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完了晚飯回去,仍然是喻文州和黃少天落在最後。這大概是藍雨的傳統,大家吃飽了拍拍肚子走人,留下隊長勤勞地收拾殘局。你要問副隊長為什麽也最後才走,那當然是因為副隊長吃得最多啊!
時間已經指向了十一點,食堂的工作人員要麽就已經走了,要麽就坐在不遠處昏昏欲睡,喻文州簡單收拾一下場面,把垃圾丢掉,盤子摞好,方便清潔阿姨收拾。
黃少天就站着,憂傷地撐着垃圾袋。
“我吃着吃着竟然困了,”黃少天打了個哈欠,“一定是早上起得太早了。”
喻文州擡頭:“其實我有時候不是很懂,為什麽你會每天睡那麽久還困。”
“你這是少年老成,”黃少天又打了個哈欠,“我爺爺奶奶也是,睡不了太久,早上特別早起來,還到處叫早,我每次過去,一大清早就聽見我爺爺敲門,喊我,‘少天!這個孩子怎麽這麽能睡,快點起來吧,你看太陽都曬屁股咯……’”
黃少天倒是學得惟妙惟肖,而喻文州:“……”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黃少天連忙解釋,“我不是說你像我爺爺,我就是形容一下你們的共同點,我也不是說你像個老年人,哎呦我解釋不清楚了……”
“別說了……”喻文州收完了垃圾,轉身去洗手,“副隊長,我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讓你不要講話了。”
“喂!”黃少天拖着垃圾袋跟過來,喋喋不休地在喻文州耳邊解釋,“我怎麽了我!誰不讓我講話了,憑什麽不讓我講話!你也嫌我話多了,你有沒有良心啊喻文州!我不就是随便說說,我——”
水流嘩啦啦地響,喻文州俯身洗手,鏡子裏映出黃少天瞪大眼睛拼命解釋的樣子,他其實一點也不生氣,只是覺得黃少天每次這樣着急解釋什麽東西的時候,樣子都特別可愛。
他想想第一天見到黃少天的時候,發自內心地煩得要死,堅持認為黃少天是一只長着黑色翅膀的大魔王,是上天派來用文字泡來毀滅地球的。
而現在,黃少天的文字泡是洪水來臨時組成諾亞方舟的材料,可以帶着他飄向遠方。
愛情真是一樣奇怪的東西,喜歡的人在你眼裏,無論怎樣都會變成可愛的樣子。
可愛……喻文州撩了把水潑在自己臉上,感覺自己對黃少天真的已經詞窮了,心裏竟然會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他,如果說出來,他一定要炸的。
喻文州擡起頭來,黃少天随手扯過一邊的紙巾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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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別動啊。”黃少天突然說,“低頭。”
喻文州依言低頭,黃少天單手搭在他肩膀上,然後微微踮起腳,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在喻文州頭上發現了一片草葉。
“哇,隊長,你頭上長草了。”黃少天誇張地說,“好了,組織宣布,你是我們隊隊草。”
喻文州擡頭看了看黃少天頭上仍然屹立不倒風吹不掉的黃色小花,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這麽開心!早就想當隊草了吧!”黃少天嘟囔着,“可以,勉為其難讓給你,但是我相信群衆的眼睛還是雪亮的……”
喻文州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好了,把垃圾丢了,少天,我們回去吧。”
把大黃送回窩裏,然後沿着草坪走回去,路邊飛過幾只螢火蟲,黃少天跳起來抓,意料之中地撲了個空。
月光如舊,黃少天像往常一樣和喻文州勾肩搭背,說些有的沒的,不用喻文州接話就能自己笑得前仰後合,這一切對于黃少天來說都沒有什麽不同,可是從現在開始,卻每一點一滴都對喻文州有非同凡響的意義。
少年的心事是晴日花底的露水,永遠閃光,永遠簡單而透明。
常規賽的賽程不算太密集,但是一旦開始了這樣每周一賽的節奏,就很難有停下來喘口氣的機會,尤其對于藍雨這樣的隊伍來說,他們急需在新的賽季證明自己,更需要在越來越猛烈的新隊沖擊中站穩腳跟。日常的訓練除了基礎訓練和團隊賽訓練之外,還額外加了一些針對性訓練,來加強藍雨隊伍中每個人的防守練習。
在原來的戰術體系中,攻擊是最主要的,而對現在的藍雨來說,防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換言之,在藍雨這個團隊裏,人人都有可能被放生,包括治療。所以每個藍雨隊員需要做到的是滴水不漏的防守,以及做好在防守中随時反擊的準備。
對此大多數人欣然接受并且對這種新的訓練躍躍欲試,只有身為治療的賀光遠很想當着衆人的面自殺。
“看開點。”黃少天拍了拍前輩的肩膀,沒大沒小習慣了,“隊長特別愛放養治療,你去公會問問就知道了。”
喻文州正在一邊看地圖,目光盯着電腦屏幕,擡手做了個掐他的姿勢。
黃少天笑着躲開,繼續揭喻文州的老底。
“話說有一天,就是第四區開的那個時候,”黃少天一拍桌子,開始講評書,“我和隊長去公會,偶遇野圖boss!當時那場面,真是人山人海,紅旗招展,說時遲那時快,我英勇地沖了上去,隊長就在一旁淡定地指揮,那配合,那叫一個天衣無縫……”
此處省略一千字黃少天式描述。
“然後呢?”賀光遠受不了了,打斷他。
“然後有個牧師一直跟着我給我加血啊,後來boss暴走了,隊長大手一揮,非常帥氣地就把我救出來了。那一刻,日月無光,星辰黯淡,所有人都被隊長的機智和手速折服了!”
