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吧
忘了定鬧鐘,第二天果然遲到了。
進門的時候上着早自習的英語老師不滿地看他一眼,想說些什麽又閉了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他進去了。
沈遇低了低頭,頂着神色各異的目光走到座位上坐下。
劉夢朝他眨眨眼:“可以啊兄弟,杜大媽居然沒說你。”
蘇未陽正一邊吸着奶一邊轉着筆寫單詞,聽見她說話往這邊瞅了眼:“哎,吃飯了嗎?”
沈遇跟他對視一眼,搖搖頭。
劉夢從抽屜裏掏出個面包:“諾,我減肥,賞你了。”
蘇未陽啧了聲,從書包裏掏出瓶奶扔過來:“你減個屁的肥,沒有用。”
“快滾你個瘸子!”
沈遇拿着一袋面包一瓶奶,盯着他們倆看了好大會兒,聽着早讀喧嚣的背書聲,半天問了句:“給我?”
“廢話,難不成你要擱手裏加熱啊。”
沈遇笑了笑,盯着手裏的東西翻來覆去,直到英語老師神出鬼沒地從後門繞過來。
“好吃吧!”
蘇未陽銜着奶,一手拉上校服的拉鏈,嘶了一聲:“操,天挺冷的。”
沈遇擰開瓶蓋喝了口奶,站在班門口原地蹦了蹦。
“趕緊吃,吃完進去,凍死我了。”
“要不然你,先進去。”
這個聲音有些青澀,透着些不常說話生鏽的沙啞,像是清水瀝過沙礫。
蘇未陽詫異地看他一眼,又轉過頭。
他抿了抿已經吸幹的奶袋,半天又吹鼓了氣擱在手裏一下一下地抛着,背靠在牆上眯眼望着教學樓前的升旗臺:“沒事,吃你的就行。”
冒着冷風吃了一頓冰涼的早餐,第二節下課沈遇臉色有些發白。
劉夢看出不對來,拿手背探了探他腦門:“沒發燒啊,你這是怎麽了?”
沈遇低聲說:“沒事,醫務室在哪?”
大課間時間長,蘇未陽拖着瘸了一條的腿依舊堅持不懈地往操場跑。
“陽子你還行不行了,這腿什麽時候能好啊?”
蘇未陽一手把球勾過來,夾在臂彎晃蕩着,眯眼啧了一聲:“程祁那孫子下手太狠了,醫生說就算拆了板兒得個一倆月不能劇烈運動。”
“日,改天要不要去找個場子搞他一次?”顧訣說。
蘇未陽搖搖頭:“再說吧,剛被老爺子收拾了一頓,好歹得表現地老實幾天。”
“哦對了,”顧訣想了想,從兜裏掏出張紙來遞給他:“給。”
“什麽東西?”蘇未陽撚了撚,兩頁。
顧訣樂一聲:“情書呗。不過這次不是給你的。”
看他挑挑眉,顧訣把球從他手臂裏掏出來,一手拍了拍接着說:“你們班不是新轉過來個人嗎,我們班一女生讓我幫忙給他的。我他媽又不認識,你就代勞吧。”
“……沈遇?”
“蘇未陽!快過來幫把手!”
顧訣剛要問,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喊,一扭頭正看見扶着一個人艱難往這邊趕來的劉夢。
他皺了皺眉,收回目光,把球又扔給蘇未陽,說了聲:“走了,回見。有事直接打我電話。”
劉夢這才看清一邊站着的人是誰,立即住了聲,看着他走遠的背影欲言又止。
蘇未陽嘆了口氣,抱着球一瘸一拐過來。看見直冒冷汗的沈遇愣住了:“這是怎麽了?”
劉夢抿抿嘴,說:“我也不知道,就帶他來醫務室看看。”
“成,”蘇未陽從她手裏接過沈遇,皺眉看了看,騰不出手來只好拿額頭抵了抵:“沒發燒啊……算了,我帶他去醫務室。馬上上課了,你先回去,幫我們倆請個假。”
“嗯。”劉夢點點頭,見他要走又突然喊了句:“等等!”
“怎麽了?”
劉夢張張嘴:“……沒事。”
蘇未陽又嘆口氣:“那行,我們走了。”
醫務室在操場旁邊。
沈遇看了眼劉夢單薄的背影,低聲說:“她喜歡,剛剛那個人。”
“嘿,眼神挺好。”蘇未陽樂了,扶着他邁過樓檻:“看不出來你還挺八卦的。”
沈遇笑了聲,氣流噴在他耳根,有點麻麻地癢。
蘇未陽不适應地躲了躲,說:“你這是怎麽回事?早上不還好好的。”
“乳糖不耐症。”
“操,”蘇未陽一愣,有點兒煩躁罵了聲:“你怎麽不早說。”
“忘了。”
“姐,他這真沒事吧?”
