫度的光打在她的長發和赤裸的胳膊上,空氣中似乎飄動微酸的青春期萌動的荷爾蒙。圖南正在掀着裙子用一片小刀片刮腿毛,少男心風中飄零。

“你賠我的青春期!在遇見你之前我覺得美少女放屁都是草莓味的,不,美少女才不會放屁。”

圖南面無表情答道:“她們不但會放屁還會拉屎呢,處男沒資格說話。”

電視上正在播當地一個農民如何養蛇致富,畫面太聳動,圖南轉頭盯着屏幕不再理他。

細看圖南并不是特別的女性化,只是骨架子和臉都小,初中的時候細胳膊細腿,比同齡的女孩子還要小一些的感覺。眼睛極大,顯得臉更小了。三中那時候沒有校服,他穿着休閑短袖和齊膝短裙,在校門口擺開全武行,徐嵩沅騎車從門口經過,差點撞到電線杆。後來直升高中,男生還是抽枝拔節了,雖然能靠着肥大的運動校服掩飾,可也初見端倪。

他看着他瘦削的後背,凸起的蝴蝶骨,感覺他還是高中時候的樣子,可是他也同樣知道,這幅身軀可以一巴掌打暈他,也可以一個打一群。

圖南百無聊賴地換了幾百次臺,左右在那些虛假廣告和哭哭啼啼中切換,終于把遙控一扔,“睡吧。”

他徑自站起身,走回房間,替他關了客廳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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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黃的住處位于一個城中村,樓下就是一片水果攤,早晨開始就吵吵嚷嚷的。圖南煩惱地翻了幾個身,把被子都睡成一團鹹菜。除了水果攤大媽大聲地談笑和讨價還價,還有來自客廳,陌生的乒乒乓乓,他猛地坐起來,大聲吼:“徐嵩沅!你煩不煩啊!”

徐嵩沅端着個盤子路過他的房間,無辜地眨眨眼:“啊?你醒了啊,醒了就起來吃早飯啊。”

圖南怨念地坐在小圓桌前咬着包子,“你哪來的早餐?”

“樓對面不是有個早點鋪嗎?”徐嵩沅道,“怎麽,你不知道?”

粉絲包裏面半點肉絲都沒有,幹巴巴的,圖南啃了一半把餡兒吃完白面扔了,“我怎麽知道,我又沒有白天。”

“晝夜颠倒,容易猝死。”徐嵩沅說。

“滾。”

一夜睡醒,圖南的發梢還是翹着,顯得有些蓬蓬的,原來不是發套的緣故啊。“你的頭發,原本就是卷的嗎?”

“啊?”圖南扯了扯自己的短發,“長了發梢就會有點打卷吧,天生的,随我媽。”

徐嵩沅回想圖南學生時期,的确順直的長發下面都有些微微打卷,像半垂的花兒。那時候的他還以為是中學時代沒什麽條件入手化妝品的女同學們神秘的小伎倆之一,例如咬嘴唇讓唇色更紅潤,用燒過的棉簽燙睫毛什麽的。他第一個女朋友告訴他的。

圖南帶着一腦門的起床氣摔了筷子,開始趕人,“你怎麽吃那麽慢啊,滾滾滾,趕緊回去。”

徐嵩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順路把他家的垃圾袋也拎走了,他站在門邊問:“我還能來嗎?”

“不能。”圖南在房間裏換衣服,和他的聲音一起傳過來的還有柔軟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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