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楚瑜只願和他正正經經的說話,淫聲豔語一概懶得理會,她嫌惡的将手絹一扔,“你自己擦吧。”

朱墨也不介懷,笑一笑便接過去,待他将衣裳內裏的水漬揩抹幹淨,那手絹已成了團皺巴巴的腌菜。

他再要還回來,楚瑜卻不肯要了,擰了擰秀氣的娥眉,“你自己留着吧!”

朱墨于是珍而重之的将手絹擰幹,攤平,疊成齊齊整整的小方塊,收進袖囊裏——看得楚瑜背上一陣惡寒,想着此人莫非有些怪癖,這樣的東西還不扔了。

等回到府邸,朱墨便要命人請大夫過來,楚瑜只覺他小題大做,嘟囔道:“我又沒病,你也太誇張了……”

“那會兒是誰淋得跟落湯雞一樣?”朱墨老實不客氣的揭穿她的醜态。

楚瑜還沒來得及反應,朱墨突兀的将前額挨過來,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自言自語的道:“果然有點發熱。”

楚瑜都沒臉指責他了,這麽多的下人都看着呢,虧他怎麽做得出來!

盼春望秋等人見了,忙低下頭去,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作忙活自己的事。

抵擋不住朱墨的執拗勁,楚瑜老老實實躺到床上去,等待大夫前來問診。

那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大夫裝模作樣診斷一番後,就說只是着了些風寒,開了幾劑方子,囑咐好好休養便沒事了。

朱墨卻予了他豐厚的酬金。

楚瑜只能感慨人傻錢多,幸好她還沒有身為朱家主母的自覺,不然照夫君這樣大手大腳花錢的架勢,她氣也得氣個半死。

為着要養病,晚膳她就不出去吃了,朱墨反倒好心好意的将飯食端到房中來。

楚瑜瞪大了眼看着他手裏的朱漆托盤,裏頭其實只有白粥與一小碟醬菜,因那盤子太過碩大,襯得可食之物分外渺小。

“你就讓我吃這個?”楚瑜難以置信的道。

雖說無竹令人俗,但楚瑜向來無肉不歡,可不是一碟黑不拉幾的腌竹筍就能打發了的。

“你生病了,當然得吃得清淡些。”朱墨用哄小孩兒一般的語氣道,親自舀了一勺白粥放到她唇邊,“來,張嘴。”

楚瑜本待扭過頭去,見那調羹舉在半空,稍稍傾瀉,很可能滴落到被沿上,那就更尴尬了。她只得板着臉張開嘴,将那勺吹溫了的稠粥吞入腹中。

其實她沒什麽好賭氣的,如今她一飲一食皆來自朱家,她又不肯自認做朱墨的妻子,自然不能和娘家一般嬌慣任性。一個人如沒有自立的資本,往往不大能擡起頭來,她雖然也帶來些嫁妝,可和朱府偌大的家當比起來,等同于是九牛一毛。

薄粥暖胃,楚瑜喝了大半碗,身上便覺得熱乎乎的,甚至沁出細汗來,連神智也松爽了些。她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她以為那場落水對她無恙,其實還是有些虧損的。

四肢百骸恢複活力,楚瑜的心情也好轉了些,對着朱墨不再是一副別扭模樣。

朱墨喂完了粥,掏出袖裏手絹準備給她揩抹唇畔污漬,楚瑜留神瞧了瞧,見不是揉皺了的那條,才放心讓他将手伸過來。

朱墨給她掖了掖被子,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會兒落水你是怎麽上來的?真是安王殿下救了你?”

楚瑜被他問得有些糊塗,可此事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便安然應道:“是他救了我,我也沒敢太勞動他,讓他遞了根竹竿,我就慢慢洑上了岸。”

“我就說,怪道他衣裳都沒濕呢。”朱墨輕聲笑道。

楚瑜不懂,正要問他為何發笑,随即驀地領會過來,原來是怕她和蕭啟有肌膚之親,她頓時紅漲了臉,将一個鵝羽軟枕扔過來,“混賬!”

