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安的種子
其實根本不用法伊瑟主動要求和他們的老大談話, 事實上就是聯邦的皇帝就仿佛在法伊瑟身上裝了個名叫“親兒子雷達”的東西, 當他們的海盜船戰艦靠近聯邦星系的那一秒,聯邦皇帝克裏斯丁·布克蘭的屁股已經從自己的寶座上站了起來——
否則在這麽一大批海盜船靠近聯邦星系附近的時候,就已經被外防禦保護塔轟成渣渣了。
而在法伊瑟甚至沒有和誰商量一下的情況下,就一槍崩了馮讓,就這件事來說, 白爵很懷疑會不會有人對法伊瑟提出疑慮——如果說克裏斯丁·布克蘭在聯邦的權利幾乎等同于他就是活着的憲法, 那法伊瑟好歹也是憲法的兒子(……)。
至于克裏斯丁·布克蘭對于自己的兒子此舉動有沒有意見, 想想馮讓的身份, 在想想瑪格麗特公主, 也許克裏斯丁唯一的遺憾是法伊瑟摳動扳機的時候他沒能幫忙在槍裏填上子彈。
而此時此刻,當聯邦的軍官得到了确切的指令,必須要将從海盜船戰艦上走下來唯二不是海盜的兩位奉為上賓,他不得不放下了對準法伊瑟的蠢蠢欲動的武器, 将他們迎入這座鄉下小星球唯一比較像話的建築物裏——
“那些海盜怎麽辦?”
“你還真把自己當他們的老大了?”
“只是看他們一臉懵逼的樣子,所以适當地提出疑問而已。”白爵懶洋洋地說。
“用不着你為他們操心, ”法伊瑟唇角抽搐了下, “不如管好你自己吧,你可是通過非法定程序進入聯邦的帝國人, 從三千年前的古地球對這種行為就有了一個标準的專業用詞:非法入境。”
“是聯邦的皇位繼承人非要帶我來的,”白爵看着法伊瑟的側臉,“我這算正常的外交邀請——法伊瑟爾弗蘭克殿下。”
“……你知道當時的情況必須這樣。”
“我沒說這名字不好聽。”
“那你就稍微換個沒那麽欠揍的語氣。”
“法伊瑟,你變了。那個衆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軍帽扣在我腦袋上然後自己給自己扣分的你去哪了?”
法伊瑟轉過頭看着白爵,白爵面無表情地回視他——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認真的在懷念這些事還是只是單純地開玩笑……
“行了, 行了,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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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片刻之後,白爵擰開了臉,拒絕再繼續桃林這個話題: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法伊瑟可能是想要告訴他,他原本就像是那樣隐藏身份做一輩子的法伊瑟·蘭斯洛特……
但是白爵不想聽他這麽說——
因為這對法伊瑟來說并不公平。
你看,他原本甚至是一個聯盟的最高統治地位繼承人,一個優秀的Alpha……人家憑什麽要放棄擁有的一切,屈身于帝國,從軍部最低級的下士做起——而最妙的是,至始至終,他從來不欠蘭斯洛特家的,哪怕是這些年的養育之恩,最多只能叫蘭斯洛特上将的贖罪而已。
“法伊瑟。”
“什麽?”
“現在我忽然确切地感覺到了一絲絲愛意,你在我這陷得有點深了。”
“……?”
坐進柔軟的沙發裏,白爵打了個呵欠軟綿綿地說着,在意識到自己終于暫時安全,連續幾十個小時的緊繃神經終于放松下來時,他有些昏昏欲睡……
法伊瑟就坐在他的身邊,白爵跟他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聽到白爵最後的話——法伊瑟坐直了身體看了看周圍,确定房間裏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沒有人理會自己的時候,他什時間扳過少年的面頰,在他柔軟的唇上親了一口。
白爵:“……”
白爵睜開眼,看着法伊瑟。
白爵:“你知道我們已經分手這件事吧?”
