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9】

逛遍了凜都春日風光,游賞過十裏平湖,看過凜山最美的朝霞與黃昏,和春承在一起的時光飛速如流水,前去陵京的日子,眨眼到了。

大清早,至秀坐在梳妝臺梳妝,白露跳進她懷裏,似乎預感到主人的離去,圓潤的貓眼滾動着不舍。

不遠千裏去求學,帶只貓不像樣子。

至秀溫柔地撫摸着貓頭,身後的書墨笑道:“連京藤的入學推薦書都能拿到手,不愧是春家!大小姐此去京藤可得拿出真本事來,做藥膳不算什麽,但能通過京藤的特殊考核,那就是大能耐了。”

看着明鏡裏的那張清純無害的臉,至秀笑意微晃:“京藤,我是一定要進去的。”

不是為了證明有什麽大能耐,是為了和春承做同窗。這樣的事,趕在前世,她想都不敢想。眼下有機會,錯過就太遺憾了。

用過早飯,被至夫人叫去書房好生叮囑,至秀坐在椅子雙手交疊,一副名門淑女的姿态,再看那張秀麗的臉蛋兒,那對彎彎的眉眼,至夫人心腸軟了又軟,眼眶微熱:

“阿秀,去了陵京,想娘了記得稍封信回來,想吃什麽也告訴娘,錢帶夠了沒有?出門在外一應花銷別教春少爺一個人擔着,你爹辛苦一生攢下這副家業,該花了要舍得花,省得被春家看輕了。

娘不求你學問多好,守着清白身子莫要被春少爺占了便宜娘就要謝天謝地了,他和娘許下承諾,說這一生都不會負你。

你記着了,未過門前不能和他太過親密,需知道,這年頭被始亂終棄的女子還少嗎?”

前面那些話聽得至秀心起波瀾,後面那些囑咐她只有哭笑不得的份。拉過至夫人的手,她溫溫軟軟地安撫:“春承乃君子,不是娘想的那種輕浮之人。”

“走都要走了,娘的話你還想駁了嗎?”

“不敢。”至秀無奈道:“我聽娘的。”

“哎!這才是娘的好女兒。”

這一去就是千裏之遙,至夫人舍不得女兒,母女倆在書房說了好些體己話。左不過是至夫人一味的說,至秀無言的聽。

從書房出來,至秀揉了揉發脹的眉心:“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大小姐。”書墨眼裏藏着躍躍欲試的歡喜。要不是跟着大小姐,她還沒機會去看看千裏之外的陵京。陵京六朝古都,人文勝景,都是旁處比不得的。

至秀點點頭,望向窗外,耐心等待春承來接。

汽車的鳴笛聲響起,車門打開,春承抱着藥罐子從裏面走出來。

日光灑在她齊耳的短發,金絲鏡框架在挺立的鼻梁,湛藍色的長袍裹着如玉的身姿,無端多了分儒雅沉斂。

她從口袋裏掏出純金懷表,分針恰好指在了八點一刻。

距離火車出發還有四十分鐘。

春老爺和至夫人寒暄一二,至秀被丫鬟攙扶着從閨房走出,一身素淨,看得春承沒忍住沖她眨了眨眼。

大小姐腼腆地低了頭。

“春承,阿秀我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待她。”離別難免酸楚,至夫人揮揮手,別過臉:“走吧,再晚就趕不上早一班的火車了。”

火車……至秀擡起頭,眼裏閃過一抹小期待。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春老爺感慨地握着自家孩子的手:“去了陵京,記得帶阿秀見過你師祖,陵京不比凜都,沒爹在你身邊,你得好生孝順你師祖才行。”

“爹請放心,孩兒曉得。”

“去吧。”春老爺松了手。

春承一手捧着小玉罐,一手牽過至秀細白的手腕,身邊跟着一身黑的桂娘,還有春花、杏花、書墨,主仆六人依次上了火車。

春老爺愣在原地看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到火車尾,這才緩緩轉身。

春大少爺帶着未婚妻遠赴陵京求學,消息傳遍大街小巷,一時之間,沉寂的凜都再次熱鬧起來。

只是再熱鬧,也與至秀無關了。

人生頭一回乘坐火車,她掩飾着驚嘆坐在春承身邊,車廂人不算多,她坐在靠窗位置,透過窗子看着風景呼嘯而過,內心的歡喜和滿足一點點爬上來。

“好玩嗎?”春承歪頭看她。

“很新奇。”

兩人相視一笑。

坐火車這事,對于名門閨秀而言,初時新奇,久了也會無趣。

好在她身邊有春承,前世今生,春承見識都比大部分人多。無論是年少游學的春大小姐,還是幼年時遠赴留學的春少爺,春承能講的趣事很多,各地見聞撿着新鮮的說給至秀聽。

一個講的認真,另外一個聽的更加認真,白日的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春花杏花提着食盒跑過來,書墨緊緊跟在後面,侍候着主子用過飯,最先覺得困的竟是身子骨不大好的春承。

至秀聲音壓得很低:“你們自去休息吧,她有我來照顧。”

