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9】

和喜歡的人沐浴太陽下, 迎着春風漫步在車水馬龍的長秋街道,至秀心裏是滿足的, 以春承‘男子’的身份, 她不方便握她的掌心,也羞于在外面同她親近,只能退而求其次假裝無意地碰一碰她的衣角。

就是這樣細微藏着私心的靠近, 至秀唇畔微揚, 明淨精致的小臉寫滿了雀躍, 有感而發:“原來逛街是件如此幸福的事。”

春承笑她過于純情:“以後沒課的時候,你想逛, 我都陪你。”

“求之不得。”

照相館坐落于長秋街道西南角, 占地算不上也算不上不好, 但生意極好。來來往往從門裏走出來的都是有身份的年輕男女。

第一次來時, 門口蹲着只毛色橘黃的老貓, 貓見慣了世面, 不怕生人, 膽兒大的用嘴叼住春承的褲腿, 後來沒法子, 也舍不得對只貓下毒手, 春承無奈被困住,由得至秀走出一段距離, 買了小魚幹,那貓才肯放人。

這次來,遠遠地看到春承, 趴在門口曬太陽的老貓精神抖擻地抖了抖身子,一身橘黃色的長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春承正和至秀說着上次來撞見的趣事,而後笑意微僵,一人一貓隔着幾步大眼瞪小眼。

至秀沒想到春承會這般招小動物喜歡,看熱鬧地揚了揚唇:“春少爺,怎麽不走了?”

春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顯然想到上次來被只貓碰瓷的經歷。她下意識撫摸貓耳玉罐,不服氣地看着身側昳麗的女子:“走就走。”

高手過招往往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是講究,老貓出手如電,趁着‘大主顧’擡腿跨門前,毛茸茸的爪子義無反顧搭在對方锃亮的皮鞋……

清清淺淺的笑聲傳來,大小姐眸光柔軟:“吶,看樣子你被賴上了。”

春承被她那一笑晃了眼,滿腔的窘迫化作滿腔的無奈,長眉上挑,再開口多了分輕佻不正經:“看笑話呢?”

“哪有。”至秀溫柔地沖她笑。

“哼,一會再找你算賬。”她不經意舔了舔唇角,略帶色氣的動作勾得至秀別開臉不敢再看。

俯身盯着那只貓,春承不客氣道:“放開!”

“喵,喵喵喵!”

一人一貓對峙,怎麽兇都無濟于事,春承一派矜貴地伸出一根手指點在貓頭:“再說一次,放開我。”

老貓不情不願地收回爪子。防備它叼褲腿,春承長腿邁開徑直跨過門檻,身後,至秀望着她無聲淺笑。

照相館的老板是個年近三十的男人,穿着深色長袍,很是儒雅,身邊是他的妻子,兩人用全部的積蓄開了家照相館,好在生意不錯能解決溫飽。

見了登門的客人,老板一拍腦門:“煩請稍等。”

轉身去取照片。

春承拉着至秀在座位坐下,眼睛不錯眼地盯着她,至秀本想裝作看不見,哪知這人存心不放過,她無計可施,偏又生出羞澀,眉眼彎彎地讨饒:“不就是取笑你嘛,這也不行?”

“知道取笑我什麽後果嗎?”春承翹着二郎腿歪頭看她,上身板直,神采飛揚。

至秀被她看得心頭一跳,面容平靜道:“什麽後果?”

春承笑笑不說話,故意吊人胃口,故意惹人心慌。至秀那麽聰明的女孩子,面對她,第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須臾,她神色無辜,手指輕點在桌面:“春承,你戲弄我。”

春承的确在戲弄她。從最先不經意地舔唇,再到剛才不錯眼地盯着她。她笑了笑,頗為得意:“我學的像不像?”

“像,像極了纨绔子弟。”至秀嗔惱地看她一眼,不好給她頭上潑冷水,笑問:“好端端的怎麽學這些東西?你不知這是……”

“是什麽?”

至秀沒好意思看她,輕聲細語:“不知這是纨绔子弟調戲良家女的放浪作派嗎?”

