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最讨厭的是生死離別
現場的情況有點狗血, 他們當然不可能把芬迪爾交出去, 也不可能把芬迪爾的屍體交出去——
在帝國的護送艦上,聯盟的皇室成員遇難這件事,二十多年前的帝國已經看見過聯邦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二十年後再來一次?
聯邦的皇帝可不像是帝國的皇帝那樣是個好糊弄的糊塗蛋,他恐怕會毫不猶豫地撕碎那一紙和平契約,與帝國開戰, 然後百萬生靈塗炭。
這樣的罪過光是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 雖然狼族并不相信人類宗教信仰那一套, 但是核亥中将還是認為, 如果因為他的失職導致這一切, 他死後搞不好真的會下地獄。
“哪怕是大敵當前,我想你們應該也不建議我問一句,中将大人壓低了嗓音絲絲地說,“這兒發生了什麽?”
滿屋子的Alpha信息素, 滿屋子的帝國人士,關鍵人物死了, 而剩下的人各個出身不凡——不然核亥中将真的有拔槍一槍蹦了他們的沖動。
“您看見了, 這裏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紮莫露出個絕對鐵石心腸的笑容, “我可愛的弟弟心術不正想要給小蘭斯洛特注射一些非常規合法藥劑,我和法伊瑟·蘭斯洛特及時發現,在争鬥的過程中,他令人遺憾地畏罪自殺了。”
一只Omega,如果說要死, 至少在這個房間裏的成員組成情況來說,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自己動手……
此時法伊瑟·蘭斯洛特目光冰冷地看着紮莫·希爾睜眼說瞎話。
而白爵則沒那麽友善,他向來是那個習慣告狀的人,小時候莉莉絲喜歡叫他“小告狀精”不是沒有理由的——
“撒謊,”蜷縮在床上的黑發少年淡淡道,“你跟他是一夥的。”
紮莫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他當然知道核亥中将不會相信,但是事實上他大概也只需要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希爾家族一共兩個孩子,現在一個已經死了,難道他敢頂着希爾上将的暴怒把另外一個關進帝國監獄裏嗎?
而事實上,紮莫的猜測是正确的,聽到了白爵的控訴,中将大人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轉向了白爵·蘭斯洛特——然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少年的臉色難看的吓人,黑色的發因為汗濕,一縷一縷地貼在他的頭發上,他面色蒼白,唯獨一雙眼濕漉漉的,亮得驚人……雖然他眼中充滿疲憊。
這讓他看上去比平日更加英俊。
除此之外再加上一絲絲以往在Alpha身上看不見的柔和,核亥中将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但是現在他覺得白爵·蘭斯洛特看上去不太一樣了:“他們給你注射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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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幹擾素。”法伊瑟冷漠道,“我想現在好像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中将大人。”
核亥中将上下打量法伊瑟,其實他想說的是這個蘭斯洛特家的養子現在看上去好像也不太一樣了,相比起之前那個總是跟在蘭斯洛特家小兒子身後的仆從模樣……
現在他看上去有一點兒壓迫力。
像個Alpha。
這想法太瘋狂了,核亥中将默默地想,就像是走進了一間性別混亂的屋子,房間裏的所有人性別都變得不太一樣——
“我不确定是不是時候,但是……”
核亥中将走進了房間,然後“啪”地一下關上門。
“孩子們,你們知道現在外面頗有些兵荒馬亂的意思,而我們的援軍需要我們争取更多的時間……”核亥中将深呼吸一口氣,“你們看見了,芬迪爾·希爾已經死亡,我們不能将一具屍體交出去,那樣會瞬間激怒那些亡命徒!”
他停頓了下——
“而衆所周知,謀殺貴族在帝國也是一等一的重罪,你們殺了他,哦,我當然可以假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現在外面到處都是敵人,意外死一個人又有什麽稀奇呢?……我想聯邦皇室其實也并不是那麽非這個皇子妃不可。”
核亥中将的聲音越來越輕飄飄——
這讓他聽上去有些滑稽。
但是與此同時,白爵感覺到他說的話越來越有指向性,從暗示,到帶着一絲絲奸猾狡詐……而當他将閃爍的目光徹底望向白爵,白爵意識到了他想幹什麽。
白爵沉默了下,動了動唇,然而在他開口之前,法伊瑟已經率先開口打斷了他:“不可能,想都別想。”
“深色的頭發,深色的眼睛,足夠漂亮的臉蛋,蘭斯洛特先生。”核亥中将道,“慶幸芬迪爾·希爾的照片并不是鋪天蓋地,那些該死的星際海盜團夥也不知道咱們船上還有另外的替補——而白爵·蘭斯洛特是個Alpha,送他去,甚至不用擔心他會被侵犯。”
“一旦發現他不是芬迪爾·希爾和他的Alpha身份,馮讓會第一時間殺了他。”此時法伊瑟的聲音如同透着寒冰,“所以我說,不。”
“你這是枉顧所有人的生命,視作兒戲!法伊瑟·蘭斯洛特預備下士,我警告你,在戰場上幹擾上級指揮,如果活着回去我能把你送進軍事法庭!”