書墨欲言又止,被春花率先扯走。

人走後,門被掩好,至秀卻沒動彈。她望着春承修長如玉的指節,感受到指尖的冰涼,這才陡然從沉溺裏驚醒。

春承倚在她肩膀睡得正香,饒是至秀想安安靜靜地享受不多得的親密時光,也成了奢望。

卧鋪不算寬敞,有些窄,将人放平後,至秀從鐵皮箱子裏取出從家裏帶來的棉被,細心為昏睡的人蓋好。

坐回自己的小床,她托着下巴看着春承,出門求學的真實感一波一波地從心尖蕩起。

那些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春承替她做到了。

她笑了笑,待意識到自己盯着春承有好一會後,臉頰浮起羞澀的紅暈,老老實實地躺好,側身望着春承,擡手将中間的一道厚實的車簾遮好,慢悠悠進入夢鄉。

這次的夢,是甜的。

火車不停歇地朝着目的地進發,中途有人上車,有人下車,也沒吵醒兩人。

秀秀一覺醒來,整斂過衣裳,看着那道不曾被掀開過的簾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和春承這樣子,也算是共處一室了。

“秀秀醒了嗎?”

“嗯,醒了。”

中間那道簾子被拉來,春承穿着齊整的長衫,手裏握着水果刀正在削蘋果:“要吃嗎?我喂你。”

至秀剛要拒絕,聽到後半句,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來,眉眼彎彎:“好呀。”

春承微微挑眉,出趟遠門,大小姐的膽子似乎大了不少。細長的竹簽串着小塊果肉,她坐在桌前手臂遞了過去:“張嘴。”

至秀害羞地張開櫻桃小嘴,矜持而可愛。

蘋果的清脆酸甜一瞬取悅了她,慢條斯理地咀嚼後,看了眼放在果盤的小塊蘋果,她促狹地笑了笑:“我也來喂你?”

“那就多謝秀秀了。”

“禮尚往來,不客氣。”

經歷了一天一夜,從凜都出發的火車終于在早晨八點抵達陵京。

從火車下來,春承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抱着她的藥罐子露出來到陵京的第一個燦笑:“秀秀,喜歡這地方嗎?”

七分秀麗,三分雄偉的陵京,人文氣息最為濃郁的求學之地,至秀揚起笑臉:“喜歡。”

車站人來人往,提前三天來到陵京安排一應事宜的阿喻,眼尖地從人群裏看到了自家少爺,急忙揮動着手裏的牌子:“少爺!這裏!我們在這兒!”

“秀秀。”春承二話不說地牽了她的手:“跟我走。”

至秀那顆心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眸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掌心,索性由了她去。

春伯指揮着人接過丫鬟手裏的行李,恭敬道:“少爺,少奶奶,住處已經安排好了,請跟我來。”

二進的獨立院落,整饬的幽靜清雅。踏進院門,春承至秀兩人來不及多言,各自去沐浴。

小院種滿了杜鵑花,花色繁茂豔麗,放眼望去,淡紅、杏紅,雪青色,春風拂過花枝,花香四溢。

院角葡萄樹旁搭着秋千架,遠處有一座蓮花池,池水清澈,足可預見夏日來臨時荷葉漫天的好景象。

洗去一身疲憊,從浴室出來,換好幹淨衣裳,至秀沉吟着往西院走。

走到半路,恰好碰見一身白衫溫潤如玉的春承,看着她的眼睛,至秀不受控制地開始失神,腳下不穩,跌進一個柔軟的懷抱。

春少爺單手攬着她的腰肢,眉眼溢出淡淡的風流:“秀秀呀,你又在投懷送抱。”

至秀羞赧地抵着她的肩膀退開兩步,漂亮的眼睛閃過疑惑:“又?”

春承笑笑不語。

聰明的大小姐聯想到那次醉酒,也跟着不再吱聲。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也能從對方臉上看出花來。

“秀秀累嗎?”

至秀搖搖頭:“你要帶我去徐府嗎?”

“嗯,還有兩天報名,得先帶你見過師祖,見了他老人家,以後這陵京,咱們就誰也不怕了。”

德高望重,一封親筆推薦書能讓京藤破格開出一條路的徐老先生,竟是春家老爺的授業恩師。因了這道關系,不難解釋那封推薦書是怎麽來的。

至秀眸光溫暖,想到通過考核後就能順利進入京藤,她笑得天真爛漫,帶着少女的嬌羞:“春承,你就不怕我手持推薦書也沒法子通過考核嗎?萬一不能和你共同進學,你會不會扭頭買了車票把我趕回凜都?”

春承擡起下巴,帶着世家公子的倨傲:“我的未婚妻,會是那麽笨的小笨蛋嗎?”

大小姐捏着掌心矜持淺笑,心裏卻是浪海翻騰:不會,你的未婚妻,很聰明,才沒有那麽笨。

她執意要問個答案,春承抱着小藥罐繞着她走了兩圈,最後啓唇:“溫婉秀氣的女同學,別想那麽多了,來都來了,這會想跑,不覺得遲了嗎?”

至秀笑吟吟地凝望她:“沒有想跑。”

“那跟不跟我走?”

“跟!”

春和景明,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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