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3
公元2023年5月2日 火曜日 雨
從頭疼欲裂中醒來,越前強打着精神環顧他目前所處的空間,映入眼簾的是窗外陰沉的天空和傾盆而下的大雨,再遠處便是如鋼鐵森林般聳立的座座高樓。這不是他的屋子,而且從窗外的景色看來,他此刻正位于城市的腹地。
這樣的發現讓越前不自覺有些發慌,連忙抓開身上的薄被想要起身,只可惜後腰傳來的劇痛未能讓他如願,反而像拖後腿般的讓他再一次重重跌到床上。被褥很軟,但對越前此刻滿是淤青的後腰而言依然不具保護作用,疼得他龇牙咧嘴,仰躺着倒抽涼氣。不過,借此機會,越前總算有餘力去打量他現在所待的房間了。
就整體而言,這個房間不新不舊,牆壁在床頭燈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黃。屋內的陳設很簡樸,一張床,一個放置衣物的壁櫃,一個整齊擺放着很多書籍的書架,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多餘的東西。一切都收拾得很幹淨,比起自己那個淩亂的房間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打量完屋內的情形,越前終于開始關注起自己的情況。在不扯痛後腰的前提下輕輕掀開身上的薄被,只看了一眼越前的臉便全黑了。因為,他此刻身上最多的布料是用來包紮的紗布,至于他自己原有的,只剩下一條黑色的三角內褲。其餘的衣物都不見了蹤影,好在手槍和匕首還被擺放在床頭櫃上,讓他微微松了口氣。
至少,看這情形,他不像是被人監禁了的樣子。
緊閉的房門在這時傳來門鎖擰動的聲音,越前反射性的抓起手槍,強忍着後腰的疼痛繃直身體,死死盯着漸漸開啓的門扉。可下一刻,他不由自主的愣了。因為,從漸漸擴大的門縫裏,他看到了一張記憶裏熟悉的面孔。“部長……”吶吶的低叫了一聲,越前相信自己不會看錯,那張不茍言笑的冰冷容顏,可不就是年少時學校網球部的部長手塚國光麽。
見越前認出了自己,手塚微微點了點頭,徑直走上前去将托盤放在床頭櫃上。淡淡看了一眼越前手裏的槍,他道:“趴下來,我給你換藥。”
能在這座廢棄的城市裏遇到昔日的部長,越前一時無法回神,乖乖的按照手塚的吩咐趴下,直到冰冷的藥膏刺激到皮膚,他這才渾身一震,扭過頭盯着對方,小聲問:“是你救了我嗎?部長。”
“嗯,我正巧路過,看見你被三個人圍攻。”簡單回答完越前的問題,手塚湊近一些仔細觀察他布滿青紫淤痕的腰部,不時用手指按揉,許久之後才輕聲道:“還好,沒傷到骨頭,只要按時上藥,休息一陣就可以複原了。”
安靜的趴伏在床上,任由手塚為自己按摩着後腰,越前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問:“那三個人,後來怎麽樣了?”
“我用的是麻醉針,他們應該會在天黑前醒過來,不用擔心。”從罐子裏挖出一坨藥膏細細塗抹,用掌心的熱度幫助皮膚吸收,手塚微微擡眼看了看在自己一番話下松了口氣的越前,不由得嘆道:“越前,你太大意了。”他不敢去想,如果當天他沒有選擇走那條路,又或者去遲了半會兒,這位昔日的小學弟就很有可能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略微擡高身體讓手塚把紗布一圈圈繞在腰間,越前撇了撇唇角,争辯道:“他們其實很可憐。”是啊,被遺棄在這座危險的城市,無法逃離,日日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還要為了生存吞沒自己的良心去殺害同類,的确是很可憐的。這也就是為什麽他最終放棄了拔槍的原因。
沒有去接話,更沒有去指責越前不該去動這份恻隐之心,因為手塚比誰都要了解他。這個看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孩子,其實有着一顆柔軟善良的心,他絕不會為了保全自己就去傷害他人。
将紗布固定好,手塚側坐在床沿,轉而開始處理越前額上的傷口。做好這一切之後,他伸手端過剛熬好的熱粥,先試了試溫度,這才舀了一勺送到越前唇邊,輕聲道:“吃吧,你昏迷了兩天,一定餓了。”
“唔,還是我自己來吧。”有些不自在的偷瞄了一眼手塚,越前伸手接過粥碗,先吞了幾口填進餓得生疼的胃,問:“部長,你也是免疫者嗎?”如果不是免疫者,是無法在這充斥着病毒的城市裏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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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疫空氣傳播,但不能免疫血液傳播。”起身從衣櫃裏取出一件幹淨的襯衫,拍了拍越前光裸的手臂示意他伸手,手塚一邊替他穿衣一邊道:“你的衣服我替你洗了,這兩天下雨還沒幹,先穿我的吧。”
只是免疫空氣傳播?那留在這座城市實在是太危險了。聽了手塚的話,越前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連忙問道:“部長,你一直都住在這裏嗎?封城的時候為什麽不離開?”自從國一那年冬天分別後,他回了美國繼續發展,他們便漸漸沒了聯系,從不曾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但如果對方只是免疫空氣傳播的話,他一定要想辦法把他送到安全區才行。
手指一僵,像是不敢再與那雙清澈的貓眼對視一般,手塚飛快的撇開臉去。盯着屋角的某處,漆黑的鳳眸中飛閃過一抹深沉的傷痛,他緊抿着嘴唇沉默了許久,啞聲道:“我留下來是有原因的。”
留下來的原因是什麽,手塚沒有說,越前也沒有再追問,默默将一碗粥吃完。知道自己從來就沒什麽話題與這位向來惜言如金的部長可聊的,他縮回被窩準備繼續睡一覺養養精神,突然聽到了一陣沉悶的撞擊聲。憑借敏銳的耳力,他聽得出這聲音的來源離他們所在之處隔得并不遠,不由得繃直了身體細細聆聽。現在還是白天,按理說不該是那些東西出來活動的時間,難道是又變種了?
