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楚瑜并不怕他, 勾引他人夫婿來這等煙花之地, 他還占理了?遂疾步上前,沉聲喝道:“是我。”
房門豁然而開,朱墨拽着她的胳膊,輕聲說道:“咱們回去說話。”讨商量的口吻。
他身上沾着淡淡酒氣,還有濃重的脂粉香。
楚瑜從他袖子縫裏看去,只見趙克己也在其中, 餘外還有幾個不大不小的官吏,約略是書簿、典史等人。李思娘大約很看重這一批貴客, 挑來陪侍的姑娘皆姿容不俗, 且媚态天成,那膀子都快吊到男人身上去了, 跟沒骨頭似的。
沒準開門之前,朱墨也是讓她們死蛇爛鳝一般纏着呢。楚瑜恨恨推開他的手,“好一出衡陽夜話!這真是‘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 你倒會風流快活。”
朱墨任憑她指摘, 頭都快低到地板上了, 也不為自己分辯半句。
這衛尉大人看着氣度恢弘, 怎麽在女子面前卻乾綱不振?幾個官吏看着都有所不滿,想起為其解憂, 書簿便上前陪笑道:“嫂夫人別生氣, 原是咱弟兄幾個見朱兄今日操勞,很是辛苦, 才帶他出來散淡一番,您若為這個氣壞身子倒不值了,有什麽事,只管尋問咱們便是。”
“原來你還知道?”楚瑜冷笑道,“你口口聲聲稱兄道弟,倒會将人往邪路上引,真是難為你這位好兄弟!”
書簿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沒想到這位嫂夫人看着文秀,說起話來卻這般得理不饒人,早知自己就不該多嘴了。
幾個姑娘見她氣焰嚣張,難免心有不服,其中一個桃粉顏色的便輕飄飄站直身來,攏了攏肩上薄紗似的衣衫,一路扭擺着近前道:“大人,你何必被她指着鼻子罵?一地有一地的規矩,即便是皇後娘娘也不敢上伎館子來拿人來,她倒好,竟敢到這地方耀武揚威,把咱們當成什麽了?”
楚瑜見她神情傲然,一巴掌早揮上去,雖被她知機避開,還是留下一道淺淺紅印。楚瑜叱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過來強出頭?我不止罵你,我還要打你呢,有本事你別閃躲!”
衆人見這位夫人美豔柔旎,偏生氣質兇悍,早愣作一團,竟沒一個上來勸架的。
幸好楚瑜不屑于跟娼女争風吃醋,只斜睨着傻站在一旁的朱墨,“你還要留下來麽?”
那人低眉順眼的說道:“但聽夫人差遣。”
楚瑜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态度自若的道:“我也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去還是留,你自己決定。”
這不是廢話,鬧出這麽一場,朱大人還有臉留下來麽?衆人心裏皆想着。
果不其然,楚瑜才一出門,朱墨就連忙整衣跟上。門口挂着兩盞烘黃的燈籠,瞧得不甚清楚,隐約可見楚瑜還在朱墨耳朵尖上擰了兩下,那懦弱的丈夫卻連抱怨兩句也不敢。
不知怎的,衆官皆對這位同僚産生一絲憐憫之情:娶了這麽一位悍妒的夫人,難怪朱大人每每行事荒唐不經了——天天受着母老虎的氣,誰還不想到外頭找點樂子?縱婪取些銀兩也是應該的,不趁早打算後路,遲早會被這位楚夫人折磨死。
趙知府更是暗暗慶幸,和朱墨的夫人比起來,他家的婦人簡直和菩薩一般溫柔祥和了。現在他倒是對朱墨素日的表現深信不疑:能被一個弱女子轄制成如此,可見這姓朱的沒多少真材實料。
李思娘眼瞅着那輛馬車駛出巷子的拐角,這才用勁朝地上啐了一口,朝身旁的紅衣小婢抱怨道:“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恨不得把郎君拴在褲腰帶上,自己沒本事,卻來怪咱們,好沒道理!”
