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妧捏着繡繃,繼續完成她的大作。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不過,一只哪夠,鴛鴦都是成雙成對,她的小蜻蜓也得有個伴才叫美。
然而,繡不到一半,沈妧忽然被針紮了一下,潤白的指腹沁出鮮紅血珠子,她拿帕子擦掉血跡摁了摁,心裏莫名有點慌,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凝香叫了個家丁去姚家,卻不想半路遇到亂民,身上值錢的玩意都被扒了個幹淨,喪着臉回來,再也不肯出去,別的家丁更是找了各種五花八門的理由,一個個都不願意蹚渾水。
沈妧更加擔心姚氏,每日自發抄誦佛經,祈求菩薩保佑,母親能夠平安回府。
母女心連心,姚氏聽聞城裏突然湧入不少流民,也在記挂女兒,迫切想回去。
“只要你應一聲,蔡知府就會派衙役趕來,将流民驅散,還許諾待你如平妻,不會讓你屈居于蔡夫人之下,你一個大齡寡婦,能被蔡知府相中是多大的福氣,你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阿妧如今也大了,過不了兩年就要出嫁,到時你一個人在沈家又能依靠誰呢,等老太太眼睛一閉,蹬腿一走,你這等花容月貌,沈家人又哪裏會放過你---”
“所以你們想搶在沈家之前,将我賣個好價錢,為自己謀利,你們還不如沈家,至少他們沒有下作到逼良為娼。”
父親癱了,卧床不起,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少,姚家沒了主心骨,兄長不争氣,嫂子又勢力,居然不打一聲招呼就将蔡知府請到了府裏,她不明所以,等看到廳裏多了個陌生人,盯着她的眼神輕浮又露骨,姚氏羞憤交加,當場就想離開,卻被兄嫂攔住不讓她走,愣是壓着她陪蔡知府吃了一頓飯。
想回去,回不了,急火攻心,姚氏已經好幾宿睡不安穩。
“逼良為娼?”彭氏一聲哼起來,冷冷瞅着姚氏,“小姑這話就嚴重了,父親重病都在念着你,就是多留幾日又如何,為兒女者最重要的就是孝順,當然你不願意侍奉父親了,想回去也可以,我也沒攔着你,只不過小姑你生得這般好容貌,怕是還沒回到沈家就被外面那些刁民生吞活剝了,不僅丢了命,還聲名狼藉,倒不如跟了蔡知府,做個吃香喝辣的貴婦人,沈大人都被打了,沈家自身難保,哪有空管你一個寡婦的生死。”
像是在響應彭氏的話,外頭刀棍相加的打鬧聲愈演愈烈,姚氏聽着一陣陣揪心,不是不怕,可她寧願冒着風險回沈家,也不想被唯利是圖的兄嫂牽着鼻子走。
姚氏心一橫,擡腳往門口走。
彭氏看她背影堅定,心道她真的不怕死,追上去要攔住她,就在這時,大門砰地一下被重物撞擊開了,幾個守門的家丁被撞了個四仰八叉,東倒西歪,哀聲不斷。
抱着圓木樁子的幾名高壯青衣男子往後退,沈恒大步流星走上前,他身穿麒麟服,腰挂彎月刀,高鼻深目,威武昂揚,立在臺階之上,背對身後那些被青衣衛鎮壓的流民,好似高山仰止,巍巍峨峨令人望而生畏。
姚氏恍恍惚惚,望着眼前的男子,目光卻有些放空,記憶中那個神采飛揚,恣意跋扈的少年,已經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參天大樹般的偉岸男子,在最好的年紀綻放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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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果真不饒人。
可姚氏沒覺得自己變老,只是對方更加出衆了。
沈恒微微俯身,朝姚氏拱手,面容平和,眸光裏卻透着堅毅:“此地不宜久留,且随我回府。”
短短幾個字,嗓音渾厚,擲地有聲,聽得姚氏心頭一顫。
馬車就停在不遠處的大樹邊,青衣衛已經将一衆流民隔開,讓出一條道,方便姚氏過去。
