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8】

308寝室, 周绾趴在窗前看得啧啧稱奇:“阿秀,你家哥哥看樣子生氣了哦。要命了, 生起氣來都這麽好看……”

她回頭望了眼清雅秀美的室友, 酸酸道:“不愧是兄妹,有才有貌,怪不得樓下那些人.大清早就跑來獻殷勤。京藤的男學生, 看來不瞎嘛。”

聽到春承生氣了, 至秀移步上前, 隔着窗子俯視下方,輕而易舉看到那張昨夜夢回攪亂她心緒的臉。

一手抱貓耳罐, 一手拎飯盒的春承, 穿着剪裁得體的黑衣黑褲, 清俊不羁, 眼尾懸了絲因不滿勾勒出的挑釁。

她冷笑一聲:“都圍在這做什麽?堵人堵到宿舍門口了, 這就是諸位的好教養?諸位家中可有未嫁的姐妹, 改日春承定當叩門拜訪。”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招着實狠辣。俨然不像病弱才子能說出來的話, 辦出來的事。

樓下一水的男同學面面相觑, 親疏遠近, 這年頭誰家裏沒個姐姐妹妹?若春承說到做到當真上門騷擾他家姐妹,且不說春大才子才貌雙全, 單指這冒昧登門的行為,膈應,非常膈應。

換位思考, 也難怪會招惹他了。

抱着飯盒的男同學有不少開始打退堂鼓。先前說話的男同學存心轉圜一二,伏低做小道:“哎?哥哥莫惱……”

春承捏着貓耳罐的指節瞬息褪去血色,那雙風流的桃花眼陡然迸發出一道銳利寒光:“再敢污蔑我家秀秀清譽,休怪我不念同學之情!”

說話的男同學被她小身板裏爆發的驚人氣勢震撼,接連倒退不敢再言。

“哇!阿秀,你家哥哥好厲害啊!”周绾側頭望去,寝室哪還有至秀的蹤影?

“別看了,她下樓了。”

人群作鳥獸散,春承心氣不順,一雙清亮的眼睛湧着怒火,生別人的氣,也生自己的氣。好多事不等她想明白,就見宿舍樓裏跑出來嬌美可人的女孩子。

“春承!”

被她那宛如仙樂的嗓音喊着,冰消雪融,大地回春,春承眉眼舒展:“秀秀,你來了。吶,我給你帶了早飯。”

至秀接過尚且溫和的飯盒,仔仔細細瞧她:“剛才那些人,惹你不開心了嗎?”

提到之前的事,春承不滿地皺了皺眉頭:“那些人不識趣,我為什麽要開心?”

“這樣呀。”至秀笑顏明媚:“你不開心,那我就開心了。”

“………”

“好啦,不要多想了。我不想回宿舍用飯,你陪我去桃林怎樣?”

四月份,京藤的桃林還能看到挂在枝頭的粉色桃花瓣,清風吹拂,零星花瓣散落在地。

坐在木質長椅,至秀動作輕柔地打開食盒,一杯加糖的豆汁,清粥小菜小籠包,飯香味在風中散開。

天氣晴朗,碧空如洗,此時擡頭還能看到天邊暈染的朝霞,春承也打開飯盒,兩人吃着同樣的飯菜,偶爾歪頭看到對方的側臉,會心一笑。

用過早飯,收拾好餐具,至秀笑道:“怎麽想起給我送飯了?”

春承自然地從她手裏接過繡着蘭花的帕子,擦拭過唇角,而後揚起純粹的笑臉:“昨晚夢見秀秀了,今早起來想見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至秀端坐在那,乍然想到昨夜的夢境,再看春承,心底生出一種‘原來我不是單相思’的幻覺,她尾音藏着小歡喜,紅唇微張:“夢見我什麽了?”

“夢見秀秀穿着我送你的旗袍,一步步從樓梯走下來,窈窕身姿,是我沒見過的好看。”春承忽然不敢看她的眼,仰頭看向天邊的白雲。

想起女生宿舍樓撞見的一幕,她冷哼道:“要不是心血來潮跑過來,我還不知秀秀入學第二天就已經成了學校男同學大獻殷勤的對象。若非頂着那哥哥的名頭,若是排隊才能見到你,恐怕我得排到猴年馬月呢!”

“哦?”至秀像是窺見了埋在深山的寶藏,她反複品味着春承這番話,明知故問:“入學前你不是還巴望着所有人看到我的好嗎?怎麽這會就不行了?”

