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趙燚再醒過來時, 是躺在床上, 沒有再頭疼, 只是身子仍然酸軟無力。
他轉動頭四處看了看, 窗外的日光有些刺目。
他們應該到了目的地,已經住下來。
他算了算時間,馬車上度過了兩天,又躺了半天到一天的時間, 目前應該是在離雲州府兩百裏的地方。
往南還是往北, 還得再看看。
門口有了動靜, 他目光一沉, 果然看見少當家驚喜的臉, 像一朵盛開的帶着劇毒的花。
她說,“你醒啦?我正準備叫你呢。你等等啊,我給你打水洗漱。”
少當家很快去而複返, 端了盆熱水,身後的仆婦拎着食盒,放下就出去了。
趙燚已經坐起來,冷聲問, “這是哪兒?”
“我們的家啊。”少當家自然地說, 牙刷沾了青鹽遞過去, 趙燚注意到,她還戴着手套。
之前在馬車上,也許是冷,但現在屋裏燒着地龍, 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為何戴這個,冷?”他仿佛随口一問,卻讓少當家的眼睛綻放出更絢麗的光彩,“你在關心我?”
有病!
少當家說,“手受傷了,不想讓你看到心疼嘛。”
趙燚冷笑。
這幾天在馬車上,趙燚吃的都不多,有些餓,但依然吃的很慢。
少當家坐在他對面,雙手托腮,嬌俏可愛,“外面積雪很厚,吃完了,我們去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玩累了再泡個熱水澡,你都好幾天沒沐浴了。”
趙燚冷沉的目光一頓,又想起了蘇瀾。
“不去,沒興趣。”
少當家有些失望,卻沒放棄勸說,趙燚心思一動,說,“去也可以,你需答應孤,一件事。”
“你說說看。”
“孤要出去,轉轉。”趙燚雖然提出這個條件,也知道少當家幾乎沒可能答應,又道,“孤中了軟筋散,你可以讓人跟着,孤走不了。”
少當家卻只是歪頭考慮了會兒,愉快地說,“好啊,過兩天就是廟會,我們一起去玩。”
趙燚“……”
好像中計了。
少當家等他吃的差不多了就收走了碗筷,沒一會兒又回來,扶着門框,只探進來半個身子,配上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嬌俏的很。
“快點出來了哦,你答應了陪我玩的。”
趙燚既然答應了,當然不會食言。
他慢慢往外走,雙腳才剛踏出門檻,就見一個雪球直直地砸過來。
他都沒想過躲,伸手就要抓住雪球,再反丢回去。
奈何,他忘了如今身中軟筋散,身手焉能與從前比,就眼睜睜看着雪球砸到胸口,他的手,才剛擡起來。
“哈哈,打中了!”院子裏,少當家激動的跳起來,拍掌哈哈大笑。
趙燚怒,立刻走下臺階,費力地彎腰,團起一個幾乎腦袋大小的雪球,狠狠地砸過去。
他兇殘的表情,暴力的姿勢,仿佛這雪球一砸過去,少當家能被砸成肉餅。
少當家吓得心口嘭嘭直跳,敏捷地往旁邊一躲,然後就看到,那雪球在離她還有半丈遠的地方就掉下去,碎成渣渣。
兩人都愣了愣,繼而又是一陣猖狂大笑。
趙燚惱羞成怒,又團起一個雪球,這回只有拳頭大小,用力地砸過去。
同時間,他也在觀察周圍環境。
這個院子并不大,種了幾杆翠竹,院子一角有水缸,應是用來種水蓮,看起來很是清雅別致。
沒有廚房,所以他們住的地方不止這一個院子。
逃亡在外,還住的如此講究,還敢帶他出門,仿佛是很自信不會有官府的人找到。
到底是她背後有人,還是她并非看起來的簡單天真?
趙燚越發看不透這個少當家,她抓了他到底想幹什麽?
至少如今看來,她根本不是要從他這兒得到什麽,仿佛真的只是想跟他成親。
但怎麽可能?
趙燚一邊沉思,一邊敷衍地打雪仗,少當家似乎玩的很開心,仿佛從來沒玩過似的。
不過她體力不濟,沒多久就臉蛋通紅,累的氣喘籲籲。
就這點體力,哪裏像匪寇?
倒像個千金小姐!
趙燚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
粗魯野蠻的女人!
