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姝眼裏的光亮讓沈蕪感到可怕,倒抽了一口涼氣:“三姐姐,你真是病得不輕,盡說些不着調的話。”
說完,阿妧稍稍起身去碰沈姝額頭,卻被沈姝輕輕打開。
“六妹妹,我今日說的每句話都發自肺腑,你最好相信我,往後我坐擁榮華富貴也不會忘了你。”
這豈止是病了,簡直是走火入魔,秦家表哥怎就那麽大的魔力,将最為矜持守禮的三姐姐迷成這樣!
阿妧坐回位子上,為了不激起沈姝的情緒,她盡量放緩語氣:“光是你自己看上也沒用,婚姻大事從來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何況上頭還有個祖母,他們之中只要有一個人不同意,你就很難如願。”
“富貴險中求,我自有主張,今日來找妹妹,姐姐我是滿懷誠意,給你送春風來了。”
“這春風天天都有,打開窗就是,不必三姐再送了。”
一個春夢都擾得她不能清靜,再來陣春風不就更加心浮氣躁了,阿妧聽到這種話就打心底排斥。
沈姝不達目的不罷休,忽而一笑:“就怕這春風吹不到你這兒,反而敲開了三嬸的窗。”
“背後非議長輩,這就是我們沈家最知書達理的三姐的修養?”
沈妧驀地站起,甩開沈姝搭她肩膀的手,沈姝也不氣惱,從容收回手攏進袖子裏,笑看沈妧:“我還沒說什麽,妹妹你為何這樣激動?其實姐姐一直有個疑問想請教六妹,當年你掉入池塘大病一場,最疼你的四叔為你請遍城中名醫,卻在你病愈後一次都不去看你,還突然離開了家跑到尚京考取武舉,之後便很少歸家,想必從那以後三嬸也很少提起四叔了,不知他們之間可有什麽說不出的心結?四叔又為何獨身多年不願娶妻?六妹你那時不小心從假山掉落水裏,莫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
沈妧握緊了手裏的篦梳,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想把人掐死沉塘的戾氣。
隐藏多年的秘密一朝被人揭露,并且呼之欲出,可事實又不是沈姝言語中透出的那樣不堪,娘親一直恪守禮教,是四叔一廂情願……
然而,無論沈姝知道多少內情,她都不能搭這個腔。
“三叔走得太早,三嬸一人将你帶大不容易,三叔和我父乃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我也只是希望你們能過得更好,更何況我将自己的心事都吐露了,你又有什麽好怕的。”
沈姝離開前又煽了一把情,聽起來極為誠懇,阿妧卻再難動容,大清早食欲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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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真的為她好,又何必拿母親和四叔要脅她,正應了那句俗語,黃虎狼給雞拜年,能有什麽好心。
本就被怪夢煩擾,沈姝一席話,更是讓阿妧心神不寧,到了祖母跟前也是禁不住走神。
而老夫人也有自己的煩心事,頭一回在孫女面前有話說不出,遲疑不決。
可容峥态度堅定,認準了阿妧就是他的天命之女,沒有一絲松口的跡象,沐恩侯家大業大,容太夫人和宮裏太後是嫡親姐妹,沈家實在得罪不起。
容峥若不能痊愈,留下殘疾,容家必将遷怒到沈家頭上,到時,麻煩就大了。
最終,老夫人心一橫,拉過阿妧語重心長道:“你容表哥如今傷了腿,躺在床上起不來,意識消沉,你身為表妹,又向來體貼懂事,多去陪陪你容表哥,盡量讓他開懷。”
幾句話,聽得阿妧直接懵了,不敢相信這是最為端方持重的祖母說出來的。
兩個表哥都是禍害,一到沈府,三姐姐,祖母全都不對勁了。
沈妧壓下心頭的不滿,露出為難又有些不解的表情:“可是,阿妧和表哥并不熟,就算要開導,也是四姐姐更合适,他們青梅竹馬,四姐姐應該更懂表哥的心思。”
沈妧不想樹敵,更不想見容峥,沈娅那麽喜歡容峥,倒不如賣個人情成全她。
再不濟,還有沈娥,沈嬈,哪個都比她待見容峥。
提到沈娅,老夫人就頭疼,冷笑道:“她去了,我反而放心不下,越是喜歡,越容易做錯事。”
所以,她這個沒想法的人就最可靠,不會出錯?
沈妧聽到自己聲音微涼:“祖母,非阿妧不可嗎?”
老夫人将孫女抱進懷裏,眼裏滿是愧疚:“阿妧,只有你最合适,因為你夠懂事,分得清有所為有所不為。”
阿妧第一次後悔在祖母面前裝得太乖巧太懂事,到頭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鑽心的痛。
“阿妧,就當是為了祖母,你委屈一下吧,容峥的态度對我們沈家很重要,你這麽聰慧,一定能懂的。”
若容峥自己不想追究,那麽一切都好說,就怕容峥心裏對沈家有想法。
沈妧這時候寧可自己笨一點,不要那麽靈透,她咬唇澀澀道:“那麽,祖母能否答應孫女一個請求?”
