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徐嵩沅起身,幫他調了調點滴的滴速,青白的手背上感覺有點腫了。他穿女孩子的衣服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只套個空蕩蕩的病號服,仿佛一瞬間形銷骨立起來,在被子裏陷成一小塊,只看得見些許的頭發。

圖南蒙着被子睡到日漸黃昏,床邊的老爺爺用老式收音機大聲地放着地方戲曲,那咿咿呀呀的聲音把他吵醒了。他一把坐起來,被牽扯到的肋骨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徐嵩沅坐在他的床邊,還在看書,擡頭發現他醒了,放下kindle,問:“想吃什麽?”

圖南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随便。”

徐嵩沅伸手掏手機,“那我叫我媽炖了骨頭湯,待會送來。”對于徐嵩沅蟄伏二十二年的叛逆期,徐家已然有些雞飛狗跳了。半大小夥夜不歸宿,對于徐嵩沅這種從小讓父母很省心的模範學生來說可不是尋常事。他實在找不出什麽外宿的好理由,只能老老實實說是朋友出車禍住院了,徐母一聽,立刻要給兒子添面子,表示煮了一鍋大骨湯,一會兒送過來。

圖南眉毛豎起來,“來幹嘛?”

“探病呗,我說了我在陪朋友住院,不然離家這麽久不好交代。”他拍了拍枕頭,讓圖南靠上去,安撫他,“看在骨頭湯的份上?啊?”

這時段早市都不一定有人開門做生意,好的筒骨也難買,更別說還要料理了。他中午去食堂吃了一頓醫院的飯,實在是一言難盡,平時吃香喝辣的某人自然是寧肯絕食了——圖南自己都瘦成一把骨頭。

天剛黑,徐母風風火火地提着一個大保溫盒來了。圖南是個生人勿近的脾氣,徐嵩沅原來還給自己娘打了預防針,說他這個朋友生病久了,脾氣不是很好,徐母寬宏大量表示年輕人嘛,不礙事。誰知徐母一進門,圖南本來歪歪斜斜靠着的立刻坐正了,巧笑倩兮:“阿姨,不好意思讓您大老遠過來。”

徐嵩沅眨眨眼,有點意料之外。不過轉念一想,圖南能混成今天這樣,總不可能是把誰都得罪光,他原來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圖南在橋東街是怎樣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他從來沒有問過,像是不敢回頭看游戲關卡未觸發的陷阱。

圖南生得好,徐家從上到下都有些顏控,徐母一看圖南臉瘦得只有巴掌大,她們這個年齡段的婦女最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立刻心疼得不行,對徐嵩沅嗔怪道:“你怎麽不早說?”她自來熟地坐在床邊,親熱地拉着圖南的手連珠炮地問:“傷哪兒了?醫院的菜吃得慣嗎?你家住哪兒?家裏人來嗎?”

圖南笑笑,沒說話。他平時這個表情,代表的是“我懶得搭理你”,這時候,在徐母光芒萬丈的聖母光環下,就有點“只是未到傷心處”的意味了。

徐嵩沅插到二人中間,說:“媽,人家是病人。”

徐母立刻醒悟,把帶來的大食盒打開,裏面不光有一大碗骨頭湯,還有他們家年菜總共裝了三大碟,雞鴨魚肉連年前他舅媽給的醬菜都帶來了。徐母怪兒子,“你說你早點說,家裏還能把海參給燒了。”

圖南笑眯眯地乖巧道:“謝謝阿姨。”

一切停當之後徐母覺得自己有責任在這裏唠唠嗑活躍活躍病房氣氛,先是和窗邊的老爺爺侃了半天養生,轉過頭來逮住圖南,“圖南是哪個學校的啊?”

圖南張張嘴,還沒開口,徐嵩沅道:“媽你怎麽這麽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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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問怎麽了?”徐母眼睛往徐嵩沅身上瞟,“诶,你今天怎麽回事,老跟我頂嘴?”

圖南說:“阿姨,別生氣嘛。”他扭頭看着徐嵩沅,說,“阿沅,我的點滴快滴完了,你能幫我叫一下護士嗎?”

圖南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當然,以牙還牙,他也是連名帶姓稱呼圖南的。後來圖南從學校裏那個圖南變成“阿南”、“南哥”以及他不認識的外號,他還是叫他圖南。

圖南大概是想要在他母親面前裝成是自己的朋友裝得更像點。

中學的時候他跑去找圖南玩,他班上的玩伴們三三兩兩騎着自行車,在馬路對面對他招手,“阿沅!你再不過來我們就走了!”

那是圖南唯一有機會模仿的範例。

他大聲吼回去:“你們先走吧!”的時候沒有觀察到當時圖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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