“知道呀。”春承一本正經道:“我覺得我還能學的再像點。”

“學這些做什麽?”

“當然是……”

身穿長袍的男人掀開簾子走過來,手裏拿着裝好的照片,春承及時住口,付了尾金,接過照片,滿意地笑了。

出了照相館,至秀再問,她卻是如何也不肯說。

陵京作為全國數一數二的都城,百貨大樓東西品類齊全,待兩人選好來到櫃臺,至秀輕柔地按住她的手腕,率先打開錢包,溫溫婉婉的笑:“我買給你的,我來付。”

知她決定了的事情不可更改,春承索性由她。餘光瞥見被包裝好的盒子,好奇道:“這就是送我的禮物?”

至秀看她一眼,笑而不語。

坐上洋車回到家門口,春承貼心地去接她拎在手上的的禮盒,被至秀避開:“別鬧,一會書墨她們該出來了,你身子差,拿這些做什麽?”

說着她将右手的東西換到左手,趁春承唇邊笑意尚未凝滞時乖乖遞出手心:“吶,我許你牽我的手。”

春承本來不大開心,不過看到秀秀那只蔥白玉手,所有的不悅煙消雲散,勉為其難地揚了揚眉,握上她的掌心:“不是已經在喝藥了嗎?秀秀不是說會醫好我的?等我身子好了,這些都不算事。你也不能再逞強。”

她小聲嘟囔:“誰還不是個嬌軟姑娘了?你體貼我,我哪能不體貼你?”

彼時車夫早已跑沒了影,溫軟的掌心相貼,至秀笑意盈盈:“我知道你體貼我,所以我更要體貼你。你牽好了,別亂動。”

“亂動?”春承興致上來,指腹劃過她的手背,壞笑:“像這樣?”

知她愛玩,學纨绔子弟上了瘾,至秀忍着羞意,佯裝淡然:“對我這樣可以,回了學校你若這般調戲女同學,春承,你知後果嗎?”

“我當然不會亂來。”春承老老實實握着她手,心底不禁感嘆秀秀膚質嫩滑,不由自主道:“我有秀秀就夠了。”

“……是嗎?”至秀恍恍惚惚跟她邁進門,一顆芳心缭亂輕顫,雪白的後頸也不可避免地染了緋紅,好在有長發遮掩。

她努力平穩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容色寡淡的那人,看她春風洋溢,看她秀美多情,一時,被抛上雲端的心緩緩墜落,墜到足以使她冷靜下來的高度,至秀抿了抿唇,開心,也失落。

“大小姐回來了?”

“少爺!少爺你們怎麽回來了?”

書墨和阿喻一前一後趕過來,驚喜交加,身後的春花杏花連忙去接未來少奶奶手裏的東西,至秀唇角勾出極淡的笑:“學校未正式授課,我和春承有事先回來了。”

“大小姐,少爺身後怎麽跟着只貓呢?那貓好肥啊!”

肥胖的橘貓死皮賴臉地跟在春承兩步開外,從照相館追到二進小院,累得它萎靡地趴在地上,貓眼滴溜溜轉,一心瞅着春承面料極好的褲腿。

出門一趟被只貓賴上了,春承沒好氣地回頭,果然見老貓可憐兮兮地和她對視。

“呦,小家夥,累了呀。知道累還纏着本少爺?”

“你又在逗它。”至秀移步走近她:“這貓看着也是個無主的,不如養在院裏?”

“無主的還能吃得肥肥胖胖……”春承嫌棄地撸了把貓頭——咦?很軟?再撸一把?

