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你

鄒簡言離開學校的第一天,是蘇星允上高二以來最倒黴的一天。

檢查團還在晏城,三中的領導和老師們便一點兒都不敢放松,課堂紀律抓得特別嚴。

平時蘇星允睡覺,都是躲在班長高大的身軀後頭,老師自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天少了大樹的庇護,大剌剌地趴在桌上,俨然一副挑釁的模樣。

“啪”,一個粉筆頭精準地扔了過來。

“出去站着!”化學老師冷着臉,吐出四個字。

蘇星允一上午被三個老師罰了站,腿都快站麻了。心情本就又喪又暴躁,結果下課去廁所的功夫,竟然還被他聽到了其他班的人當場造謠。

兩個男生走在他前面,正猥瑣地笑着,說話聲音還挺大。

“聽說五班的班長自願退學了,啧啧,真剛啊!”

“什麽退學,也就你信,是開除的!開除了好,我早他媽看他不順眼了,什麽玩意兒!仗着家裏有錢,成天拽不垃圾的!”

“不會吧,學校特地發了聲明,說是自願退學啊!”

“你傻啊,以鄒家在咱們省的勢力,能說是開除嗎?我告訴你,他是弄了隔壁學校的女學生,被發現後還打了人,對方家長找過來了!”

“哇塞,鄒簡言這麽饑渴的嗎?不可能吧,最近覺得他還挺帥的呢……”

“醒醒吧,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沒一個好東西。”

兩個男生說到這裏,總覺得脖子後面涼涼的,空氣裏都有種陰冷的味道。回頭一看,就對上了一雙精致卻泛着寒氣的淺瞳。

蘇星允,本校校霸,闊少一枚,全校沒人不認識。這兩個男生僵在那裏,回響起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腳都快軟了。

少年此時面無表情,甚至可以說是異常平靜,但眼眸裏透出的森冷,足以顯示出他內心的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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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男生絲毫不懷疑,他們今天有可能死在這裏。

“再說一遍。”蘇星允居高臨下看着右邊那個臉型瘦長的男生,眉梢一挑。

“星…星…星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長臉男哆哆嗦嗦地,完全沒有了剛剛的氣焰,兩只手在胸前拼命擺動:“我那是說鄒簡言,不是說你!有錢人也…也有好人,比如你!”

“上一句。”蘇星允壓根就不在乎他這些屁話,眉頭一皺,不耐煩的神色越發明顯。

“上…上一句?”長臉男顯然忘了自己上一句說過什麽,戰戰兢兢地扭頭看向同伴,抖着手想了好幾秒,才依稀回憶起來。

但他記得校霸和校草關系挺一般啊,難道真如論壇裏說的,倆人在一起了?

如果真在一起了,那他剛剛說的話,豈不是表示校霸被綠了?

“……”現在,差不多可以留遺言了。

“星…星哥,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我真不清楚!他們說他弄…日…搞…啊不,是非禮了那個女的,我真不知道啊!”長臉男幾乎帶着哭腔,眼睜睜看着蘇星允臉色越來越差,一步一步逼近過來。

“你媽沒教你,不知道的事不要亂說?”蘇星允都懶得動手,光用眼神就把人逼到了牆角,“學校聲明裏怎麽說的,給我背出來。”

“學…學校聲明?啊,聲明說,鄒…鄒簡言是自願退學的,與他人無關。”

蘇星允嘴角輕輕一扯,右手輕輕拍在了男生肩膀上,雖然動作很柔和,卻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他矮了幾分。

“從今天起,只要我聽到學校裏還有一個人說他是被開除的,我就找你。”少年咧嘴笑了起來,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造謠很容易是吧?那辟謠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長臉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學校好幾千人,人人都有一張嘴,他能管得住嗎?

“聽懂了嗎?”蘇星允笑容斂去,消失的那一瞬間,眼眸裏冷意全數彌漫開來,令人窒息。

“你應該知道,你星哥下次來找的時候,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知…知道。”男生瘋狂點頭,只想迅速逃離這恐怖的氣氛,嘴裏一個勁地答應着:“我保證!絕對不再亂說話,我…我會告訴身邊每一個人,鄒簡言是自願退學的,他要出國深造,他絕對沒有做任何…任何不道德的事!”

蘇星允眼睛閉了閉,算是點頭,兩個男生飛一般地逃了。

這算是多管閑事嗎?蘇星允不知道。

只覺得自己心情極度暴躁,像胸腔裏莫名其妙地缺了一塊兒似的,幹什麽都填不滿。

三個小弟看着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大哥,都有些不敢靠近。最後眼神交流一番之後,派出了半仙。

半仙小心翼翼拍了下蘇星允的右邊肩膀,在他極度不耐煩的殺人眼神中,把手機微微顫顫地伸到了他眼前:“星哥,好消息!下星期三是處女座的轉運日,那天會有驚喜哦!”

蘇星允用修得幹幹淨淨的的指尖輕輕按壓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十分敷衍地撇了撇嘴:“比如?”

“比如告白成功!”瘦猴故意用興奮的調調喊道。

蘇星允心裏想的是另一件事,所以聽到“告白成功”的時候,竟然怔了一怔,然後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哦,那不錯。”

又趴了回去。

“……”半仙和瘦猴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瞪圓了眼睛朝一直沉默着的河馬望去。

大哥這是怎麽了?連最喜歡的祝昕彤都不在乎了?

