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黃少天一大早不是被鬧鐘吵醒的，而是被敲門聲叫起來的。
他哈欠連天地掙紮着起來，差點被椅子絆了個跟頭，跌跌撞撞走到了門口，一開門就看到了喻文州。
“你不是有鑰匙嗎？”黃少天靠在門邊，閉着眼睛，“直接開門就好了啊，我又不會在屋子裏裸奔，怕什麽。”
“還沒睡醒？”喻文州看了看表，已經八點多了。
“我昨天好累。”黃少天抱着門框如同樹袋熊一樣耷拉着腦袋，“你這麽早幹嘛？”
“水産市場，”喻文州打了個響指，“大閘蟹。”
“——我我我我馬上！”這三個字有難以忽視的魔力，黃少天立刻清醒，精神抖擻，“我的大閘蟹！”
喻文州走進來，坐在桌子前等黃少天，他有點看不下去黃少天東西亂丢的毛病，習慣性地幫他整理桌面，黃少天則一邊靠着衣櫃換衣服一邊和喻文州閑扯。
“你昨天看論壇了沒有？”黃少天翻出了自己要穿的衣服，于是嗖地一下把自己上身扒光，嗖一下又套上一件新的T恤，手速快到擦出火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喻文州恰好回頭看過來：“……沒看。”
“真的沒看啊？”黃少天詫異地探出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沒看。”喻文州死不承認，語氣又淡然又篤定。
“好多誇你的，”黃少天笑了，挑了挑眉毛，“但是都沒誇到點子上，別看，全都是廢話。”
喻文州也笑了，點頭：“好，不看。”
“看了會影響你的戰術素養。”黃少天繼續說着，跑到衛生間去洗臉，“真的——噗，我靠！一大早上怎麽還供應熱水啊！”
藍雨的宿舍裏24小時都有熱水，估計黃少天又是扭開水龍頭的時候扭錯了方向，喻文州憋着笑，繼續低頭幫他理滿桌子的雜志、海報和筆記本。雜志按照期刊號排好，一本一本地立起來夾在書架裏，海報疊好放在夾層，防止他像任藻一樣把冷飲杯到處亂放，筆記本沒幾本，都很薄，喻文州翻開，裏面全都是鬼畫符，他眯着眼睛仔細辨認，才勉強看出來這是黃少天的戰術筆記，裏面除了言簡意赅的筆記外還有根本停不下來的吐槽。
Advertisement
比如他在看嘉世的視頻時，看到葉秋的精彩表現，經常要寫：“此處應有掌聲。”“這個裝逼裝大發了！”“真想暴打他啊！”在看藍雨的視頻時就是一串又一串的：“唉唉唉……”“救命……”“但是藍雨天下第一！”
這個人每天都在想什麽啊？喻文州皺眉，很多比賽視頻明明都是一起看的，他是怎麽一邊看一邊瘋狂吐槽的？憋壞了吧，不敢說，只好寫出來。
“我好了，可以走了。”黃少天從衛生間裏鑽出來，大概是撲騰水撲騰得太厲害，劉海都打濕了貼在額頭上，他擡頭看，還試着吹了口氣。
“你這都是什麽啊？”喻文州還在看他的筆記本，哭笑不得地問他。
黃少天在內頁裏畫了個正在講解戰術的喻文州，因為他不太會畫人，就在火柴人頭上畫了一只魚，那天好像正好趕上臺風天，外面下大雨，黃少天在旁邊畫了個浴缸，旁邊寫着：打雷了，雨又這麽大，感覺隊長要坐船逃走了。
黃少天：“……”
“我為什麽要坐船逃走了？”喻文州舉起筆記本問他。
“紅樓夢沒看過啊！”黃少天一把搶過，“就是香妃娘娘變成蝴蝶飛走了！”
“你都把我畫成魚了，我竟然還要坐着浴缸逃跑，”喻文州說，“你邏輯太不清晰了。”
“走了！大閘蟹！”黃少天簡直要惱羞成怒了，“你是不是想賴賬！喻文州我告訴你你逃不掉的，這頓螃蟹吃定你了！”
“你還看還珠格格，”喻文州不理他，繼續自己的邏輯線，“黃少天，我小看你了。”
黃少天：“隊長你放過我吧！”
“你覺得雨下得多大，水有多深才能把一只浴缸沖走？”喻文州指着黃少天本子上畫的魏琛，手裏竟然還拿着兩根針，“還有，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還珠格格？”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喻文州嚴肅地說：“你喊什麽，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看還珠格格嗎？”
黃少天真的快哭了：“隊長，你放過我吧，我們不要再說還珠格格了，我給你做免費勞動力，幫你提大閘蟹！”
喻文州點頭：“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走吧。”
逛水産市場其實并不是什麽美差，味道不太好聞，還到處都是人，黃少天躲在喻文州身後看着喻文州挑東西，也不太敢近前去，這邊到處都是活物，冷不丁就在水裏躍起吓人一跳。
“你以後一直這樣麽？”黃少天有點不理解，這事兒讓食堂自己去采購就好了，他跑過來親力親為，又麻煩，又多了一筆開銷。
“不會啊，”喻文州選好了螃蟹，在掏錢包，“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是我該做的。”