她玩的興起,聰明的橘貓知道怎麽讨人歡心,玩夠了的春少爺收回手,大發慈悲道:“走不走看它,平時就留它一口飯吧。”

春承扭頭道:“走了秀秀,去拆禮物。”

少爺體弱,貓是外來貓,且兩人風塵仆仆從外面回家,論起伺候人,春花杏花的經驗比自幼跟在大小姐身邊讀書的書墨丫鬟強多了。

端了清水,捧來幹淨衣衫,侍候着人淨手、更衣,若非春承心急,少不得還要沐浴過後才能見人。

貓被阿喻帶去洗澡,瞧着春少爺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書墨作為忠仆的那點子心氣也被激出來,回了東院,有樣學樣地為大小姐捧來一應物什,放了熱水就要伺候人沐浴。

水汽蒸騰,至秀解了腰側的衣服扣子:“書墨,你出去吧。”

“是,大小姐。”出了房門,書墨不敢亂跑,守在門口把風。

衣裙墜地,至秀撐着兩條細長的腿邁入浴缸,渾身的疲憊消解在溫暖的水流,閉上眼,想着春承同她握手的觸感,沒來由的腦海跳出春承舔唇看她的一幕,又是一陣心跳如鼓。

她捂着臉,情意擾人,小巧的耳垂,不知是羞紅還是被熱氣染紅。

春承換好衣服興沖沖來到東院,沒料想她這會趕過來,書墨急忙起身:“少、少爺!”

“秀秀呢?”她懷裏抱着從百貨大樓買來送人的禮物,哪怕估量着時間跑來,見狀也知自己心急來的快了,秀秀還沒收拾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無奈地問出一句。

幾天不見,書墨深覺春少爺容色更盛了。一個男人,生得比大部分女人都美,要命了。

她輕聲道:“小姐忙着呢,少爺不妨晚些時候再來?”

世家禮節娴熟,哪怕都是女子,此時春承免不了面色微囧:“是我莽撞了,我先回西院,等……”

門頃刻被打開,至秀漫聲道:“無妨,進來吧。”

她出來的急,衣服規規整整穿好,未免貿然出門惹了風寒,只來得及在身上罩了米白色披肩,水珠順着發梢滴落,出水芙蓉,驚鴻一面,未施粉黛的素顏,看得春承心亂了一拍。

門敞開着,書墨不敢吱聲,走進去伺候小姐擦拭頭發。

春承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跟在至秀後面,偶爾對上書墨意味深長的眼神,她伸出手指撓了撓下巴,那股古怪的感覺又來了。

至秀坐在梳妝臺透過鏡子看她,也不知看了多會兒,粲然笑道:“怎麽了我的好少爺,急匆匆跑來的是你,不說話的也是你,你要我如何是好?”

且不說春承有何反應,侍候在旁的書墨第一次見清清冷冷的小姐如此寵溺地待人,震驚可想而知。眼下來看,小姐是真的動.情了。若不然也不會請春少爺進門。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春承擡手為自己沏了杯茶:“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不敢攪擾秀秀。”

茶水順着壺嘴流入瓷白的杯子,聲音清越。至秀溫聲道:“不怪你,是我想事情入迷了,忘了時間,也多虧你來了。”

頭發将幹未幹,擔心書墨在這她有話不好直言,至秀攔住丫鬟為她上妝的手,和風細雨的态度聽得人生不出一絲違逆:“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臨走前書墨再次看了春承一眼,眼神裏猶有羨慕,猶有不放心。好像春承就是那平白得了舉世珍寶還不知珍惜的小傻子,擔心她有眼不識珠地把珍寶賣了,卻也怕她輕賤了最好的寶貝。

春承一頭霧水。

書墨走時不敢關門,未婚夫妻,很多事上更不便關門,敞亮着才能光明,光明才能無可厚非。

抱着貓耳罐的春少爺輕忽眨眼,從大大小小的禮盒裏拆開一方最小的盒子:“給你,試試?”

至秀不疑有他,拆開綁成蝴蝶結的粉色絲帶,小盒子被打開,映出一管金色的蜜絲佛陀口紅。

“喜歡嗎?”

“喜歡。怎麽想起送我口紅了?”至秀如玉的手指把玩着那支口紅,模樣煞是好看。

“也不是突然想起,禮服、高跟鞋、口紅、香水,其他女孩子有的,秀秀怎麽可能沒有?”春承笑顏純粹:“秀秀沒有的,就由我來送你了。”

出身書香門第的至秀的确沒有這些東西,但這并不影響她美得出塵,更不影響她欣賞這些時髦的化妝品。她彎唇一笑:“也就是說,還有香水?”