“不在乎,別讓我把話再重複一邊。”
“法伊瑟·蘭斯洛特!注意你說話的語氣!”核亥中将提高了聲音,整個船艙內充滿了他咆哮的聲音,和瞬間飙升的信息素,“你恐怕沒有這個說‘不’的立場和權利。”
房間之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法伊瑟盯着核亥中将,令人驚訝的,争對他的頂頭上級,一只久經戰場的Alpha釋放的信息素,作為Beta的他似乎沒有絲毫的畏懼或者是被壓迫感——那雙碧色的瞳眸,從始至終顯得非常平靜……
而下一秒,反而是核亥中将倒吸一口冷氣。
因為他看見了,那雙碧色的瞳眸,伴随着其中的波瀾變得越發冰冷,如湖水的碧色逐漸被紅色吞噬,就像是黃昏的天邊夕陽燃起的火焰吞噬暗沉的雲朵——
直至紅色完全占領他的瞳眸,那瞳孔收縮如針孔凝聚成一個點,就像是針尖紮破了皮膚,冒出的血點。
金發碧眼,完完全全的聯邦皇室外貌特征,如聯邦皇帝如出一轍;
古撒克遜狼族的血統,月圓之日,情緒高昂或暴怒之時,被血月染紅的瞳眸;
二十年來,從未停止過關于法伊瑟·蘭斯洛特就是當年瑪格麗特公主的兒子的傳聞;
軍部的猜忌;
遮遮掩掩隐藏的Alpha身份;
聯邦皇子法恩的回避與視而不見;
一手損毀「朱雀」之後,聯邦皇帝暧昧寬容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當所有線索完完全全竄連起來——
核亥中将心中震驚難以言喻,他瞠目結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因為突然獲得的巨大信息量,舌頭打結,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立場和權利?核亥中将,現在,你看我有了嗎?”
法伊瑟冷漠而低輕陰森的聲音在一片死寂的船艙中響起——
至此為止。
今日,在這艘戰艦之上,被小心翼翼遮掩着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或許有朝一日,遮羞布被強行掀開,那之下的鮮血淋漓,并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夠承擔得起的。
法伊瑟·蘭斯洛特以聯邦真正的皇位合法順位繼承人身份,在帝國軍部高層家庭潛伏二十餘年,這種事光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他背叛過嗎?
他是間諜嗎?
那蘭斯洛特上将呢?
不,其他人也就罷了,蘭斯洛特上将絕對不可能……
核亥中将有些頭暈,接下來他又聽法伊瑟述說關于白爵·蘭斯洛特的身份——他的兄弟,他的戀人——這樣可就很棒棒了,先不說白爵·蘭斯洛特是帝國上将之子,現在他又多了點兒別的身份,比如很有可能是聯邦今後真正的皇妃。
無論是從哪個角度,把白爵交出,未來都會有人急着要他區區一個小小中将的狗命,而他……甚至沒有申請政治迫害逃離某一邦的可能性。
令人絕望。
最後,他不得不在法伊瑟的壓迫下,讓白爵跟着其他的貴族一起上了後方偷偷準備的疏散小型戰艦——那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偵察艦沒有區別,但是外表低調的情況下還擁有體積小,速度快,并且裝配了一定武器可以自保……
主戰艦随時可能會被攻破,這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而白爵似乎并不滿意在這種關鍵時刻當了逃兵,此時他已經恢複了一些力氣,哪怕不像是Alpha時那樣的具有工具力,也還是不用像婦孺老人一般被保護起來……
有那麽一秒,他确實準備答應核亥中将的提議——
盡管他的提議聽上去有些無恥,但是他說的對,拖延時間,等待救援,這是他們目前能想到唯一的盡量挽救更多生命的機會!