黃少天顯然不理解，他看到喻文州掏了一沓子紅票，心痛得他無法呼吸。
“你這麽心疼幹嘛？”喻文州轉頭看黃少天，笑着問他。
“還一毛錢沒賺到呢，”黃少天感慨，“倒是先支出了，賬本變成負的了吧。”
“是啊，很窮。”喻文州點頭，“所以騎自行車來的，環保又節約，值得推廣。”
買好了螃蟹，到水産市場外取自行車。這輛自行車是門口保安徐大爺的，徐大爺平時幫着黃少天帶大黃，所以和他們兩個都很熟悉。這是輛有些舊的橫梁自行車，騎起來有點費勁，但是藍雨到海鮮市場的距離實在是微妙，公交地鐵都不直達，出租車的話路又不好走，老是堵，自行車反而是個性價比很高的選擇。
“以後是不是都不能這麽出來了？”黃少天坐在車後座，高高地提着螃蟹，恨不得讓螃蟹離自己越遠越好。
“為什麽？”
“感覺會很紅，”黃少天大言不慚地說，“會不會紅遍大江南北，一出門就被人認出來？”
喻文州想了想：“水産市場應該認不出……去網吧吧，你會被認出來。”
“那沒意思。”黃少天撩了撩頭發，有點惆悵。
“別亂動，坐好了。”喻文州提醒他。
黃少天一只手提着螃蟹，只空着一只手。他覺得喻文州身上無處給他借力，幹脆就伸出手臂，一下攬住喻文州的腰。
“抱一下，沒事吧？”黃少天湊近點，笑着說。
怎麽會沒事呢？喻文州感覺到自己竟然緊張了——在第一次登上榮耀賽場做出一個指令的時候，他沒覺得緊張，甚至在賽後發布會上記者明槍暗箭針對他的時候，他也沒覺得緊張，他想，那是因為他自己知道如何面對。
現在呢？
“你怎麽不說話？”黃少天離他更近了，手臂微微借力來調整自己的姿勢，“诶對了，阿姨有看直播嗎？她怎麽說？糟了，阿姨一定會認為我垃圾話很多的吧！但是這是戰術啊，你和阿姨好好解釋解釋，然後再渲染一下我比賽時候的帥氣動作和出塵絕豔——”
黃少天滔滔不絕地開始了新的話題，這話題一下子把喻文州扯回到現實，而現實就是他騎着老舊的自行車，載着自己的隊友，他有些怦然心動，而他渾然不覺。
晚上吃螃蟹的時候堪比聯歡會，任藻這麽不愛動的人都出山了，還搞了個投影，在食堂放電影，大家一邊吃一邊看，氣氛還挺high的。黃少天被當年魏琛的鬼片吓怕了記到現在，特意跑過去再三确認電影類型，才允許任藻播放。
“膽小鬼啊。”任藻感嘆，“上菜了啊，喻文州呢？”
“你才膽小鬼，你全家膽小鬼！”黃少天反駁，“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估計在外面呢吧，我去看看，順便把大黃牽過來。”
食堂裏熱熱鬧鬧的，就差來一把篝火，大家一起又唱又跳再現情深深雨蒙蒙的經典場景，不過那個抖肩膀的動作還挺難做的……黃少天立刻不想了，他一點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小時候被動式跟着表姐看多了瓊瑤劇，連忙甩開這個比喻。
食堂外就是草坪，再向東是藍雨的操場，穿過草坪有一條小路，路邊亮着全藍雨最亮最持久的路燈。黃少天眯着眼睛看過去，喻文州蹲在地上逗大黃，大黃看上去乖乖的，怎麽擺弄怎麽是。
或者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一人一狗，看上去有點落寞。
“喂，喻文州，吃飯啦！”黃少天離着有段距離，懶得走過去，直接沖喻文州喊，“把大黃也帶過來。”
“好！”喻文州回頭，比了個OK的手勢。
他轉過頭，揉了揉大黃的腦袋，語氣有些無奈：“喊咱們倆過去呢。”
大黃汪汪兩聲，意味不明。
喻文州抱着大黃走過來，還沒到近前，黃少天就聞到一股青草的氣息，他皺了皺鼻子接過大黃：“又在草地上打滾了吧，你現在這麽胖，會壓得草長不起來的！減肥知道嗎大黃！生命在于運動！運動讓人健康！運動讓人快樂！”
大黃不太聽黃少天的話，在他懷裏直蹬腿，大約是黃少天抱它的姿勢并不太舒服，狗爪子一頓亂抓，掙紮着甩下黃少天就跑了。
“忘恩負義！沒心沒肺！”黃少天被踹得夠嗆，沖着大黃的背影比中指。
“行了，洗手吃飯。”喻文州說。
“你剛剛和大黃幹嘛呢？你和它還有悄悄話啊？”黃少天嘟囔着，“你都無聊到跟狗說悄悄話了？你怎麽不和我說？或者和任大叔說，和鄭軒說，和賀光遠說，和狗有什麽好說的啊？你怎麽了？有心事了？你說話啊！”
“你問題可真多。”喻文州搖頭，“快點去洗手，我看到你剛剛摸了大黃了，必須洗手。”
“你也是！你還抱他了！洗手去！”
喻文州抿了抿嘴唇，笑而不語。他指尖拈起剛剛在草地上摘的一小朵黃色的滿天星，趁着黃少天轉頭的時機放在他頭上，然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收回手。
是啊，有心事，關于你，但是卻又不能告訴你。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