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姚氏對沈恒其實沒有太多的應對辦法,最簡單又有效的就是逃避,不去想,可那是在沈恒配合她的情況下,沈恒不想等了,回來了,還用了手段,明顯失去了耐心,把話一挑開,姚氏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給了你足夠長的時間,希望你能想明白,順從自己的內心,抛開所有的顧慮,可我發現等到你想通,恐怕到我進棺材那天都難,我不想等老了再去追憶遺憾,所以,從今以後,按我的方式來!”
沈恒每一句話都說得那麽铿锵有力,也表明了他堅定的決心,不容更改的态度,聽得姚氏渾身有種虛脫的感覺,哪有心情吃那可有可無的便飯,只想快快離開,逃離這惱人的境地。
她轉過身子,面容微白,雙手攥緊了袖口,貝齒輕咬着下唇,似乎在跟男人較勁,又像是做自我鬥争,半晌無語。
沈恒也不着急,說完了自己想說的,只等姚氏一個答複,他自認歷經磨難無所畏懼,唯一的軟肋只有她,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就是鐵打的人被拒了多次也會變得脆弱。
“我想說的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說清楚了,以後也不會改變——”
“那為何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大聲說出來,你在逃避,掙紮,內心已經動搖了!”
沈恒不想再聽這些讓人惱火的推辭,握了握拳頭,強行克制住想将女人抱住揉進骨子裏的渴望,黑沉沉的眼不曾錯開地望着姚氏,實在太想逼出她內心的真實感受。
姚氏也有她的堅持,抿緊了唇,不肯就範。
“四舅舅,您有沒有看到我母親?”
沈妧一記敲門聲,宛如及時雨,解救了窘境中的姚氏,她幾乎想也不想,小步急跑着去開門,俨然将沈恒抛在了腦後。
沈妧為了探聽裏頭動靜,整個人都快貼在門板上了,姚氏一拉開門,她收腿不及,差點栽倒,好在姚氏反應快,及時接住了她。
沈恒緊跟着過來,不等母女倆出聲,他便先道:“正要叫你,你就來了,晚膳很快做好,我們先上桌吧。”
話落,沈恒又命門口守着的部下去廚房催催,完全不給母女倆一丁點離開的借口,沈妧心裏有點數,又表現得一臉蒙,眨着萌呆大眼看着姚氏,将決定權交給她。
姚氏不想在女兒面前和沈恒交惡,遲疑了片刻,終是僵硬地點了點頭:“你和你四叔多年未見,聚聚也好。”
一頓飯,姚氏吃得索然無味,沈妧顧及母親的心情,也是規規矩矩,一句俏皮話都不敢說,反倒是沈恒時而叮囑沈妧多吃菜,還開口揶揄道:“阿妧這個頭還得再長長,多吃些,才能長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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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姐妹裏,阿妧的胃口已經是很好的了,一頓能吃下一整碗白米飯呢!”
說這話時,沈妧用眼角悄咪咪瞟向姚氏,見她依然心不在焉,不禁有些擔憂,看來四叔對母親的幹擾力不小,平時特別謹慎的一個人,居然能走神這麽久。
母女倆的反應,沈恒全都看在眼裏,成竹在胸,也就暫時到此為止,只待下一個契機。
飯後,沈恒沒有再留,姚氏松了口氣,帶着女兒很快離開。
沈妧看着身旁心事重重的母親,幾次有話要說,可最終都吞回了肚子裏,還不是時候,再看看,她如是默念。
姚氏跟女兒聊了幾句家常,囑女兒早些休息,呆了沒多久就回到自己房間,一個人靜靜坐在床邊,盡管身心疲憊,腦子卻異常清醒,絲毫沒有要睡的意思。
強迫自己不去想,可過往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裏,全都是關于沈恒的事。
說來,沈恒的身世也頗為坎坷,他的生母在他出生沒幾個月就自缢了,據說是不甘于只做個外室,鬧着要當個正正經經的妾,誰料威脅老太爺不成,反而弄假成真,白绫系得太緊,一腳踢空,平白葬送了一條命……
老夫人感念稚子無辜,将不到半歲的沈恒接進沈家親自撫養,這般大度賢惠,人人都說不出一個錯來,老太爺心懷愧疚,又或許被外室的烈性震撼到,從此修身養性,專心仕途,順風順水,平步青雲,将沈家帶到了最輝煌的時期。
沈老夫人更是被譽為沈老太爺當之無愧的賢內助,人人提到她都得豎起大拇指贊一聲,打從心底的服氣。
姚氏從下人嘴裏聽到的永遠是對老夫人的敬慕,但因婚事的緣故,姚氏心裏始終有個結,叫她無法完全信賴老太太,也不覺得老太太像沈家人說的那麽完美。
得知沈家人是想為沈哲沖喜才納她進門,姚氏當時是鬧過的,可帶來的幾個丫鬟都被老太太打發到外頭做粗活,做得夠絕,她孤立無援,将自己關在偏屋裏,誰也不見,絕食抗議,然而,老夫人不為所動,胳膊拗不過大腿,不将她的反抗當回事。
那幾日,姚氏一輩子都記得,十四五歲的少年在萬籁俱寂深夜裏敲開了她的窗,獻寶似的變出一個香噴噴的烤雞腿,那雞腿應該是他自己做的,反正,她後來再也沒有吃過那樣美味的雞腿,形容不上來,就是覺得好吃。
沈恒是她來沈家感受到的第一縷陽光,容貌清俊的少年,有着朝陽般的溫暖明亮,輕輕啓唇一笑,眼裏的光彩亮得讓人無法直視,她每每和他視線對上,總有種自相形穢的感覺,也讓她下意識疏遠他。
所以,在他送了幾天雞腿,紅着臉說出讓她吓了一跳,卻又記了許多年的話,她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那時的她心灰意冷,覺得這輩子到頭了,沈恒卻不一樣,他是初升的驕陽,充滿希望,是急欲展翅的雄鷹,總有一天他将馳騁天際,任意翺翔。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從一個縣衙小教頭到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血指揮使,沈恒一路披荊斬棘,沒有沾沈家的一點點光,全靠自己雙拳打下了一片天地,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兒,值得更好的女人,她從一開始就配不上了。
也不值得他這般苦等……
一滴清淚,悄然從姚氏眼角滑落,無聲無息,沒入唇齒間,前所未有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