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嵩沅坐在橋東酒吧的卡座上,任憑小乙和幾個面生的小弟在他身邊抽抽搭搭哭訴前幾天阿黃他們是如何被派出所抓走的,他們颠三倒四記不住罪名,聽得他越發地混亂,徐嵩沅對這個也不甚熟悉,沉思了一會兒,道:“既然在派出所,那倒比在外面安全,你們店裏圖南留有多少錢,酒吧的流水是誰在管?”

幾個小弟像見到救星一樣,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對,對,我把賬本和銀行卡給您拿來。”

他們也未免耿直得有些傻氣了,就這樣把圖南的基業拱手讓人麽。他發覺這個樣子莫名地熟悉,突然想起這個地方原本是圖南坐的。圖南大大咧咧地翹着腿坐在這裏,身邊擠擠挨挨圍着一大堆人,挨個聽他氣定神閑的下令,小小的果殼裏也有帝王。明明這條街已經沒什麽人光顧,沉入海底的幽靈船落滿了海水分解後的灰色纖維,只有依附的苔藓才生機勃勃。

那時候他以為會永遠這樣下去。

徐嵩沅捏捏鼻梁,發現自己的手指在抖。他握住茶幾上的玻璃杯,企圖讓它停下來。不能亂,一亂就完了。他不像圖南那樣,還有些兇狠的手腕,徐嵩沅二十餘年來樸素的價值觀在此時發揮了作用,無論如何,有錢總是最好的,打不過別人,用錢還是能擺平一些的。

“你們先別給別人說,有什麽事打我電話。”他站起身。

“大嫂你要去哪兒?”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年長的親信也不在,這些孩子也不過是些好勇鬥狠的初中生和高中生。

“先去派出所吧。”徐嵩沅嘆了口氣。

“他們說不讓見!”小乙哇地一聲哭出來。

“我不是去撈人,是去報案。”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同志,我想報失蹤。”

徐嵩沅一個人去的,讓小乙他們留下來看酒吧,他無法預測對方是黑是白,如果是黑吃黑,在這內裏空虛之時被打砸搶也未可知。

值班民警看他是學生打扮,給他倒了一杯水,請他坐下。“是您的親屬嗎?”

“不,是我的一個朋友。”值班室的塑料凳子太高,讓他坐得有些不舒服。

“人聯系不上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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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

“您朋友的職業是?”

徐嵩沅張張嘴,沒說話。看他沉默了,民警試探地問道:“是無業嗎?”

“不是,應該,應該算是酒吧經營者吧。”徐嵩沅說,他生怕民警打斷他的話,立刻道,“我有他的照片。”

他掏出輾轉着送到他手上的那一沓偷拍照,沒想到這是他唯一擁有的他的照片。“這個是他,他五天前下午說要去自己經營的酒吧,然後就沒人見過他了。”

民警低頭看了看,又擡頭打量他,“是你女朋友?”

“不是,他是男的。”徐嵩沅說。

民警眨了眨眼,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會不會是你朋友只是外出了呢,像這種社會關系比較複雜的,實話說,線索不好找。又沒有什麽綁架傷害的證據。”他看到眼前的男生瞬間低落下來,想着又是被仙人跳的單純大學生,安慰道:“那你有他身份證或者戶口本嗎?”

“……沒有。”徐嵩沅說。

他和圖南的相識全靠機緣巧合,沒有社會關系把他們聯系在一起,任何人都無法把他們兩個聯想在一起。他們是不可描述,不可想象,晦澀難明的遙相呼應。如果當年徐嵩沅沒有從校門口路過,也許他們未來的緣分僅存過同一條馬路。

對方那種了然而略帶憐憫的眼神讓他芒刺在背。“之前有人跟蹤過我們,這就是寄過來的照片,而且,當晚酒吧的監控全壞了……”

“好了,你先填一下個人信息,還有你朋友的信息,能填多少填多少吧,之後我們給你一份報案回執,有消息了立刻通知你。”

徐嵩沅走出派出所,陽光從雲層縫隙中灑在他臉上,天氣回暖,頭發絲都片刻發燙。原來這些陽光不曾照在圖南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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