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抑郁症

蘇未陽大早上就被家政張姨喊了起來。

陽光嘩啦啦地鋪滿了一被子,曬得人臉頰發癢,他蹬了蹬毯子重新埋住臉不動了。

“趕緊起床了陽子!”

張姨見他又不動彈了,一手拿着吸塵器直接按開開關:“快快快!這都快九點了,趕緊起!”

吸塵器的嗡鳴聲噪得回籠覺無影無蹤。

蘇未陽翻過身吭哧一聲,最後任命地坐起身來,閉着眼打呵欠:“奶奶叫我幹嘛啊!好不容易過個周末……”

張姨一手把洗好的衣服丢給他,按開吸塵器:“忘啦?你的腿今兒個該複查了,趕緊下去,吃完飯讓你李叔帶你去醫院。中午姨給你做好吃的!”

“行吧。”

周末醫院人很多,蘇未陽讓李叔先坐車裏在樓下等着,自己進去挂號。

由于蘇爺爺的關系,他沒有等很久就排上了紀醫生的號。

細致地檢查了一遍後,紀醫生站起身來:“行了,好的差不多了,半個月不要劇烈運動。還有,以後注意着點別再跟人打架了啊。”

“行,麻煩紀叔了。”

從骨科室出來,蘇未陽去了趟廁所。

剛一出門眼前突然闖過一個身影,蘇未陽一愣:“沈遇?”

前面那人腳步一停,轉過臉來。他帶着口罩,不過看眉眼果然是沈遇。

蘇未陽問他:“你怎麽在這兒?生病了?”

沈遇把口罩推下去,看着他:“你呢?”

蘇未陽啧了聲,甩了甩手上的水:“這不是之前腿斷了嗎,來複查拆板兒的。”

沈遇看一眼他的左腿,果然是筆直利落的,于是點點頭:“我來看病。”

蘇未陽心說廢話,誰來醫院吃飯啊。一邊問:“去哪邊?”

沈遇跟他對視了好一會兒,半天往左邊的走廊處一指。

精神科。

蘇未陽收回目光,看着他,捏了捏兜裏的手機:“我陪你?”

沈遇無意味地笑了笑,口罩往上一拉,轉身走了。

他沒說要不要跟,蘇未陽站在原地糾結了半天,還是在沈遇進去以後給樓下等着的李叔打了個電話:“叔,我碰見同學了,今天中午先不回去了啊。幫我跟奶奶說一聲,讓張姨把好吃的給我留在晚上。”

挂了電話,蘇未陽倚在走廊的牆邊站了好一會兒,最後擡腿走了進去。

精神科的人很少,蘇未陽進去的時候,除了醫生只看到安靜坐着的沈遇和在裏面檢查的一個老太太。

沈遇見他過來也并不吃驚,只看了他一眼就讓出了旁邊的座位。

一邊準備儀器的羅醫生似乎有些驚訝,笑着問:“小遇,這位同學是你朋友嗎?”

沈遇點點頭。

蘇未陽說:“阿姨好,我叫蘇未陽。”

羅醫生站起身來,示意沈遇去檢查,一邊笑着說:“你好啊,還沒見小遇帶過同學呢。”

蘇未陽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笑了笑問:“阿姨,檢查需要多久啊?”

羅醫生說:“用不了多久,我看他最近精神狀況挺好的。”

蘇未陽沒有問她沈遇有什麽心理問題,只點點頭就坐在一邊等着了。

給沈遇檢查的是個小姑娘,見他們進去後羅醫生才回過頭來嘆一口氣,朝蘇未陽複雜地笑了笑:“同學先坐着等等。”

蘇未陽想問些什麽,最後卻只說了句好。

羅醫生說的沒有多久果然是沒有多久,沈遇不過半個多小時就出來了。

實習的護士生把做好的量表遞過來,羅醫生看了看,朝沈遇笑了:“還不錯啊最近,藥可以減量了,注意保持。”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剛好十二點多,蘇未陽四處看了看周遭的商業街:“不行啊,這邊沒什麽吃飯的地兒。”

沈遇微微擡眼:“吃飯?”

“廢話,餓死我了。”

只考慮了一會兒,蘇未陽實在餓得不行,幹脆把他帶到了以前常去的一處離市中心挺遠的川菜館。

沈遇順從地跟他打了輛車直奔目的地。

“吃辣嗎?”

