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層
溫初白第二天起床開始便滿面憂色,倒不是因為敏症。她的敏症算不上嚴重, 第二日臉頰雖還有些紅, 但腫卻都已消了。
她盯着眼前的竹椅。
黑臉吾正會像阚師父那樣把他連着椅子端到竹林裏去嗎?還是像江煜似的……
救命!
她想一想就覺得窒息。
時間在她的胡思亂想中一點一點消逝, 吾正踏着點進來,與之一起的,還有一個木制的竹椅。
溫初白望過去。
那椅子打磨地光滑油亮, 兩邊各駕着個扶手高的輪胎, 輪胎的邊緣做了一圈兒小把手, 造型很是奇特。
“這是……?”
吾正将那椅子推過來, “這是輪椅, 你試試。”
溫初白頓時好奇起來,借了吾正的力坐上那輪椅, 那椅子全身都是實木制成,又坐上了個人, 在地上碾動的時候嘎吱嘎吱的, 分量十足。
溫初白使出吃奶的勁兒, 抓住那輪子上的把手用力一推——輪椅晃晃悠悠地前進了一尺距離,又倒退了半尺。
“……”
吾正皺着眉, 他送來這輪椅前自己試過, 明明推一下是可以走小半米距離的。
“吾……吾叔叔。”溫初白苦着臉, “這輪椅看起來不大靈活。”
哪成想,吾正一言不發,只是給她開了門,眼垂着也不瞧她, “走吧,去竹林。”
溫初白萬分驚訝,“我自己去?”
吾正擡起眼皮,一雙黑瞳裏明明白白地寫着“不然呢?”
行吧。
溫初白打心底裏害怕吾正,也不敢再說話,只能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往竹林的方向推去。
她手上沒勁,一次只能推出去一點兒,到了山地,更是因為路面坑窪不平而速度驟減,竹林離住處不算遠,步行十分鐘便能到,可就這麽一點兒距離,她竟用了整整一個上午。
吾正雙眼阖着,手中環抱把劍,正倚着一棵竹子站着,即便溫初白來了也沒睜眼,“下次快些。”
溫初白咬着牙,覺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沒了感覺,“知道了。”
吾正又要開口,忽聽江煜的聲音遠遠傳來,“阿白!吾叔叔!”
兩人擡頭去看,他手中提着兩個三層的紅木食盒,正輕快地朝兩人跑來。
溫初白頓時像是瞧見了救命稻草,仰起脖子叫着,“小石頭!”
江煜很快跑了過來,獻寶似的将一個食盒放在了溫初白腿上,“修習了一個上午,你們肯定累了吧,我把午膳拿過來了,你們趁熱吃。”
溫初白這才知道她僅是将自己挪到竹林就花了這麽長時間,心中頓時有些尴尬。
這前半天她練習了如何從房子走到竹林,後半天總不會要練習如何從竹林回到房子吧?
吾正一直閉着的眼終于睜開,他踱了幾步過來,一手将溫初白腿上的食盒拎走,又奪過江煜手中的那份,運起輕功,飄然地立在了半空中幾片竹葉之上。他的身姿恍若仙人,說出來的話卻連魔鬼都不如,“不準吃,先練功。”
溫初白揉揉幹癟的肚子,求助般地看向江煜,“小石頭。”
江煜自然也舍不得餓着溫初白,他朝吾正立着的那根竹子走了幾步,“吾叔叔,你也吃些東西,吃飽肚子才能練功啊!”
吾正合上了眼。
……
江煜無功而返,卻也不慌,賊笑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紅豔的油桃,悄悄摸摸地塞到了溫初白的手中,“你吃,我幫你擋着。”
溫初白頓時感激涕零,擡起酸脹的胳膊就要把那油桃往嘴裏塞。
“嗖!”
不知道哪裏飛來一枚石子,将那油桃從溫初白手中砸飛了出去,滾落的油桃瞬間沾上了泥土草屑,變成了一個髒兮兮的泥球。
江煜回過頭去,瞧見吾正又一次合上了眼。
他也沒了辦法,只能無奈道,“那你先練,我在一邊陪着你。”
溫初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能作罷,閉上了眼開始今日的修習。
前一日的偶然成功,像是一個契機,她今日再去感受大自然,覺得一下明晰了許多,只是……
她便是閉着眼,也能感受到江煜那炙熱的目光,讓她心中隐隐有些發熱。
吾正一直阖着的眼睜開,看了眼地上相對而坐的二人,江煜背對着他,可看他的臉便知道是在盯着溫初白,而溫初白呢,雖然老老實實地阖着眼,眼珠子卻時不時地轉悠,顯然是受了江煜的影響。
吾正瞧了一眼手中的餐盒,嘆了口氣,溫初白前一日才得了敏症,吃的東西不該這樣複雜,等一會兒再吃有利無害。
他從竹葉上飄落,輕輕點了一下江煜的肩頭,示意他不要在這裏影響溫初白。
江煜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對溫初白有影響?猶豫了片刻,便點頭走了。
她在他離開的瞬間睜了眼。
“江煜呢?”
吾正背着她負手而立,“在你踏入二層之前,他白日裏不會再來妨礙你了。”
溫初白瞪大眼睛,心中替他辯駁:也不能說是妨礙啊!