朱墨微微側身,靈巧的閃避過去。

楚瑜恨猶未解的瞪着他,氣鼓鼓的道:“你把我想得也太自輕自賤了,我縱然不願做你的妻子,也不會見個男人就投懷送抱,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其實她本不必解釋這麽多的,她說的越多,朱墨似乎越高興——他臉上甚至笑出花來。

楚瑜想他大概會錯了意,她只不過堅守一個貞節婦人的本分,并非為了朱墨才守身如玉。再說了,朱墨和蕭啟在她看來都是臭狗屎,難道還要比哪團更高級一些麽?

楚瑜這病本不打緊,唯因朱墨大張旗鼓的延醫問藥,才鬧得城中沸沸揚揚,一時間,幾位素日交好的通家都遣人過來探訪,連楚府也送了幾丸祛風止痙的中成藥來,楚瑜只得一一打點應酬。

聽聞宮中郁貴妃亦因照顧不周而遭皇帝申斥,貶了她一個月的月俸,楚瑜聽後無可無不可。雖說明面上只是樁意外,那小太監可實打實是合歡殿的人,盡管此事不一定乃合歡殿所為。

楚瑜落後也曾猜測,會否郁貴妃故意謀害于己,再讓人将她救起,好讓朱墨賣他們一個人情,轉臉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權柄深重的一宮貴妃還沒這麽閑,再說了,他們怎知她在朱墨心中的分量幾何?楚瑜自己都不大敢相信呢。

成親之前,她和朱墨總共也才見過兩面而已。

事情的真相楚瑜不太在意,她天生不願惹事,以後遠遠的躲着便是了。

只是有一個人她卻是躲不了的——她和朱墨剛同宿幾日,眼下借口生病,楚瑜想将他趕到書房去。誰知朱墨天生鈍皮老臉,非但不走,還硬要留下來,說道:“你才嫁來一個月,若立時病死了,國公府肯定得找我算賬呢,我當然得照顧好你。”

什麽死不死的,簡直存心咒她!無論怎樣的甜言蜜語楚瑜都能夠抵擋,偏偏這種話是她推辭不掉的,她只能冷着臉無奈的道:“那你可得離我遠些,別過了病氣給你。”

朱墨乖乖挨着她躺下,中間隔出一尺見方的距離,只是在楚瑜安睡過去後,他卻連人帶被子将她裹住:聽說有的人病中畏寒,他的身子當然是最暖的保護。

夜近子時,玲珑在榻上輾轉反側,依舊不能入眠。身畔還有一陣陣濃重的鼾聲,那是與她同住的小翠——玲珑雖自恃不凡,府裏并沒覺得她高級到哪兒去,依舊得和人分享一間屋子。

被齁聲擾得心浮氣躁,她忍不住推了推身旁略顯癡肥的肉體,小翠揉着眼睛醒來,疑惑不定的看着她,“你怎麽還不睡呀?”

想起大人這幾天對待楚家小姐的光景,玲珑哪還能睡得着,她倒是想見縫插針賣個乖兒,無奈楚家那幾個丫頭精明得很,密不透風将她堵在門外,她連伺候夫人都不能,更別說接近大人了。

玲珑盤膝坐在榻上,做出推心置腹的模樣,“你說大人為什麽對楚家小姐這般好呀?不過是生了點小病而已,倒弄得跟天塌了一樣,人吃五谷雜糧還哪有不生病的,可倒好,連南嬷嬷也上趕着巴結去!”

她忍不住低低抱怨一句。

小翠嘲笑的看着她,“誰讓夫人門第高,生得又美,大人不喜歡她還能喜歡誰?你也是,管別人怎麽着呢,和咱們有何關系?”

要在平時,玲珑一定立刻惱了臉不理這蠢貨,但眼下她迫切需要和人交流自己的心事,因循循善誘道:“怎麽沒關系,聽說楚家的家規不許納妾,新夫人沒準也是這樣悍妒吃醋的性子,你不想想咱們的以後?”

“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我只想攢些銀子,以後配個看得入眼的小厮便好了,你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成?”小翠打了個呵欠,懶懶的攤開身子,重新酣睡過去。

玲珑鄙夷的瞥了眼她豐澤的身軀,像她這樣的醜人,配個小厮都算高擡了,自己又怎能和此人相提并論?她千辛萬苦離開尚書府,就是為給自己尋一條更好的出路,但是這半年來,朱墨對她不聞不問不說,如今府裏更是來了一尊母老虎,她能咽的下這口氣才怪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