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袁轍塌下腰,有些猶豫不決,他的視線在圖南臉上晃動,像在陷阱前謹慎的獸。圖南揚起脖子,把柔軟的皮膚暴露在他眼前,擡頭舔了舔他的嘴角。
他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秒,圖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摔進了被子裏,他騎在他身上氣喘籲籲地罵了一句髒話。
“小畜生。”他的力氣很大,手指沒進床墊,狂暴得如同一陣驚雷。
袁轍眨眨眼睛,甚至還有餘裕對他笑笑,圖南知道不該留空檔給敵人,可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像狗一樣被拴住,帶子勒破了他的手腕,他手臂每一塊肌肉都用力到僵硬。
用那根帶子把袁轍勒死在這裏。一切都結束了。
這個念想甜美而浸透寒意,讓圖南深深顫抖。
他早該這麽做。
他正猶豫不決,突然感覺腹部一痛,袁轍踢了他,絞緊了他一邊的胳膊,把他摔了下去,撞到了床邊的櫃子,他的手被拉扯着好似脫臼,讓他叫出聲。随後背後被人用膝蓋壓住,胸口緊貼着冰冷的木地板,擠壓出肺部最後一點氧氣。
“姐姐,你不知道嗎,我從小練跆拳道。”袁轍沒有放開他的意思,甚至滿懷惡意的用力往下壓了一壓,讓圖南咳出聲。“你要注意身體,不要舊傷複發了。”
他把圖南扯起來,對方只顧着捂着喉嚨,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圖南被摔到床上,咻咻地喘氣,好似氣管裂了一個小口子,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如同風穿過朽木。
他咳了一陣搖搖晃晃地撐坐起來,像是被抽掉了脊骨,四肢軟綿綿地往下墜。
袁轍喜歡看他毫無威脅性的姿态,親昵地坐在床邊,摟住他的肩,“姐姐,讓我們和平共處。”
圖南突然止住了咳嗽,“不。”他說。
之前種種的嗔癡怨憎狀似癫狂在他臉上如同濃妝片片凋謝,露出一種極溫柔素淨的神色,仿佛低垂着眉眼的殉道者。
他的手指間不知什麽時候夾着一只小小的削鉛筆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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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轍當然不知道這把小刀是從哪裏來的。
它就藏在床腳老舊的木地板的一個縫隙裏,被一個未滿十六歲的孩子精心收藏着,如同隐匿一枚開啓神秘天國的鑰匙,日日用手指摩挲,用陰謀澆灌,惡意滋養出幽暗的光。
圖南側過臉,看了看自己睡了十多年,爾後又在此被囚禁了數十天的床,它在他記憶中那麽大,布滿了惡心甜膩的花朵,大到自己無處藏身,只敢蜷縮在角落啜泣。現在卻顯得那麽小。
好在他還可以在上面做夢。
他夢見他從徐嵩沅的筆袋裏偷了一把小刀,在同伴轉身拉開書包掏練習冊的時候,他不動聲色把那把薄薄的削鉛筆刀握在手心,任憑尖銳的鐵皮棱角劃開他的掌紋,留下一道道淺白細小的口子,日後想必洗澡的時候水淋進傷口,将刺痛不已。徐嵩沅毫不知情,對他微笑,圖南臉上跟着笑,心裏卻在謀劃着殺人。這個想法占據了他的內心,讓他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不止,如同烈火焚身。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想要殺死自己的母親。
如果她死了,一切就結束了,他這樣堅信着。如同邪教徒履行着不可理喻又癡心妄想的儀式,他從徐嵩沅那裏偷了一把刀,把刀藏在了床腳的地板下,循規蹈矩,只等待夜深人靜,那個女人推門進來,他就把她殺死。如同扼殺一個噩夢。
那段時間,他每次同徐嵩沅揮手告別,都當做是和他的永別。他相信自己回到那個房間,就能割破對方蒼白的皮膚,把她送下地獄。
他握着那把刀,遲遲沒有下手,他顫抖着把刀刃貼向對方熟睡的溫熱起伏的皮膚,卻一絲力氣也沒有,圖南扔下刀,在凜冽的月色下咬着嘴唇無聲痛哭。
耐人尋味的是,這個女人最終死于疾病而非謀殺。
直到她死的那一刻,他才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然而一切又回到起點,像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暗示,他拿起同一把小刀,那把刀原來的主人那溫柔的心從未想過用它傷人,他卻向它祈禱被賜予虛無缥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