“再然後呢……”
黃少天啪地拍了下桌子,看着賀光遠:“……慘啊!然後那個治療,他就挂了啊!”
賀光遠表情很精彩:“……”
“黃少,隊長看你呢!”鄭軒在一邊提醒。
黃少天覺得後背發涼,看來果然不能背着人說壞話……诶,他一向正大光明,也沒背着喻文州說啊!
“你過來。”喻文州已經轉回了頭,繼續看地圖,擡手沖黃少天勾勾手指。
“來咯!”黃少天小跑過來,殷勤地問,“隊長有何指示?”
“倒杯水。”喻文州說。
“您要喝什麽水?”黃少天掰着手指頭,“冷的熱的?紅茶綠茶烏龍茶?要不要來一杯白花蛇草水?”
喻文州擡頭看他,認真地說:“給我一瓶502膠水,事到如今,必須把你的嘴封上了。”
“支持!”
“同意!”
“為隊長豎起大拇指!”
喻文州笑着說:“看到了嗎?人心所向。”
“呸!”黃少天不服,“你們這是嫉妒!”
訓練室鬧成一團,圍觀了全過程的方銳和任藻站在門口,忍不住也贊揚地為喻文州創造性和冒險性兼備的想法點了個贊。
任藻點頭總結:“很好,這很藍雨。”
方銳大笑起來,前仰後合,十分誇張。任藻白了他一眼,他立刻恢複嚴肅的表情。
“你什麽時候走?”
方銳嚴肅地說:“下周吧。”
“祝你好運。”任藻說。
“我會想你的,也會想他們的,”方銳說,“還有食堂……我有點想吃食堂的雙皮奶了,任大叔,要不我們去吃吧?”
任藻點頭:“好……不對,我們是來做什麽來着?”
“忘了,走吧,先去吃雙皮奶!我要加雙份紅豆!”
十分鐘,任藻和方銳一人捧着一杯雙皮奶回來,路過訓練室,終于想起了剛剛失憶前來的目的。
“驚天大新聞!當當當——”方銳推開訓練室的門,差點吓得雙皮奶飛出去,“我靠,你們在幹什麽?黃少天你這個流氓!你在對喻文州做什麽?”
這個形容非常有吸引力,懶如任藻都探過頭來。他擡頭一望,發現黃少天站在喻文州座椅背後,俯下身操作,一只手按着鍵盤,一只手握着鼠标,這個動作從側面看起來非常的詭異,因為黃少天幾乎是整個人都貼在喻文州身上的。
“你才流氓!”黃少天大怒,“方銳,你就是個流氓——雙皮奶給我吧。”
方銳特別愛用流氓這個詞來形容別人,連大黃搶骨頭他都稱之為流氓,大家早都習慣了,沒覺得怎麽樣。倒是黃少天,這句話開頭還氣勢洶洶,後面急轉直下,非常生硬地轉移話題了。
“方銳你會不會說話?”黃少天搶過雙皮奶,一邊吃一邊教育方銳,“我倆都是男的!”
“你解釋什麽啊?”方銳說,“我不是總這麽說?”
黃少天慌了:“你閉嘴吧!不說話會死啊你!”
方銳反擊:“這句話還是送給你吧!”
“給你!”
“你最适合了!給你給你!”
“我不要!給你!”
鄭軒撲通一下趴在桌子上,想起了他表姐家那一對雙胞胎吵架,五歲的小孩,吵架的模式就是“說你壞話——反彈——再反彈——再再反彈”。
喻文州:“……給你們倆,別搶,一人一句。”
“你到底幹嘛來了?”黃少天把雙皮奶的塑料杯以優美的弧度丢進垃圾桶,“不要打擾我們訓練啊。”
“哦,”方銳自豪地指了指自己,“我是來宣布一個大新聞的,請叫我報喜鳥,喻隊的銀武做好了!”
“真的啊!”黃少天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索克薩爾這個角色的武器是死亡之手,這是一把符合魏琛使用習慣的武器,和喻文州的節奏匹配得并不太好,喻文州提出想要換掉的時候,戰隊還為此猶豫了一下,因為這種主力角色的武器前期投入了太多太多,貿然換掉,非常不劃算。在大家都以為這事沒指望了的時候,居然就這樣有了消息,而且是武器已經完成的消息,速度之快,足見藍雨管理層的決心。
“快快快我要去看一下!”黃少天比誰都着急,推着方銳就往任藻的辦公室跑,剩下站在門口的任藻和坐在訓練室裏的喻文州四目相對。
到底是誰的武器啊!所有人心裏不約而同地翻白眼。
新的武器有自動生成的名字,叫滅神的詛咒。喻文州坐下操作了一下,感覺很趁手,黃少天在一旁嘀嘀咕咕地發表自己的見解,對這個霸氣側漏的名字很羨慕。
“為什麽我的武器名字這麽簡單,這麽沒有氣魄?”黃少天說。
“但是你的武器很有畫面感啊!”方銳說着就深情地唱了起來,“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
辦公室裏立刻亂成一團,變身KTV了,鬼哭狼嚎魔音穿腦,喻文州皺着眉頭聽,死活找不到他們歌裏的調子。
早就應該對他們的樂感死心了。喻文州想。
離開任藻辦公室,一路上黃少天都在點評滅神的詛咒,走路都要飄起來,看上去比喻文州還要高興。喻文州看似認真聽着,卻有點溜號,他目光定格在黃少天的身上,定格在少年朝氣蓬勃的臉龐,不由得微微有些怔住。
他想,大概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日子了吧。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你們既有最好的今日,也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