“你都說了那是入學前。”春承越想越氣,幹脆将貓耳罐塞到她懷裏,至秀含笑乖乖抱着她從不離手的小罐子。

聽她言辭激烈道:“開學第二天而已,那些人了解你嗎?懂你的喜好嗎?今時巴巴地湊過來,無非見色起意!那當然不行!秀秀是淑女,自是要有君子來配!”

“你說那些人不了解我,不懂我的喜好,那你懂嗎?”

“我當然懂!”

春承不假思索道:“秀秀愛吃酸甜,不愛吃苦,愛吃清淡不喜油膩,我和你在一起許久,怎可能連這些都不懂?”

至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眸光寵溺,溫柔似水:“你真的懂我的喜好嗎?”

“……”春承被她嗓音細膩流轉的柔媚驚訝到,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別氣了好嗎?你和我在一塊兒就不說那些煞風景的了。誰見色起意,誰真心待我,我有眼睛自會去看,而且方才有句話你說錯了。”

撫在頭頂的那只手溫暖柔軟,春承有一晃愣神:“什麽話?”

至秀唇邊綻放絢爛的笑:“就是你抱怨的那句啊。你想見我,不用頂着哥哥的名頭,更不用排隊,只要你來,随時都能見到。這樣的你,作何要和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生氣?春承,我不喜歡看你生氣,你對我笑一笑吧?”

要說哄人,至秀溫言軟語極有一套。春承陷進她編織的溫柔鄉裏,不自覺彎了唇角,至秀看得頗有感慨,指尖劃過她側臉流暢柔和的線條:“真好,這樣子的你,和十三歲那年的你,太像了。”

少年意氣,笑起來有點壞,更多的,是從骨子裏發出的善意。

見她笑,如見天地清明,乾坤朗朗,能驅散人所有的不安,是春日和煦的風,冬天熱烈的火。擁有鋒芒的溫善,縱使火種埋入冰天雪地,也有拼命掙紮焚燒萬物的孤勇。

至秀強忍着心動,笑容淺淡:“每天早晨你都來為我送飯嗎?”

她一開口,春承恍恍惚惚地點了頭:“可以呀。”

“真的可以?”晨光灑在她的發絲,秀氣的女孩子安安靜靜坐在那都能令人生出無限好感。

按下心間一閃而過的異樣,春承舌尖從上颚掃過,看清秀秀眼裏的詢問,她不好不開口,認真地輕點下巴:“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照顧秀秀,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事。況且送早飯而已,一日三餐她都沒問題。

只是,一霎那覺得哪裏古怪而已。像是筆直的長路猝不及防岔開一條小路,腳下沒有光,她渾渾噩噩栽進去,不知怎樣才能退出來。

“哦。”至秀害羞地垂着頭:“那你要給我準備一個像樣的飯盒。要和你一樣的。”

“哦哦,好,沒問題。”

向來愛玩愛撩動女孩子心弦的人難得表現出一分呆愣,至秀笑着擡頭,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知道春承還沒開竅,春承不開竅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她根本不相信一個出身世家的女子,會在明知對方女兒身的前提還不管不顧、違逆倫常地動了心。

至秀默然,或許前世十一歲那年雲華山下見到她時,她心裏就有她的影子了。

從崇拜到愛慕,從感激到赤誠的歡喜,春承先是救了她的命,後來為她舍命,相識日短,內心受到的沖擊幾乎重塑了她對世間的認知。

一個從來不奢求得到善意饋贈的窮乏人,接連從對方手裏接過生命之重的維護,情意發酵,半點不由己。

她略為苦惱地問春承:“你要什麽時候才能摘掉那個‘哥哥’的帽子?”

提到這事春承比她還苦惱:“啊,這個……”

“承認你是我未婚夫,有那麽難嗎?”至秀試探着去捉她的指尖,小拇指輕輕勾着,她再問:“我不會丢你的人,你為什麽不肯承認呢?”

說到最後語氣已經染了莫名的委屈,春承任由她勾着小拇指,擰眉道:“萬一秀秀在學校遇見喜歡的人呢?你我互為盾牌,我當然不是嫌棄秀秀,我怎麽可能嫌棄秀秀?

只是重來一世,我不想借着世俗禮法剝奪秀秀喜歡人的權利。我尊重秀秀,也願意為秀秀披荊斬棘争取更好的人生。

你知道的,咱們那個年代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秀秀尚未體會到愛一個人的滋味就與我拜堂成親,太可惜了。

上天垂憐,你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若是哥哥,還可以澄清,若是未婚夫,你就沒有退路了。秀秀清清白白,其他女孩子可以享受的,為什麽你不可以?”