河馬掃了一眼蘇星允和他前面空蕩蕩的座位,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解鈴還須系鈴人啊。”

“……”你又知道什麽了?

周六的上午,蘇星允剛起床,聽到他媽蘇曼芸在跟家裏保姆說買酸奶的事。

“我去吧。”蘇星允了解他媽的口味,也知道她喜歡的品牌,便主動攬下了任務。

蘇曼芸懷孕了,三個多月,正是孕吐的時候,什麽都不想吃,就喜歡喝酸奶。

“不用不用,你上去做作業吧。”蘇曼芸沖他擺了擺手。

蘇星允不好意思說自己從不做作業,只是沖她笑笑:“我想去江邊散散步,正好順路。”

少年穿着單薄的長袖衛衣,白衣黑褲很是清爽,頭發是軟軟的淺棕色,在媽媽面前說話,嗓音都是輕輕柔柔的,即使頂着一米八的個頭還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沒想到江邊風還挺大,吹在身上怪涼的。

蘇星允沿着種滿綠植的風光帶散步,周末上午人還不算多,遠遠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朝自己跑來。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腰間系着灰色外套,白皙的皮膚在灰蒙蒙的空氣裏,顯得分外幹淨。利落的寸頭下,是微微沁出薄汗的飽滿額頭,再下面,便是濃得化不開的眉眼。

“班長?”

少年顯然跑了很遠,微微喘着氣,腿部肌肉繃成好看的形狀。才兩三天不見,他的身材似乎更加結實了,腹部被貼在身上的薄布勾勒出輪廓分明的馬甲線。

鄒簡言循聲擡眸,愣了一秒,停下了步伐。

居然在這裏碰到他。

江邊風大,只穿着單薄衣裳的男生腰杆挺直,似乎根本不怕冷,只是淡色的嘴唇微微發白,但那雙正驚喜地看向自己的眼睛裏,卻隐隐閃着細碎的星星。

“怎麽在這,冷不冷?”鄒簡言看着這個比自己小了将近一輪的小屁孩兒,忽然有種當大哥哥的感覺,走過去時,摘下了系在腰上的外套。

“不冷。”蘇星允答得幹脆,但還是吸了吸鼻子。

話音剛落,外套就搭到了自己身上。柔軟的面料摩挲着頸間,很舒服。

“不用,你自己——”他剛要拒絕,就被攔住了。

“我沒事,跑完步身上熱。”鄒簡言笑了笑。

脫掉校服的他,唇角堅毅,眸色深沉,帶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那張年輕的面孔之下,似乎藏着個溫柔細膩的靈魂。

“我怎麽還給你……”蘇星允垂了垂眸,眉間閃過一抹遺憾:“你又不回學校了。”

“不用還。”鄒簡言語調清淡,很無所謂。

蘇星允沉默着把衣服緊了緊,一時不知說點什麽好,但如果什麽都不說,他們大概馬上就要告別了。

這一告別,估計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他還從來沒這麽覺得可惜過,這個剛剛才稍微熟絡一丁點的男生,似乎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至少最近的他,特別有意思。

“班長,其實大家都挺想你的,你別走了呗。”蘇星允試圖用那種漫不經心的語調,但眼神騙不了人。

鄒簡言往後退了一步,兩手交叉環在胸前,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大家想我?怎麽想的?”

蘇星允舔了舔唇:“你不在,咱們班作業質量下降了好幾個臺階,許小美都發脾氣了。”

許小美是蘇星允給班主任許鳳萍取的外號,因為她長得好看,心軟又可愛,大家便也跟着這麽叫。

“還有呢?”

“還有…昨天課間操,換了個書呆子去主席臺上念通知,大家都說聽不清還辣眼睛。”

鄒簡言被逗笑了,忽然玩心大發,眼眸緩緩擡起,嘴角壞壞地勾了下:“大家都想我,就你不想我?”

“我當然想你,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我都不敢睡覺,被罰站了兩天!”少年微微擡頭,眼睛裏都是坦率,理直氣壯地告起狀來。

但鄒簡言耳朵裏什麽都聽不到,光聽到了那句“我當然想你”。

就,怪怪的感覺。

本意是開個玩笑,真開起來時,又不是那麽好笑了。他機票都買好了,下周三晚上。

“風冷,早點回去。”鄒簡言拍拍他肩膀,像是解釋,又像是告別:“我必須走,不然這事兒沒完。”

“我知道是刀疤他們合夥坑你,你要不想走,我可以幫你去恁他,絕對讓他說實話。”蘇星允兩手握拳,狠勁又上來了。

“不用。”鄒簡言陡然變得很嚴肅,眼底逐漸淡了下來,半晌才放低了聲音:“回去以後別老打架,好好學習,凡事不要沖動。”

“……”蘇星允有些懵,總覺得他這話意有所指。

我還在操心你的事,你怎麽操心起我來了?

“我走了。”鄒簡言沒再多說,最後揮了揮手,幹淨利落地走了。

蘇星允一轉頭,黑色身影已經跑出很遠,眨眼就被樹影擋了個嚴實,再也找不到。

這事兒絕對不該這麽結束。

在蘇星允的世界觀裏,做好事的人不該落得這麽一個下場。他必須得想個辦法,想個能讓事情水落石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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