少當家休息了會兒,要趙燚堆雪人,趙燚冷漠拒絕,拒絕的理由也很直接,他中了軟筋散,體力不濟,已經很累,要休息。
少當家不高興地撅嘴,嘀咕了句都休息這麽久了呢。
不過她也沒勉強,叫那兩個仆婦擡了熱水進屋,給趙燚沐浴。
準備的衣裳,還是黑色的。
為了打發時間,少當家又找了幾本書過來陪他一起看,時不時地問些啼笑皆非的問題,趙燚幾乎不理她,被打攪的煩了,就提條件交換。
一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晚上準備休息去關門時,看到南相拖着疲憊的身子準備進屋。
就住在他隔壁。
南相也看到他,仿佛看到救星,眼裏都是灼人的光彩。
他的疲憊一掃而空,期待地走過來,“啊啊”了兩聲,才想起在地上寫字。
他問他,什麽時候可以離開。
趙燚薄唇一抿,心底竟滋生出一絲淺淺的愧疚來。
他說,“計劃失敗,暫時走不了。”
南相有點失望,但這種情緒只是一閃而過,清透的雙眸如灑進一片星光柔軟,在地上繼續寫,“沒關系,我相信你,我們一定可以離開的。”
這短暫的被囚禁的生涯,少年的信賴讓趙燚暴戾的心有了一絲絲的慰藉,語氣稍稍有些溫和,“早點休息。”
南相腼腆地笑笑,點點頭。
翌日。
少當家照例來讨人嫌,但午睡後就沒再過來,趙燚反倒是又看到了那天的白衣女子。
她看到趙燚,禮貌地點點頭,客氣地問,“南公子可在?”
雖然這女子是可憐的被強擄過來還不得離開的身份,但趙燚始終心存懷疑,對她也生不出同情,冷漠地說,“不在。”
他的無禮,白衣女子似乎并不在意,遞出一個卷軸,“聽聞南公子擅丹青,我閑來無事,也作了幅畫,想請南公子點評一二。既然南公子不在,可否請公子代為轉交?”
“不可。”
趙燚冷漠的拒絕也沒讓女子生氣,只是有點無奈,“我與公子無冤無仇,公子何必如此敵視我?”
趙燚冷笑,“敵視?有必要?”
他倒也說的委婉,潛臺詞其實是,你也配?
也不知白衣女子聽出來沒有,看了他一瞬,搖頭失笑,“那麽公子可否告知,南公子的房間是哪間,我将畫作放到他門口就是。”
“你該問少當家。”
都知道南相住這個院子了,還會不知道住哪間屋?
趙燚對她的懷疑更甚,态度自然更不好。
這個淡然若水,仿佛沒了七情六欲的女子難得沉默了一下,輕輕嘆道,“我與少當家,并不熟稔,不然…她就會放我走了。”
“你想離開?”趙燚突然問。
白衣女子奇怪地看他一眼,這個問題,第一次見面,她不是已經回答了。
“我們可以合作。”趙燚盯着她道,“我中了軟筋散,武功盡失,你若能,找到解藥,我帶你離開。”
白衣女子詫異,繼而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如此,怪不得。
她垂眸考慮了會兒,“我可以試試。但不敢保證能成功。少當家……其實也防着我。”她輕松地笑了笑,“不過至少我比你自由,去哪兒也不會有人跟着,的确可以一試。”
趙燚點點頭,表示成交。
“那麽,”白衣女子淡笑,卷軸再次遞出去,“這幅畫,可以幫我轉交一下嗎?”
趙燚“……”
為了表現一點誠意,趙燚也只好幫忙,但在白衣女子轉身離開後,就把卷軸放到隔壁屋門口。
只是這一幕,也被白衣女子看到。
晚上南相回來時看到這東西,有些茫然,恰好趙燚聽到動靜,出來解釋。
是這樣啊。
南相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小心地像是捧着珍寶一樣把卷軸拿起來,又寫了一句話,多謝公子。
被感謝的趙燚莫名有些心虛。
南相又寫:白姑娘也是可憐人,我們離開時,可以帶上她嗎?
寫完了,眼巴巴地看着趙燚,那直勾勾的小眼神,無端端地,又讓趙燚想起了蘇瀾。
也不知她此時在做什麽。
應該已經呼呼大睡了吧。
想到蘇瀾睡的像豬的模樣,趙燚冷淡的眉眼染上一些暖色,唇角勾起一點笑意。
南相還在巴巴地看他,純淨的眸子大為不解。
也不知怎的,對上這樣柔軟的眼神,趙燚會忍不住對他多兩分縱容,解釋道,“在想我的妻子。”
然後他一愣。
因為中了厭情蠱,他控制不住地開始厭惡蘇瀾,但最近又頻頻想起她,甚至方才,想起她他會覺得心裏變得柔軟,沒那麽郁燥。
這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蠱毒的效果,也跟距離有關?
但,顯然不是,只是趙燚不知道而已。
“你的妻子,你很喜歡她嗎?”南相不知他的震驚,又問。
“當然。”趙燚回神答道。
可是……
南相明顯的掙紮了會兒,才繼續寫,“我聽說,少當家想嫁給你,你會娶她嗎?”
趙燚臉一黑,“別提她!她給我妻子,提鞋都不配!”
“可我還聽說,少當家說了,只要你答應和她成親,她就還你自由。”
“我絕不會另娶!”趙燚冷冷道。
“那……”南相猶猶豫豫地寫,“其實你也可以騙騙她,等你自由了,她也勉強不得。”
“我不會答應。”趙燚已經語氣如冰,“此事不必再提。”
南相卻笑了,軟軟的笑,“你的妻子如果知道你的心意,一定很開心。”
趙燚想起當初延昭帝賜側妃他拒絕時,蘇瀾的口不對心,嘴角微翹。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大家有沒看出來,瀾妹一人分飾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