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某個號碼
江湖游安一覺睡得很沉,蒸好的桂花糕一溫再溫,還是沒等到他們睡醒。劉秀蘭幹脆把桂花糕都分給大家吃了,孫山家也送了一籃過去,另外還送了好些水果和補品等,不說別的,沖着他家兒子和自家兒子一起回來的,路上一定是相互扶持着才能走到家的,這份恩情就要好好報答。
被指派去送禮的人是江芷和江澈,誰讓他們人輕言微呢。
他們去時,孫南海已經煥然一身,穿得人五人六的,不再像個丐幫弟子,當然這是江芷的感覺。江澈只覺得小南哥喝水都大口大口灌,不像以前小口小口地喝,很有男子漢氣概。
一頓你笑我笑大家笑後,江芷拉着江澈匆匆告辭。
有時候,江芷挺佩服一些同齡人的。他們可能讀書不如自己多,去過的地方也沒自己多,但在人際交往方面要超趕自己很遠。姑姑的老公的表妹的兒子該怎麽喊,某個親戚來時該包多少回禮,去看望某某某應該拿些什麽東西規避些什麽,如何在親戚或鄰舍面前委婉而又堅定地表達自己的不滿卻又不讓他們面子過不去…這些這些,江芷常不知該如何面對,甚至說是不知所措。所以說該要學習的地方多得很,江芷遠遠沒有畢業。
做為難兄難弟,和江澈探讨過做人難難做人後,兩人聳拉着腦袋往家趕。
“姐,你說這人直來直往多好,為什麽要明明知道一定會被自己留下的,卻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辭呢?”江澈很郁悶。曾經有次,李梅花派他去給別人家送節禮。那一家再三推辭,江澈信以為真,以為別人是真客氣,不願意要東西的。提着自己原來的東西,再外加上主人家送的東西,歡快地回家了。結果自然悲劇了,被挨了罵不說,還有人說江家的閑話。
江芷很鄙視地看着他:“這都不知道啊?反正人家給你一塊錢,你還人家一毛五,人家給你兩毛,你再加五分就行了。”
江澈反問:“那你還像逃荒一樣拉我出來?”
“嗯,我好像聞到桂花糕的香味了,我們快回去吧,不然被他們搶光了。”江芷答非所問,蒙頭往前沖。
兩人回去時,江湖已經醒了,游安正在煎藥。這活是他非要從劉秀蘭手裏搶來的,他說他是醫生,如何文武火切換,他清楚些。
趁着大家都在堂屋裏吃桂花糕,江芷溜進廚房裏找游安說話。“喂,小安子,和我說道說道你們這一路是怎麽回事,我真擔心你們…”
游安悠哉地接話,“擔心我們死了吧。是啊,我們當時也以為再也不見到你了。”
“願聞其詳。”江芷把他請到椅子上,接過扇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扇着火。
藥罐裏傳來咕嘟咕嘟地響聲,中藥所特有的苦澀香彌漫在空氣中。在藥香中,游安開始講述他們這一段時間的經歷。
他們本來準備在第二天坐車回家的,結果遭遇地震,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地震時,江湖為了救他,腿被倒塌的牆壁壓斷了。為了照看這條傷腿,他們在金陵耽擱了幾天。只是當時局勢越來越亂,甚至傳出人吃人的傳聞,陸陸續續有不懷好人意的人來打探他們暫時的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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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游安只好“撿”了一輛破爛的面包車,帶着行動不方便的江湖往家裏趕。當時想着能走多遠是多遠,眼看着城裏亂起來,政府遲遲沒有出面,再留下來,要不被人搶光吃的餓死,要不就是被人當成糧食,所以必須走,不走不行了。
他們也算是運氣好,之前住的地方就是郊外,方便逃離金陵,還遇上了幾個要回豫章的年輕人,想着剛好順路,一起結伴同行。
之前運氣都不錯,東繞西繞,總是能找到能開車的路。江湖腿傷也恢複得不錯,眼看着快好了。結果在路過一個小村子時,遇到是攔路搶劫的村民。這些村民也是沒辦法,地震時他們上游一個水庫決堤,家裏的糧食全泡成水了。沒辦法,剩餘下來的村民為了活路,開始搶劫路人。
江湖算是有點手腳功夫,但腿腳不方便,算了半個廢人,游安自己又是文弱書生類型的。村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們拿來,手機厚衣服面包車一切能用能吃的東西都被收刮走了。這些村民良心還算是沒有完全滅絕,沒扒光他們身上的衣服。