一不小心說漏嘴,春承幹脆坦然:“是啊,你想要的,我都會捧給你。”

“可是珍稀物件送多了就會顯得廉價,口紅香水小禮服,我有錢,也可以自己買,春承,若這些我都不要,你還能送我什麽?”

“這……”前世今生春承還從沒遇到過這樣棘手的問題,她知道秀秀并非貪求物質的女子,可除了這些,她還能送她什麽?

“逗你呢。”至秀暫且放過她,端坐在梳妝臺,側身喚她:“你來幫我?”

她晃了晃那支金色的蜜絲佛陀,春承眼睛閃着細碎的光亮:“好呀。”

一人側坐,一人彎下腰來,至秀屏住呼吸,不敢露出絲毫破綻,卻仍是在春承湊近來時心尖狠狠顫動,也不知她這般,到底是在撩撥春承,還是在折磨自己。

直到微涼的指輕輕擡起她的下颌,春承笑她:“秀秀,無需緊張。”

至秀繃緊的脊背因為她散漫的笑容,變得越發僵硬,甚至有一瞬想逃。

“別動。”春承凝眉望着她兩瓣唇,光是看着,就可以想象唇的軟,她不解地指上微微用力:“緊張什麽?”

口紅的豔染上了溫軟的唇,雪地寒梅,冷俏端莊,亦豔煞人心。

“好看。”她疊聲贊嘆。

至秀後知後覺地逃脫她手指的掌控,耗費十二分心力,躁動的心方恢複平靜,渾如在破冰的地面走了一遭,驚險刺激,游走在失控的邊緣。

她望着明鏡上嬌豔的女子,望着顏色漂亮的紅唇,矜持地笑了笑:“我也覺得好看。”

不敢再試探,不敢再挑弄,至秀柔柔起身,不去拆其他盒子,反而打開她自己的禮盒:“來看看我給你買的禮物。”

“是什麽?”

至秀笑她:“你自己看呀。”

拆開層層礙事的遮掩,春承一怔:“襯衣?”

她放下小藥罐,拿起雪白色的衣服,只一眼就确定這是她能穿的尺碼:“你怎麽……”

“我沒有你那樣的好眼力,只能跑去問了桂娘。”至秀咬着唇道:“你穿給我看看吧。我想看。”

“哦哦。”春承拿了衣服往屏風後面走,忽然想到這是秀秀閨房,多問一句:“不會被人誤會吧?”

“不會。快去吧。”

天真如春承,哪能想到在其他人眼裏她們本就是最理所應當的一對,未婚男女,有時候太過清清白白,反而惹人誤會。

像在她房裏換衣服這樣的事情,若被人撞見,那也是恰到好處的親密、暧.昧。春承在她面前一心一意當着春大小姐,天真的過分可愛。

坐在桌前,随手翻着花哨的小禮物,一應高奢品裏堆放着兩個一模一樣的飯盒,想到桃花林春承應她之事,大小姐眉開眼笑。

還有什麽,比對方在意你的話更令人開心呢?

“怎麽樣?”

春承從屏風後面拐出來,皮鞋黑褲白襯衣,泛着光芒的金絲眼鏡,略顯淩亂的頭發,無可挑剔的五官,文弱的身板,至秀笑着朝她招手:“過來。”

坐在圓凳,靠近的一瞬,春承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淡雅的蘭花香,帶着沐浴過後的清甜,秀秀的發絲掠過她的脖頸,春少爺蹙了蹙眉:“癢。”

“什麽癢?”至秀低頭忙着為她撫平襯衣立領。

春承道:“你的頭發鑽進來了。”

至秀一愣,繼而臉色漲紅,随手将散落的發絲別在耳後:“我不是故意的。”

抱着藥罐子的春少爺沒說什麽。

“好了。”至秀急忙退開。

“你躲那麽遠做什麽?”春承從禮盒撈出花青色條紋領帶系好,上前兩步直視她的眼睛:“秀秀,我們來跳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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