法伊瑟的回答是在他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白爵嘟囔着罵了句髒話,背過身去不理他了……等周圍重新安靜下來,他開始有空胡思亂想現在放在他腰間那個保險匣子裏的信息素改造劑該怎麽使用合理制造出解藥,然後他就可以恢複自己的Alpha身份,以後也不用面對法伊瑟的時候像只沒出息的耗子似的瑟瑟發抖。
直到一名聯邦軍官過來通知,說聯邦皇帝正在來這鄉下破地方的路上——
白爵聽得迷迷糊糊,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
“還有大批聞風而來的新聞媒體,閣下,或許在這段時間裏,您需要抓緊時間梳洗一番了。”
聯邦軍官恭敬又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當然是說給法伊瑟聽的,而相比起法伊瑟本人,對此反應比較大的卻是他身邊的黑發少年——
他猛地一下把腦袋從法伊瑟的肩膀上拿起來,一臉茫然:“新聞媒體?”
法伊瑟輕輕蹙眉,其實哪怕不是新聞媒體,當時在海盜船戰艦上因為情況所迫——他不能放白爵一個人傻乎乎地跟着馮讓走——所以至少有一百個人以上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這件事總有一天紙包不住火。
而一瞬間,白爵的瞌睡一掃而光,他站了起來,似乎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問法伊瑟:“我去給家裏打個電話?”
法伊瑟點點頭。
白爵心急火燎地走了。
……
下午,聯邦皇帝抵達這鄉下小星球的時候,果然帶來的還有大批同時到達的新聞媒體記者——所謂的記者發布會,也看似有些倉促地在同一時間以宴會的形式舉行。
一時間,“聯邦真正的皇室繼承人”那副英俊、年輕有為的樣子迅速席卷了各大媒體頭版頭條,要說能有什麽可以與之抗衡的——
那就是二十多年來,仿佛患上了情感缺失症,對法恩·布克蘭甚至連笑容都少有施舍一個的聯邦皇帝這一次在所有媒體朋友的面前給了法伊瑟一個巨大的擁抱,并對他說:歡迎回家,我的兒子。
……這句話不知道虜獲了多少貴族少女以及婦女的眼淚,迅速被奉為本年度最悲情也是最感人的語錄。
至于法伊瑟跨國殺海盜,違反憲法,摧毀親媽機甲那點兒破事……反正聯邦皇帝自己都不在意,其他更不會有人在意了——
說起「朱雀」被摧毀的事,法伊瑟的說辭基本和對白爵說的一樣,就是覺得那個機甲有點人盡可夫,外加如果當年保護不了瑪格麗特公主,現在也保護不了他想保護的人,那要它何用?
聯邦皇帝陛下看上去十分贊同他兒子說的,從他聽法伊瑟說話的時候,面帶微笑,那雙碧色瞳眸之中閃爍着的贊同可以看出……
他覺得法伊瑟做得對。
還好他沒有問法伊瑟“你現在想保護的人是誰”這麽可怕的問題。
而此時。
圓舞曲的音樂響了一曲又一曲,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的聯邦貴族少女們充數整個宴會廳,只是她們晃來晃去,基本都在以法伊瑟為圓心的方圓幾百米之內,凹着造型,确保自己最好的那一邊臉始終朝向法伊瑟;
還有那些帝國的貴族少女們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她們大多數也換上了禮服獲得邀請參與宴會……只是相比起法伊瑟,在海盜船底倉裏親眼目睹了一些插曲(……)的她們更願意去親近別的聯邦貴族公子哥兒。
白爵微微眯起眼,靠在陽臺欄杆邊,手中的水晶杯裏紅酒搖晃,微微眯起眼,看着此時一名貴族少女——看着也就十六七歲,大概身份不低——走到了法伊瑟的面前,恭敬地彎下腰跟他說話……
小禮服勒出的胸前一條深深溝壑就在法伊瑟的鼻子底下。
她很漂亮,并非濃妝豔抹,有着年輕姑娘們該有的自信,并且從那柔軟的身段和細膩的皮膚來說,她可能是個還沒成年的Omega……
一副美好的人生正要在她腳下鋪開紅地毯的模樣。
叫人讨厭。
白爵嗤笑一聲,低下頭喝自己的酒,這個時候,手中的水晶杯被碰了下……白爵擡起頭,發現面前站着的是之前在海盜船,住他隔壁那個姑娘——就是那個被海盜捅了一刀,除了知道喊痛之外,連眼淚都沒掉一滴的Beta姑娘。