姚氏惦記幼女,回頭看向因為忌憚沈恒威勢而不敢靠前的兄嫂,沉着臉道:“我将春杏留在這裏照看父親,隔個幾日遣人過來詢問父親病況,若是有什麽纰漏,父親突然不好了,就是對簿公堂,我也要将你們的醜事一一抖落。”
姚氏性情溫婉,向來不喜與人計較,如今被兄嫂傷透了,不得不硬起心腸,讓兄嫂有所顧忌,不敢怠慢父親。
說罷,她快步走向沈恒,真心誠意地朝他欠了欠身表示感謝,不等男人回應,她稍提起裙擺,匆匆往馬車那邊走去。
一陣香風從沈恒身邊飄過,依然是熟悉的氣味,烏發豐豔,雪膚粉面,身段妖嬈,她一直都很美,這麽多年了,從未變過,輕輕一個眼神就能勾住他的心神。
沈恒眸光微閃,垂了眼簾,萬般心事唯有自己可知。
離去前,沈恒留了兩名青衣衛在姚家照看姚老爺子,瞟向姚氏兄嫂的眼神淩厲異常,握着刀柄的手更是往外抽了抽,露出一小截寒光森森的刀身,看得夫妻倆瑟瑟發抖,就是有什麽不好的念頭也瞬間扼殺在了腦子裏。
沈指揮使,比蔡知府更不好惹,更不能得罪。
青衣衛井然有序地分成了兩波人馬,一波将鬧事的流民押送官府,另一波跟随沈恒,護送姚氏離開。
鐵蹄铮铮,踏得塵土飛揚,姚家夫妻點頭哈腰,目送沈恒直到連塵土都看不見了,又讓管家帶兩名青衣衛進府安置,才心有戚戚地擦了把臉上的冷汗。
姚棟氣不打一處來,回到房裏就給了妻子一巴掌:“你這個惡婆娘,專門出馊主意,妹妹如今還是沈家人,哪能說改嫁就改嫁,蔡知府厲害,那沈恒難道就是吃素的?人家揮揮手,出動青衣衛,你有幾個腦袋夠他們砍的,你死了不打緊,可別連累我們。”
彭氏委委屈屈,心裏比吃了黃連還苦,明明他自己也同意了,如今被沈恒一吓就全賴到她頭上,她真是瞎了眼,嫁了個這麽沒擔當的混人。
大街上,前頭開路的男人,高頭大馬,威儀天成,就連難民也被他的氣勢震懾到,紛紛退開到路兩邊,領頭人被抓了,他們便如同一群烏合之衆,再也翻不起一丁點風浪。
坐在馬車裏的姚氏,此刻心情也是格外複雜。
沈恒早已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小叔子,在京中歷練多年,已經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威嚴氣派,但願他在尚京見慣美色,真的想開了。
她嫁進沈家時并不知丈夫身患重病沉疴難醫,沈家瞞得緊,老夫人更是放下身段哀求她,姚氏又能如何,嫁都嫁了,只能認了。
成婚不到兩個月沈哲就撒手人寰,相處的時間太過短暫,何來什麽情深緣淺,不過姚氏打心底感激亡夫,給她留下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兒,讓她對未來的日子有了盼頭,也有了想活得更好的動力。
她從未有過改嫁的念頭,一門心思養育女兒,等女兒出嫁以後,若是沈家容不下她,她就找個庵堂,束起三千煩惱絲,常伴青燈古佛,誰也不拖累。
沈恒提早遣人去沈家報信,聽聞沈恒回了,老夫人一下站了起來,興奮到一時都說不出話,可接着聽到他先去了姚家接姚氏,老夫人眼眸暗下,心底又是一聲嘆。
他竟是連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老夫人吩咐下人:“跟六小姐報個信,叫她到門口迎接。”
有他在乎的小輩在,希望他能收斂,別做太過了。
一牆相隔的兩個院子,各自收到了探子的消息。
容峥沉默聽完,眼底陰霾加重,沈恒這時候回來,簡直是壞事。
“通知他們停止行動,該消失的,決不能再活着。”
若有秦昇那等鐵血手腕,何愁大業不成,該狠的時候,他再也不會手軟。
這邊秦昇聽完尤不棄繪聲繪色的描述,不由彎了唇,沈恒倒是回來得及時,也省得他再費工夫去救姚氏。
這一次,好像不一樣了,有了很大的改變,沈恒又會怎麽做呢?
是繼續壓抑內心早已泛濫的情愫?
還是不顧一切,不擇手段也要得償所願?
真是期待呢!
作者有話要說:
在沒有萌叔嫂戀的小仙女,這條副線是虐還是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