盡管多得了一錠賞銀,可是為長遠計,朱大人以後必定不敢明目張膽的往此地來了,豈非少了一單生意?李思娘自然憂愁不疊。
那小婢卻忙于出神,目中頗有豔羨之意:能将一個高高大大的夫婿馴服成耙耳朵,無疑也是一種本事。
回到房中,楚瑜依然延續了馬車上冰冷的空氣,沒對朱墨說過半句話,似乎是在等着朱墨向她開口認錯,至少,也該解釋解釋。
朱墨卻望着她微微的笑,“你方才做得很好,雖然有些過火,卻還不失身份。”
楚瑜沒好氣道:“那還不是跟你學的。”
她雖然生氣,卻也不至于立刻變成個沒教養的悍婦,皆因當時察覺朱墨神色有異,似乎在暗示她什麽——朱墨平時可沒這般乖巧,任由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楚瑜于是似有所悟,猜到或許要在衆人面前演一場戲,無論這戲是真還是假。
“趙克己多疑,若是不能取信于他,咱們恐怕會前功盡棄。”朱墨兀自說道,“所以今夜他設宴相邀,我還不能不出去,否則豈不證實了心裏有鬼?”
這勉強算得一句解釋,楚瑜哼哼說道:“你又不是好人,只怕你心裏正求之不得呢!”
“是,我當然不是好人,”朱墨徑自承認了,他拉起楚瑜的手,密密說道,“可是娶了你這樣國色天香的夫人,我眼裏哪還看得上別人,你覺得那些庸脂俗粉會是你的敵手麽?”
“呸!”楚瑜撇開他的手,但是沒能成功,只能扭過頭去,拒絕與此人對話。但是她的心情畢竟好轉了些,不得不說,朱墨深谙說話的技巧,知道這時候認罪也是讨打,因而變相的阿谀一番——他戳中了楚瑜自負的軟肋。
“所以你今天過來,我其實是很高興的,你若是不在意我,怎會理會我去了哪裏?”朱墨愈發加緊攻勢。
他灌米湯的本領真是越來越好了,楚瑜不屑道:“誰管你?”語氣到底軟化了些。
不過這話裏的前因後果讓人忍不住深究,楚瑜別扭的問道:“那要是我沒來呢?”
朱墨笑眯眯的展開兩手,“那自然該怎麽樣便怎麽樣。”
楚瑜氣得将枕頭朝他身上扔去,“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吃着碗裏還惦着鍋裏的!”
朱墨靈巧的将美人枕抓住,這才放棄逗她的念頭,肅容道:“開玩笑的,就算為了你,我也得守身如玉才是。”
他一本正經說來,楚瑜分外覺得滑稽,怕笑容被他瞧見,忙藏起嘴邊兩個微渦,吩咐盼春将湯藥端來。
朱墨見人進來,暫時停止笑鬧,好奇湊過去,“你還在喝藥啊?”
“又不難喝,怕什麽。”楚瑜簡直把這藥當成了安神的蜜水來嘗,睡前必喝一盞才過瘾。她引頸嗅了嗅,向盼春蹙眉道:“這兩日倒是氣味偏苦了。”
盼春亦不知何故,撓頭道:“還是照原來的方子煎的,應該不會有異常。”
許是水質差異,楚瑜想了想,正要端起來飲用,朱墨卻劈手奪過去,“我先替你嘗嘗。”
楚瑜瞅着他那一臉猴急的樣兒就沒好事,果不其然,湯勺才遞到唇邊,湯碗就被他失腳跌碎了,哪還有涓滴剩下。
跟厚臉皮生氣沒意思,楚瑜讓盼春再去煎一盅來,盼春卻讪讪道:“這會子竈中已關了火,怕是來不及。”
“那便算了吧,等明日再說。”楚瑜一臉掃興。
須臾碎瓷片清理幹淨,楚瑜便嗔着朱墨,“都怪你,好好的一盅藥都被弄灑了,這也不是白得來的。”
朱墨卻驢唇不對馬嘴的問道:“這些日子還有誰在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