“我注意到今晚你沒有和那個人說上一句話。”
此時此刻這姑娘肩膀上還纏着繃帶,她卻滿不在乎地穿了露肩禮服……除了長得好看,骨架子沒那麽大之外,她給白爵感覺有點像莉莉絲。
說的話也是那麽的一陣見血。
“……”白爵沉默了下,“我和他沒那麽多話好說。”
“他和在學校的時候确實不一樣,”Beta姑娘滿不在乎地撩了下頭發,“那時候總覺得法伊瑟·蘭斯洛特低調而優雅,而全校都默認他是你的。”
“……我們是同學?”白爵遲鈍地眨眨眼。
“我比你大一屆。”那姑娘笑了下,“在海盜船上表現得不錯,我在後臺都看見了——那個鋼管上飛身一躍堪稱完美又專業。”
白爵幹笑兩聲。
“帝國現在亂了套,我下午跟我父親通話的時候,他們也已經知道了法伊瑟·蘭斯洛特的真實身份,新聞鋪天蓋地,你家現在正在風口浪尖。”
這姑娘換了個閑聊的語氣——
殊不知她的話讓白爵唇角的笑僵硬了下:正常人都把這件事當趣聞來說,畢竟知道當年帝國軍部高層曾經對瑪格麗特公主母子二人下了暗殺令的人根本不多。
人們都以為這是蘭斯洛特上将的機緣巧合。
殊不知,這其實是不為人知的逆藏罪。
“怎麽了?”Beta姑娘歪了歪腦袋看着白爵,“你看着有些不安。”
“沒什麽。”
白爵仰頭将手中的紅酒杯裏的液體一飲而盡。
而與此同時。
當某個親王的女兒,自稱法伊瑟表妹的姑娘,吊在他的胳膊上興高采烈地跟他說聯邦的地理風情,她家在第二星系的葡萄酒莊園釀造的葡萄酒如何千金難求時……
她發現她親愛的表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嘛?”
少女可愛滴嘟起嘴問——
“是我說的話太無聊了嗎?”
這時候,法伊瑟的目光才不急不慢地從陽臺的方向收回來,微微一笑,生疏又禮貌地淡淡道:“不是,你說夏天的巨颠葡萄合适制造白葡萄酒,然後呢?”
當少女目光閃爍,又開始新的演講解說——
卻并未發現今晚的焦點人物又恢複了之前那副沉默又游神的樣子……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一個人的身上,哪怕此時此刻,他看上去正和一個陌生的女孩相聊甚歡。
法伊瑟抿抿唇。
想要走過去,将他拎起來放回自己身邊——
但是通往陽臺的落地窗緊緊閉合着,就好像把他們倆完全隔離成了兩個世界……
在今天以前,法伊瑟從來沒有考慮過回到聯邦這件事有什麽值得猶豫,就連蘭斯洛特上将也始終為這一天做着準備:法伊瑟身體裏流淌着古亞克遜族的血液,如果有一天,聯邦沒有了合适的繼承人,他就會回到聯邦。
——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法伊瑟卻不确定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了。
白爵說得對。
法伊瑟心中有個聲音默默響起……
就連你自己也在懷念那一天,你可以無絲毫後顧之憂地摘下自己的軍帽,戴在他的頭上,哪怕是區區的操行分,只要是與他相關的,都親手守護。
……
這種感覺帶來的強烈不安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的某一刻達到巅峰——
印有帝國軍部圖騰的戰艦停靠在了停機坪,樓梯神展開來,從上面走下來的人不是蘭斯洛特上将甚至不是蘭斯洛特家的任何一個人,而是紮莫·希爾。
當他微笑着對白爵說,他的家人正在就法伊瑟·蘭斯洛特收養手續解除的事兒忙得焦頭爛額,無奈委托他接他們親愛的小兒子回家。
人群之後,法伊瑟微微蹙眉,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邊的黑發少年——似乎猜到了什麽的他的面色有些發白……
男人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牽他的手。
卻被無聲地掙脫開。
至此。
被掩埋了二十年的不安的種子,終于還是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