桃林寂靜,春承為她考慮的這些,至秀說不清是該感動還是該憂愁,她沉下心來問:“你是在鼓勵我自由戀愛嗎?若我當真在學校有了喜歡的人,想和她在一起,你會幫我嗎?”

“會。”

“我跟別人跑了,把你丢下,反手送你一頂有顏色的帽子,你也不介意嗎?”

想象着沒有秀秀的日子,春承沒來由的生出慌亂。

她垂眸不語,總算教至秀沉入谷底的心緩緩逃離生天:“你介意,對嗎?”

此情此景,明明愛意到了唇邊,卻不能傾訴衷腸,唯恐将人吓跑,至秀情緒低落,知道不能怪她:“那你呢?你在學校也會談男女朋友嗎?”

“不會。”

至秀被她氣笑:“你不會,那你為何斷定我會呢?”

“哎?別、別哭。”春承手忙腳亂地就要為她擦眼淚,語調軟得不能再軟,透着哀求:“好秀秀,不哭了。”

“春承,我不想你當我哥哥……”

“那……那我趕明就向全校師生澄清,說你是我未婚妻?”

至秀破涕而笑,看她滿目慌張無措,挂在睫毛的淚珠倏忽滾落:“怎麽又願意澄清了呢?”

春同學咬牙:“我不喜歡那些膚淺的人觊觎秀秀美色!”

“嗯,然後呢?”

春承心疼地捏着錦帕為她抹淚:“我、我也不想看你哭。”

近在眼前的唇瓣張張合合,哭得梨花帶雨的大小姐千嬌百媚地沖她展顏一笑:“春承,你仔細看看桃林附近有人嗎?”

“好。”春承起身,細心環顧四周,側身回道:“沒——”

佳人投懷送抱,清淡的香氣,柔軟的女兒身段,至秀雙臂環過她脖頸,呵氣如蘭:“你不想看我哭,那我哭了你會如何?”

春承大腦一瞬放空,手猶猶豫豫攬着她腰肢,無奈嘆氣:“那為了哄你,就只能聽你的了。”

“什麽也聽嗎?”

“這……”

大小姐失笑地離開她的懷抱,促狹看她:“騙騙我都不行嗎?”

“騙了你,再被拆穿,真的不會挨打嗎?”春承解開領口最上方的一枚紐扣,調笑道:“秀秀會打人嗎?”

“這可說不準。”至秀沮喪地看她:“我剛才哭得難看嗎?”

“不難看,秀秀是空谷幽蘭般的美人。要照鏡子嗎?”

“咦?你竟随身帶着?”

春承笑着從兜裏摸出一塊翻蓋的小鏡子:“偷偷買來的,就當作我之前口無遮攔的賠禮,秀秀饒了我,怎樣?”

“那也太便宜你了。”說到賠禮,至秀合上鏡子,目光落在她瘦弱的身板,心思頓起:“趁着還沒正式開課,咱們去校外領取照片吧,順便,我有東西要買。”

“要給我買禮物嗎?”

“你猜呀。”

兩人抱着飯盒離開清幽的桃花林。

回到寝室,周绾眼尖地發現室友眼尾泛紅,開口道破真相:“阿秀,你這是……哭過了?”

想到在桃林落淚被人哄的場景,至秀小臉一熱:“很明顯嗎?”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莫說周绾,就連準備出門蹭飯的陳燈也跟着回過頭來:“不會吧,真哭了?是你哥哥說了過分的話惹哭你的嗎?”

“沒!不關她的事。”下意識的維護,至秀心跳得有點快。

坐在桌前簡單理過妝容,确認從頭到腳漂漂亮亮的,她笑着和衆人打招呼:“我有事,先出去了。”

周绾一愣:“哎?恰好我也要出門,一起走吧!”

出了宿舍樓,選擇一起走的周小姐意外地見到想見的人。春承溫溫和和地同她打了招呼,之後便抱着藥罐走在至秀身側。

明明沒有多少交談,那股溫馨浪漫的氛圍卻不是周绾能插.進去的。

出了校門,看着并肩往長街漫步的兩人,自诩目光如炬的周小姐摸着下巴疑惑道:“她們兄妹倆,怎麽怪怪的?”

沉吟片刻,她靈光一閃:是了,阿秀笑得未免太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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