沈遇點頭。

蘇未陽低頭點着菜,啧了一聲:“我跟你說,你最好還是經常說說話。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說話是一門一術,可以鍛煉小腦發育。”

沈遇低聲笑了笑:“騙人,這兩句話都不是一個意思。”

蘇未陽把菜單遞給服務員說了聲麻煩盡快,又扭臉看他:“雖然不是一個意思但道理是真的。”

沈遇說:“那你天天說這麽多話也沒有比別人多聰明。”

蘇未陽樂了:“行了你別說了,再說下去我不保證會不會惱羞成怒把你的腿變成我這樣。”

菜上的很快,蘇未陽又點了兩份米線,沈遇端起自己的挑起一根嘗了嘗,低聲說了句:“好吃。”

“當然。”

蘇未陽其實并不是很能吃辣,但是又樂衷于麻爽的快、感,結果通常是被辣到狂喝水。

而沈遇看起來安安靜靜,吃起辣來竟然毫不含糊,一盤小龍蝦被他消滅了大半。

蘇未陽擱下水杯,拿紙巾擦了擦嘴說:“看不出來,這麽能吃辣啊。”

沈遇兩手套着塑料手套邊剝蝦邊搖頭:“我也剛知道。”

蘇未陽按住他的手,對着他望過來的疑惑眼神笑了笑:“行了,少吃點。一次性吃太辣胃疼。”

沈遇愣了下:“是嗎。”

他想了想,把剝好的蝦遞給他,脫下手套喝了口水。

蘇未陽靠了一聲,到底是把蝦丢進嘴裏:“這他媽搞得,跟我搶你吃的似的。”

沈遇端着水杯笑了半天,突然說:“我是抑郁症。”

蘇未陽的筷子頓了頓,又重新夾向一邊的辣子雞丁,哦了一聲:“怪不得,嚴重嗎?”

沈遇也給他倒了杯水:“還行,在好轉了。”

蘇未陽果然被辣出了淚,一把接過來往嘴裏一灌,嘶了一聲:“那就好,加油啊。”

沈遇笑了笑沒再說話,重新拾起筷子開始吃飯,卻注意着沒再夾向紅彤彤的盤子。

一頓飯吃完,蘇未陽已經走不動道了。倒不是撐的,實在是辣的太狠。

沈遇扶着他,低聲問:“怎麽辦?”

蘇未陽按着胃,一邊擰着眉毛嘶氣:“我操,真尼瑪疼。”

沈遇看了看手機上的地圖,幹脆攔了輛車,把兩個人塞進去:“去杜蘭小區,謝謝。”

蘇未陽靠在牆上彎腰冒冷汗,看沈遇扒拉着一大把鑰匙,忍不住說了聲:“你們家這麽多門啊?”

沈遇垂眼無奈地看他,摸出一個開了門:“進來。”

蘇未陽坐在沙發上,四下看了看,啧一聲:“你自己住?”

沈遇倒了杯熱水遞給他:“嗯。”

“你剛回國嗎不是,一個人住會不會不方便。”

沈遇無所謂的應一聲:“還好。”

喝了熱水又兌了袋沖劑,胃裏好受了很多。

蘇未陽轉着杯子,看着大落地窗前的陽光,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落日的餘晖鋪在毛毯上,他睜開眼的瞬間有些懵怔,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在哪裏。

嗓子有些幹,蘇未陽轉了轉腦袋,突然一怔。

沈遇正躺在他旁邊的沙發上。

先前細碎地有些長的劉海睡得有點兒亂了,露出底下清晰的眉眼。眼下有些不太明顯青黑色,一看就是長日裏熬夜難安。

蘇未陽頓了頓,在心底想着,抑郁症的并發症是什麽來着?惡心,嘔吐,失眠。

他慢慢直起身來,把身上的毛毯輕輕蓋過去。

夢境裏漆黑一片,有冰涼的雨混在潑天的海水中自岸口張牙舞爪地沖過來,瞬間淹沒了整個東京。

沈遇看見自己只身一人站在東京塔頂,漠然俯視着下方縱橫交錯的混亂。

成群的車輛淹沒在海潮中剩一個車頂,四面八方的哭喊聲尖叫聲沖刺着耳膜,眼前陣陣發黑,仿佛鹹濕的海水即将沒上頭頂,熟悉的惡心感急速湧向喉嚨。

真難受啊……

好難受啊……

他喉間窒息着,冷靜地想,跳下去就好了吧……淹死得了。

“你沒事吧?”

沈遇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臉色蒼白,眼瞳中血絲遍布,漆黑的頭發汗濕貼在耳邊,聽見有人說話立即轉過臉來。

蘇未陽蹲在沙發前,被他眼中的血絲吓了一跳,愣愣對視半天,轉身想要給他倒杯水。

腰上一緊,沈遇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蘇未陽一蒙,下意識就想把他扒下去:“又怎麽了?”

身後沒人說話,只聽的見大口而急促的喘氣聲,仿佛即将溺斃的人突然被拽離了水面,帶着沉溺潮濕的鈍重。

他心裏瞬間湧上些細密的心疼,嘆了口氣,任他勒地自己喘不過氣來,盯着窗外日月交替的昏黃不動了。

耳中急躁的轟鳴感慢慢歇了下去,只剩下陣陣的鈍痛。

沈遇趴在蘇未陽背上靜靜睜開眼,又頓了頓,不知道要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場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抱你的?

--對不起我沒有什麽奇怪的想法……

--對不起我只是做噩夢了……

--對不起我第一次做噩夢醒來看見有人守在我旁邊……

--對不起。

--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修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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