“別說一個,就是十個,只要合情合理,祖母都應了。”
沈妧看着老夫人,目光堅定:“阿妧想給母親求一個承諾,若是母親哪天想離開沈家,開始新的生活,沈家所有人都不得阻攔,也不能潑髒水抹黑母親。”
她都犧牲這麽大了,再不為母親做點什麽,以後就更難尋覓到機會了。
老夫人沒想到沈妧求的竟是這個,着實驚了一下,可細想想也符合這孩子的性情。
阿妧孝順重感情,又心細如塵,可就怕——
慧極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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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園其實和阿妧的住處離得不遠,處于前後院分界邊角上,隔了一道長長的院牆,跨過牆中央的垂花門,再經過一個小花園……
“秦昇,你忽悠我,那幅字畫是贗品,根本不值三千兩銀子,你還我錢來---”
“我何時說過那字畫值三千兩,你自己偏聽偏信,被人騙了反過來賴我,可笑!”
秦昇的聲音很獨特,既有少年的飛揚跋扈,也有當權者的那種從容沉穩,阿妧聽着聽着不自覺退到了假山後面,他們七七八八将路擋住,她一時也過不去。
秦昇目測比容峥還要高,背脊挺得筆直,好似壓不折的青松,比周遭所有人都要顯眼,被好幾個手持棍棒的家丁圍住也不見一絲落下風的弱勢。
阿妧目光下移,落到男子負在背後的雙手上,不禁失神。
這手真好看,又大又厚實,指頭骨節分明,一看就很有勁兒,胳膊長長的瞧着也結實,必能将她抱得穩穩當當。
沈妧,你腦子進水了,瞎想什麽呢。
阿妧晃了晃神,鼻頭發酸,記得小時候,四叔也是用這樣的大手将她托起扛在了肩上,帶着她轉圈圈,逗得她咯咯直笑。
可母親不太喜歡四叔帶她玩,說要避嫌。
後來她在池塘附近玩耍,無意間撞見四叔抱住母親說非她不娶,娶不到她寧可獨寡一生……
她吓得掉進了水裏,高燒一場假裝忘了很多事,四叔更是遠赴京再無往來,這一別,整整五年。
“秦昇,你嚣張狂妄,欺人太甚,今兒個不給你松松骨,你是不知道怕,你們幾個,給我上,打到他跪地求饒為止!”
“主子,小心。”
尤不棄被幾個家丁纏住,抽身不及,武藝高強的楚久又出門辦事去了,尤不棄就怕主子故意藏拙,寧可被打也不還手。
不想,下一瞬,秦昇已經閃到了沈奎跟前,輕輕一笑,眼底卻陰冷無比。
“我的手,啊!”
撕心裂肺的叫聲,殺豬似的,阿妧只覺刺耳異常,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二哥也真是的,沒那個本事又要去招惹人家,以為是只軟腳蝦,孰料碰到虎狼了。
“太吵!”
秦昇擡起手,五指并攏如刃,對準沈奎脖頸狠劈下去,沈奎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兩眼一黑栽倒下去。
沈妧驚得直抽氣,身旁凝香更是瞪大了眼睛,差點也吓得暈了過去。
這秦少爺好大的膽子,到人家家裏做客,把主人都給打了,就不怕被趕出去。
幾個家丁被兩人打得七零八落,一個個鼻青臉腫,癱倒在地上,其中一個機靈點的趁亂逃了出去。
漏網之魚,秦昇沒有要追的意思,打都打了,瞞不住,他也沒想瞞。
他眸光微轉,掃了周遭一圈,最後定到某處:“躲在那裏的,出來!”
冷冷幾個字,似乎是對着沈妧這裏說的,沈妧趕緊縮了縮肩膀,和凝香抱成了一團,彼此望着,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不存在,看不到,求快走!
“出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凝香望着沈妩視死如歸:小姐,你在這呆着別亂動,奴婢去引開他們。
沈妧拉住凝香直搖頭:不可,那人不好騙,你出去了,兩個人都要暴露。
主仆倆這邊纏纏綿綿沒個決斷,那頭假山突然傳出一個黃莺初啼般清悅的女聲。
“秦表哥果然厲害,我藏得這麽隐蔽,都能被你發現。”
是三姐姐!
是三小姐!
沈妧和凝香面面相觑,均是松了一口氣。
沈姝裙擺飄揚,袅袅婷婷走到了秦昇跟前,定定望着他,眼裏滿是歡喜,帶着少女獨有的鮮活色彩。
少年面容冷峻,烏沉沉的雙眸不見喜怒,似蓄勢而來的隆隆雷聲中陡然一道電閃劃破長空,銀光森森又氣勢咄咄,直直射入人心最陰暗的角落,照得人無所遁形彷徨無措。
強大,危險,卻也迷人。
他本就是她屬意的夫婿人選,可因為祖母的頑固不化,母親的有眼無珠,她和他愣生生錯過……
這一回,她一定要牢牢抓住機會,再也不留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
秦昇:手下敗将,打我媳婦主意,是不是想再死一次!
容峥:你不下狠手,我也不會順手推舟,說來還得謝你!
阿妧:都走,都不是好人,你們相愛相殺彼此禍禍吧,求不誤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