也是這聲音,讓手塚的臉色有些難看,可見越前因強忍疼痛冷汗直冒的樣子,他心有不忍,連忙伸手拍了拍他握槍的手,輕聲安撫:“別擔心,沒事的。”
狐疑的看了手塚一眼,在那雙平靜眼眸的注視下,越前緩緩垂下放在扳機上的手指,但聲音仍壓得極低,道:“可是聲音很近,這裏真的安全嗎?部長,我住的地方靠近城外,趁天色還早,你跟我去那裏吧。”
琥珀色的貓眼清澈純淨,全然是關心之色,看得手塚胸口泛出微微的暖意。思索了片刻,伸出手去将越前手中的槍拿過來放在床頭,他道:“能走嗎?能走的話你跟我出來看看。”
依靠手塚的扶持,越前有些吃力的下了床,赤腳踩在潔淨的地板上。赤裸的雙腿傳來微微的涼意,讓他忍不住紅了紅臉,垂頭小聲嚅嗫:“給我條褲子,部長。”
順着越前的目光,手塚望向那雙筆直纖細的腿,竟莫名覺得喉嚨有點幹咳,連忙扭開頭從櫃子中取來一條寬松的睡褲幫他穿上。相比自己的身高,越前矮了一個頭不止,所以在穿上睡褲後還有好長一截松垮垮垂在腳踝處。見那張精致的面孔上浮起羞惱的表情,手塚唇角不自覺微揚,蹲下身替他挽了挽褲腿,微微放柔了嗓音:“走吧。”
穿着手塚給他拖鞋慢慢挪出卧室,眼前看到的一切讓越前不禁一怔,竟再也無法移動腳步。在他面前的,是一間偌大的實驗室,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靠牆的一排被落地布幔遮住的櫃子裏正傳來一陣陣充滿狂暴的撞擊聲。
“我的職業是醫生。”低低的解釋了一句,手塚走上前将布幔撩起,将其下遮掩之物展示在越前眼前。那是一格一格的鐵籠子,每一只籠子上都編着編號,裏面各裝着一只樣子猙獰的灰鼠。突然而來的光亮逼得這些鼠紛紛尖叫着退到光線照不到的黑暗裏,可見了手塚,它們又不管不顧的往門上撞,哪怕頭破血流也不放棄。
見越前的臉色有些發白,手塚再度拉下布幔,繼續道:“我一直在研究殺滅Darkness病毒的方法,這就是我留在這裏的原因。”
Darkness,一種可以導致感染者嗜血嗜肉,最終變成行屍走肉的可怕病毒,可以通過空氣和血液傳染。因為起始得悄無聲息,整個城市被大規模感染,最後也只有少數擁有免疫能力的人能夠幸免于難,在這座城市中艱難的生存下去。
望着手塚削瘦平靜的面孔,越前不知道怎的,心口竟微微生疼。他當然知道在這座城市裏生存下去有多難。除了日日要提防不被淪為那些同樣以Darkness命名的感染者口中的新鮮肉食,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也會逼得人發瘋,成為像襲擊他的那些人一樣為了生存不惜殺害別人的罪犯。要有怎樣堅強的心性,才能像他昔日的部長這樣堅持下去?
抿了抿唇,越前低聲問:“部長有什麽進展嗎?”
輕輕搖頭,手塚嘆了口氣,道:“樣本不足,沒辦法開展更多的試驗。”
“那麽,我也來出一份力吧。”沒有理會手塚眼中流露出的疑惑,越前低頭在實驗臺上找出幹淨的針頭和密封的試管,從自己手臂上抽出大約40的血遞了過去,勾唇笑道:“部長應該沒有拿到過活着的免疫者的血液吧,這個給你做研究。”
默默接過越前遞來的幾根試管,手塚只覺得掌心一陣灼痛,連帶着心都忍不住開始抽搐。将試管放進專門用于保存血液的櫃子,他上前一步扶住臉色更加不好的越前,啞聲道:“去休息吧,等你養好了傷,我再送你回家。”
倚靠在手塚的臂彎,感覺着那透過薄薄衣物傳來的溫度,越前忍不住靠得更近一些,将感到眩暈的頭輕枕在對方寬闊的肩膀上。呼吸間聞到一陣淺淡的香味,他突然想起從前的那些時光,一顆心莫名的平靜了下來。那時候,他還是網球部一年級的正選球員,大劑量的練習過後常常在部門活動室的長椅上睡去,部長背着他送他回家的時候,他也總聞到這樣的香味。
半阖着眼眸,任由疲憊和睡意洶湧襲來,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喃喃道:“真好,部長,你還活着。”