但是他卻擰不過法伊瑟,男人在自行扒開馬甲的那一瞬間似乎就決定這件事完全沒得商量……最終白爵還是被迫被拽起來之後,塞進了那些滿臉惶恐的随性貴族家眷們,還有哭泣着的孩童隊伍中去……
當然,還有法恩·布克蘭。
除了第一眼看見法伊瑟,他的臉色并不那麽好看之外,他顯得有些平靜,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應該享受這個待遇之外,看着眼前哭鬧着,找爸爸或者自己的丈夫,一步三回頭地步入疏散艦的前方人群……
白爵略微感覺到不适。
他回過頭,試圖跟身後的人争取——
“法伊瑟,我希望你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沒有權利——”
“想要氣死我的話不如留着明天我們确定自己都活下來之後再說,少爺。”男人的眼中沒有一絲波瀾,“那半只藥劑已經放進了你随身攜帶的微型保險箱內,請務必活下去,帶着它,回到帝國。”
“……”
白爵猛地閉上嘴。
因為現在法伊瑟說話的語氣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除卻那君臨天下的語氣太拽到讓人想要揍人,那聽上去更像是他們就要在這就此永別。
這種情況下,白爵很難繼續裝傻,他一把扯住法伊瑟的衣領:“少說這些有的沒的,這裏沒有人需要你一個區區軍部預備下士犧牲自己的狗命——”
“如果你需要。”
男人的手蓋在黑發少年的手背上,打斷了他的話。
“去吧,少爺,我會在護航艦上。”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充滿了安撫。
而白爵卻并沒有覺得自己被安慰到。
哪怕是在戰艦第一次被擊中開始發生震動,哪怕是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葬身于這星辰與大海……哪怕任何一秒,他也沒有像是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的胃部仿佛已經掉到了腳跟——
他發誓,哪怕是看電影的時候,他最厭煩的也是這種生死決別的畫面。
……
半個小時後,低調的疏散戰艦,由主戰艦母體脫落,并迅速地混入了最後方勉強還保持着防禦陣型的隊列當中。
低調,沉靜。
慶幸宇宙之中沒有聲音傳遞的媒介,這樣,外面的人無論如何也聽不見,此時此刻在艙內此起彼伏的哭泣聲。
白爵聽得有些心浮氣躁:這個時候,伴侶是個雄性大老爺們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至少法伊瑟不會……
哦。
我想起了他。
白爵自我厭惡地掀了掀唇角,見鬼的是,距離分手剛一個小時,分離相隔半個小時以後,他開始惦記起了法伊瑟的好——而此時此刻,他就靠在戰艦的窗戶邊,眼睛一刻也沒能停止圍繞着那不遠處,時不時就在某一處炸出火花的主戰艦之上……
每一次,每一處的爆炸,他的心中就往下沉一沉,飛快地計算在他離開這麽久的情況下,光靠兩條腿,法伊瑟有沒有可能出現在爆炸的地方……
期間還伴随着其他人尖叫或者哭泣的BGM。
白爵煩躁了,最後當他發現自己可能會把自己活生生擔心死之後,他轉身離開了窗邊,回到了封閉艙內,洗了個澡,洗掉了身上的汗和黏膩——
大概是因為針劑只成功注射了一半的緣故,現在他身上散發的味道雖然還是令人作嘔的甜蜜,但是他已經平靜下來,不再想撅着屁股求艹了……
白爵懷揣着負責的心情洗了澡。
換上随便是哪位士兵留下來的幹淨的襯衫和牛仔褲,他重新回到船艙的時候,他看到遠處的主戰艦情況并不是那麽美好——一艘飄蕩着星際海盜旗幟的戰艦與護送主戰艦成功接軌,可以想象成千上萬的星際海盜,那些每一個都身負重罪的臭名昭著惡徒,正湧入那艘巨大的主戰艦中……
嘲諷的是無論此時此刻,那艘主戰艦中如何槍林彈雨……
而遠處的他們,看見的只是一副沉默的,悄無聲息的啞劇。
白爵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他試圖聯絡法伊瑟,也聯系不上——
但是他猜測,登入主戰艦的海盜們大概很快就發現了船上少了一群可以讓人們挾持作為人質的最主要群體,并且因此猜到了什麽……
所以。
大概是一個小時後……
他們以及其他幾架後方戰艦,被悄無聲息圍上來的星際海盜戰艦,層層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