幾個人相互扶持着往前面走,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結果走進了深山。等走出深山時,已經是很久以後了,人數也由6個人減至3個人。一個女孩子是自己踏空掉下山崖摔倒死的,一個男的病死的。還有一個……游安停頓了一會,咬了咬嘴唇,一個字一個字往外面蹦,“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啊!”江芷呆住了,她能想到一路的各種艱辛,但沒料到這個。
游安笑得很恍惚,“沒想到我是殺人犯吧。”
江芷心砰砰地跳,程度可以和地震時心跳速度一拼,“一定是為了自救或者救我二哥吧。”江芷如是說,她雖然不是很了解游安,但能确信他不是盲目行事的魯莽人。
“當時很混亂,他為了自己活命,把我們辛苦找來的吃的全搶走了,還準備用石頭砸小湖。我之前沒發現,是趙哥,也就是幸存的那個人,他推開那個人,我頭腦一熱,坐到那人身上,用他手裏的石頭,拼命的砸他,砸得他頭破血流,砸得他…”說着說着,游安慘白的臉上泛起紅潮,雙手不停地顫抖着。顯然他很激動,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了。
江芷站起身,拍了拍游安的後背,“游大哥,已經過去了,別想了。”
游安握住自己雙手,想把顫抖強壓下去,但雙手還是一直在抖。他幹脆不管手是不是抖了,擡起頭,對江芷說:“不好意思,小芷,你還聽嗎?若聽,我就接着說了。”
“哦,我…我聽。”江芷本來還在考慮是不是該給他一個鼓勵安慰的擁抱,拍着他的背讓他緩和下來。但現實不像電視,沒有劇本,走向永遠是千奇百怪的。游安成功地把江芷吓着了,不是因為他說他是“殺人犯”而是他此時的語氣和鎮定。手雖然在抖,但他的眼神是透徹的,語速是平和的。從眼神裏能看出,他對他的行為一點都不後悔,手抖只是他的生理行為。
游安斜靠在椅子背上,淡漠地說:“後來啊,我以為我會和小湖成一對野鴛鴦,守着彼此死在異鄉。沒想到在逃出深山後,遇上了那個孫南海。然後就是你知道的了。”
江芷問:“那那個趙哥呢?還有你們怎麽不打電話回來,後來不是能打通電話了嗎?”
游安說:“到了豫章後,趙哥和我們分開了,他家在下面的一個小縣城,和我們不順路了。之前一直在撥電話,可打不通,電話打不出去。接着是電話被人搶走了,沒電話可打。遇到孫南海後,他有手機,但當時電話還是打不通,後來他手機也沒電了,我們又為了躲避攔路搶劫的,掉進河裏,他手機也沒了。”
“那這麽長時間,你們是不是去哪修養了,不然早就回來了。”江芷其實很想問,後來穩定下來了,你們怎麽沒打個電話回來?
江芷光顧着想問題去了,忘記自己在扇火,用力過猛,扇得火很旺,藥罐裏的藥都溢出來了。游安手快,扯過竈臺上的抹布把藥罐端出來,放到一邊。“好了,不用扇了,藥差不多了,等涼一點就能喝了。後來是因為我們三個都受了傷,小湖的腿爛了,當時我都在準備找刀或者斧頭,想着必要時給他截肢了。還好我們亂竄找到一個貴人,一位獨住在山上的老人。他以前是個大夫,但自從他妻兒出車禍死後,心灰意冷,一個人過起避世的野人生活。這次還是因為地震,他養的雞全砸死了。他準備去外面買雞苗,結果撿了三個活人。”
“買雞苗?他還有錢啊?”江芷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了。
“人家和社會是脫節,但時常會打了獵物采了藥材出去賣的。撿了我們後,他把我們帶到他所住的山洞裏,給我們治病,給小湖治腿,要不是他,我們估計會死在半路上。”游安很感激這位老人,但自己連他名字都不知道。問了他,他也不說,只說自己沒名字。
“那後來,你們怎麽不打電話回來啊?”
游安臉突然紅了,小聲地說:“手機沒了,小湖沒記你們的電話……還有那個孫南海,他說他除了爹媽號碼外只記得一個人的號碼,但他爸媽電話一直打不通。那個號碼能打通但關機了,後來再打是停機了。”
先是關機,後來是停機,游安越說,江芷越慌,難道他記得是我的號碼?地震時,她的手機被砸壞了,因為打不出去,所以一直沒管它。等通訊恢複後,江芷把卡翻了出來,芯片好像被刮壞,用不了。後來一直用的是江澈的手機,也沒想過要去把號碼補辦出來……
“那…你們不喊人帶個口信什麽的?”江芷強作鎮定地問。
游安搖頭,“附近都是當地人,連出去打工的都沒幾個,哪找的到人。那鎮上本來還有個郵局,因為沒業務,十來年前就撤掉了。”
“這樣啊,那我去堂屋吃桂花糕了。”江芷匆匆走了。
游安一直很雲淡風輕地說着千辛萬苦,除了談到自己殺人時,現在又一次破功,這都哪和哪,就不問問我的感受?就不問問我們是如何回來的…她就這樣走了,還說着是去吃桂花糕,游安無語中,這話風也轉得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