值班室的阿姨無奈地嘆了口氣:“沒大有事,藥也吃了別着急,你都問了三遍了。”
蘇未陽咳了咳,終于老實了,看向身邊白着臉的沈遇。
他頭發顏色很黑,更顯得臉色蒼白。五官清晰,眼睫極其修長。
“對了,”蘇未陽在心底啧了一聲,從兜裏掏出那封情書遞給他:“別人給你的。”
沈遇接過來看了看:“這是什麽?”
蘇未陽笑地不懷好意:“看看就知道了。”
沈遇看着他,也彎着嘴角笑了笑。
慢慢看完了一整封信,又把它折好了擱進兜裏。
蘇未陽挑挑眉:“怎麽樣?”
沈遇看他一眼:“替我謝謝她。”
蘇未陽樂了:“行。”
迷迷瞪瞪地上學上了一個多星期,終于趕上了周末。
最後一節晚自習,蘇未陽簡直如坐針氈。
下課鈴一響,他單着一條腿就蹦了起來,把上節課就收拾好的書包往肩上一甩,吹了聲口哨。
陳哥敲着黑板瞪他,班裏都樂了。
“蘇未陽你可得加把勁啊!争取在開學前把另一條腿也摔了。”
這傻逼很皮:“得嘞,借您吉言!”
沈遇看了眼手機,九點十八。
他戴上口罩,把手機往兜裏一扔,背上書包出了門。
A市的夜生活很豐富。
“小沈來了啊。”
“六子!劉姐在叫你呢,趕緊去!”
“小沈來的正好,十分鐘之後就該你上了!”
“從這兒進!外面那波人快把店門堵死了都!”
沈遇把口罩往上正了正,脫下外套和書包往前臺一扔,轉身去了後臺。
昏昏暗暗的藍紫燈光鋪他臉上照出斑駁的陰影,轟鳴的電音尖叫在耳中砸出一圈圈動蕩的波紋。
音姐一手夾着香煙移在後臺的酒櫃邊,優雅地吐了個煙圈,長而翩跹的睫毛斜斜垂着忽而眨了眨:“今天這麽晚?”
沈遇看她一眼,口罩往下拉了拉。
音姐倒是不在意地挑挑眉尖,笑了笑:“行吧,趕緊上去吧。”
上一曲剛好結束,喧嚣的音樂聲暫歇,充斥着尖叫和口哨聲。
他點點頭,從領班手裏接過耳機扣上。
一只手觸碰到合成器時,沈遇微揚起下巴把口罩撥了下來,看着被絢爛的鍵盤光映得透紅的指尖,慢慢吸了口氣。
主唱同他對視一眼,打了個響指,高炫技的solo吉他音霎時沖破天際。
激情稍歇的人群瞬間被點燃,歡呼一聲後形形色色的男女雙雙躍下舞池。
“I heard it’s your birthday
Grab a drink if ya thisty
I can see that ya need an OG
That can do ya the beast and the worst way
Pop it like a go-go
…… ”
手指根根分明急速而韻動地在絢麗的鍵盤上掠過,沈遇微微阖着眼,聽着吉他貝斯鼓手鋼琴電音或高亢或婉轉的律調,一邊對各部位的旋律和自由變動進行随心合整。
幸好這個主唱年紀跟他差不多,也有兩把刷子。對他靈機一閃的變幻和心思大都能用變調轉音應付過來。
沈遇垂眼看着舞池裏暧昧張揚的喧嚣律動,雙手在鍵盤上或重擊或輕緩地敲擊滑動。
劉海有些汗濕了,晃動間有晶瑩而細的汗水飛揚在眼前斑斓的燈光中。
沈遇睜開眼,炫色的燈光下眉目深深。
“怎麽樣?”
音姐倚在氤氲的煙霧中,眯眼看着陰影裏一舉一動都勁而有力如舞動的少年,半晌吐出一口濃重而蒼白的煙圈來。
轉開臉去,纖長的指尖彈了彈煙灰:“可惜了,還是個小孩兒。”
快十二點,沈遇丢開耳機,把口罩重新拉回臉上,轉身跳下樂臺。
主唱叫江流,就是那個圍棋神童江流兒,正在臺下拿紙巾擦着汗。
看見他下來,扔給他一盒紙巾,又笑着說了句我操:“兄弟,跟你合作是我最他媽累的時候。”
沈遇一手接過來,撥了撥汗濕頭發,看着他,嘴角勾了勾。
江流目光轉了轉,跟他對視着,半天嘆了口氣,眯起眼,語氣興奮又複雜:“也是最激動的時候。”
“介意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嗎?”
沈遇擡頭看過來,盯着他躍躍欲試又一直未變的笑,終于從兜裏掏出手機來扔給他,低聲說了句:“自己記。”
江流吃了一驚:“你他媽原來會說話啊?!”
在沈遇望過來之前又連忙擺手笑:“對不起對不起,之前一直沒聽見過你說話,還以為你那啥呢。”
沈遇沒理他,接過手機把剩下的紙巾扔給他,穿上外套拎起書包揮揮手,低下頭從後門走了。
“六子哥,”江流喝了一口酒,看着他出門的背影,啧了一聲:“這小孩兒挺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