吾正說到做到,每日來送午膳的人也換回了宛兒。
宛兒比溫初白還要懼怕吾正幾分,每日送了餐盒來便兔子似的一溜煙兒地跑了。
溫初白整個白日裏都得在吾正的“監視”下刻苦練功。
還好每天晚上江煜還是會頂着吾正不滿的眼神來幫她推輪椅,不然等她自己推回了房間,恐怕得到半夜。
溫初白日日練、夜夜練,從時靈時不靈,到穩定的一次能挪一尺、挪兩尺,到能帶着輪椅挪。
她每日都能看見自己的進步,越學也便越覺得有趣,就是宛兒給她準備藥浴桶的時候也不忘閉着眼,在床上坐着念叨:“人法道、道法天、天法自然……”
虎皮鹦鹉聽得都學會了,也學她,“道法孜然、道法孜然”。
宛兒被那鹦鹉蹩腳的發音逗得笑出了聲,“夫人真刻苦,念得連花花都學會了。”
花花是宛兒給那鹦鹉起的名字,溫初白将她買回來後便遭遇事故,一直也沒怎麽好好地照看它,但宛兒這樣叫,她也就默認了。
她坐在床上,偏頭去看那鹦鹉,“花花,當初我說你學會‘阿白姐姐’我便放生你,現在我看你是學不會了,不如,你替我多祈禱祈禱,我練到二層,就放生了你如何。”
花花又偏頭看她,像是聽懂了一般,在籠裏上下跳動幾下,小嘴巴又快又準确地念叨着,“人法道道法天、人法道道法天……”
溫初白嘆了口氣,她和吾正練了這麽些日子,按理來說應該已經到了一層的頂峰,但還是挪不了一米遠。
不行!
她盯着花花扇動的翅膀,若是她也有翅膀,就在身體的兩側——
馮虛禦風……
她心中猛地豁然開朗,盯着一丈遠處的地面一個眼神,身子随之飄了起來,朝那目的地晃晃悠悠地飛了過去。
已經超過一米遠了!
溫初白心中大喜,過了一米可就說明她已經到了二層的境界,可又一低頭,發覺身體下面剛巧是剛準備好的浴桶,黑黝黝的水波蕩。她心中一慌,那股氣力便随之散了,砰的一聲掉進了浴桶裏。
“哎呀,夫人!”宛兒被她掉水時發出的巨響吓了一跳,“夫人你沒事吧?夫人?”
哪知,溫初白從水中鑽出來,臉上還是黑色的藥湯,卻一臉的喜出望外,“宛兒,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她邊說着,又用出了那禦氣術瞬間移動到了一旁。她乍一看去像是站着的,但其實兩腿垂着,并沒有着地,身體是靠禦氣而漂浮。
宛兒也高興,但溫初白現在的樣子實在有些叫人目不忍視,“夫人,你先回桶裏——不對,我先幫你把衣服脫了,我們先洗澡。”
溫初白這才發覺自己的得意忘形。
她掉入浴桶的時候,将桶裏的水濺起來一人高,早把自己渾身上下都弄得濕透,如今懸浮在半空,頭發濕着貼在面上,衣服滴答着黑水,比那水鬼還要吓人半分。
“哦,哦,我忘了。”她瞧了一眼自己的打扮,連忙飄回了浴桶上方,三下五除二的脫了衣服,“我們快些洗,我一會要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小石頭!”
宛兒立即點頭!
自打江煜拜托他幫忙傳遞消息,而且她也傳遞了之後,一種使命感便在她心中油然升起,她一定要為樓主和夫人的感情保駕護航!
宛兒火速給溫初白洗好了澡,又給她挑了一件仙氣飄飄的裙子——反正溫初白現在走哪都是飄着,弄條白色的長裙子,一定和谪仙一樣飄逸動人。
江煜的議事剛剛結束。
可能是溫初白受傷而無能為力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黴運,近些日子重黎樓各部報上來的大多是好消息。
之前一直在尋找溫初白的神秘組織最近銷聲匿跡了,就連江決也因為失去了溫家的助力而消停,另外,他私下裏在未安和古德二國有不少瓷窯,近日以來銷量突飛猛漲,收益激增。
只是……
江煜獨自一人站在回廊的邊緣,面前正盛的牡丹也奪不了他的關注。瓷窯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是喜是憂,現在還不好說。
他本在專注地想事,忽然感覺身後有些不對,常年習武帶給他的習慣,叫他想也未想地拔出了腰間佩劍,一回首便将劍身搭在了來人的脖頸邊上。
溫初白咽了一口口水,脖子微微的顫動了下,“小……小石頭。”
她就是想來蒙一下江煜的眼睛,吓他一下,小石頭怎麽連劍都用上了。
江煜見是溫初白,愣了一下,臉上的神情由嚴肅冷冽瞬間化為無措。
“阿白。”他手忙腳亂地把劍收回了劍鞘,因為緊張,插了兩次才終于插進去。
“你怎麽來了?”他的語氣中帶着驚喜,“你……你練到二層了?”
溫初白眯眼一笑,想起阚陽說過的江煜怕黑,索性運起禦氣術在回廊上飄來飄去,嘴裏還吚吚嗚嗚地亂叫,“鬼來了~小石頭~鬼~來~了~”
江煜噗嗤一笑,“仙子,您別說笑了,快回我身邊吧。”
說好了江煜怕黑呢!
作者有話要說: 阚陽:這不能怪我,是他變了!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江煜:原來是師父您告的密啊,你胡子沒了。
阚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